第32章 、雲山劍尊欺我老無力

第31章、雲山劍尊欺我老無力

等身上的疼痛稍緩,鳴珂便睜開了眼睛。

她沒有發出聲音,只沉默地注視着逐漸後退的雲霧,以及沖天而起貫穿雲霄的光柱。

蕭君知沒有發現她醒來,抱住她進入光柱之中。鳴珂下巴抵在青年的肩頭,小心不讓自己身體壓到他左胸傷口,然後望着黑霧裏伸出的一雙雙手發呆。

金色光幕隔絕翻滾的魔氣,所有的屍體幻象都在這一刻消失無蹤。她的視線逐漸模糊,恍惚中,看見有到血色的光線如長蛇般鑽入通道裏。

鳴珂輕“咦”一聲。

蕭君知低頭,見少女垂着眉眼,櫻唇微抿,好像在想什麽。他猶豫片刻,問:“怎麽了?”

鳴珂:“有什麽東西鑽進通道裏。”

蕭君知只說:“也許是一縷魔氣,沒多久就會消散。”

“但願吧。”她輕聲嘆口氣。

重新回到雲山後,鳴珂就讓蕭君知把她放下來。她身上還沒怎麽好,扶住光滑陡峭的岩壁,一步步往下面走。

蕭君知也沒有禦劍,放緩速度跟在她身後。

鳴珂踉踉跄跄走了兩步後,突然覺得自己的模樣大概不美觀,就停下來,扭頭道:“你走前面。”

蕭君知乖乖走到前面,然後微微俯身。

鳴珂:“幹什麽?”

蕭君知:“我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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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珂笑了一下,“我要是想你背,幹嘛要下來自己走。我……”

她看着筆挺的背影,還是屈服,雙手搭在他的肩上,“看在你誠心誠意想背我的份上,我就大慈大悲地,”話沒說完,她就覺得好笑,忍不住彎了彎眉眼,靠在青年瘦削的背上,認真說:“要是師祖還在,看見我這樣,又要罰我掃山階了。”

蕭君知問:“他待你不好嗎?”

鳴珂:“很好,特別好。但是,”她的眼神虛渺,嘴角往上揚了揚,輕聲說:“但是……”

蕭君知:“若是不想說,就不必說了。”

鳴珂趴在他身上,歪了歪腦袋,盯着他蒼白的側臉,輕聲問:“我重嗎?”

她很快就感到,青年的身體微微一頓,耳根又很明顯地染上緋色。

這麽容易害羞嗎?

蕭君知:“不、不重。”

鳴珂戳了戳他的耳朵,感覺他身體像觸電似的一顫,幾乎要彈起來。她忍不住笑出聲,看見蕭君知的耳根更紅,才慢悠悠地說:“我的意思是,師祖給人的感覺很重,很像一座山。”

“山?”

鳴珂“嗯”了聲,“天塌下來,山也會頂着。但是這樣活着,太沉了。其實你也很像山。”

像陡峭的孤峰,她心中默默說。

蕭君知悶聲悶氣地說:“我沒那麽重吧。”

鳴珂忍了又忍,終于笑出聲,随回憶起松風仙君而生的積郁一蕩而空。她把下巴抵在蕭君知的肩上,感受到拂面而來的清風與雲霧。

身後是埋葬過去的縫隙之間,但他們在往前走,只管往前走。

她笑着說:“不重,太瘦了,像石頭一樣硌得我疼。”

蕭君知:“那我放下你?”

鳴珂等了一會,還是沒有被放下。他雖口中這樣說,但還是背着她,很穩又很慢地緩緩走下山階。

鳴珂彎彎嘴角,輕聲說:“師祖不喜歡我這樣。”

松風仙君對她寄予厚望。她原是後輩裏資質最好的修士,得到長輩的照拂關注、同輩的歆羨尊敬本屬正常。

有時候她會跟在師祖旁邊修習,那時,師祖高坐在飛羽峰的宮宇中,背影同樣孤瘦挺直。

他會招手叫她過來,她邁上高高的長階,走到松風的面前,聽他講一些道法與精要。只需聽幾句提點,她就能領悟頗多,境界更進一層。

只是師祖分明是和善至極的寬容性格,她卻覺得仿佛有座沉沉的山壓在男人身上。而和師祖在一起時,那樣沉重而無形的東西,也會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不像現在,迎面山風凜冽,觀雪峰松軟白雪在風中飛旋。

她趴在蕭君知身上,當個廢物背部挂件,卻覺得很自在輕松。

蕭君知不懂,問:“不喜歡怎樣?”

鳴珂想想,說道:“就這樣,被人背、被人救,他不喜歡我去依賴別人。但當廢物挂件的感覺,其實還不賴。”

蕭君知腳步一頓,垂下眉眼,低聲道:“我可以一直背着你。”

鳴珂笑起來,嘴角梨渦隐隐,她聲音放柔,彎着眼睛,說:“我又不是走不動路的老婆婆。好吧,按照人間的年齡,我是個老婆婆了。”

雪花落在她的長發上,她接住一片白雪,看它在掌心慢慢融化。

蕭君知的發頂也被雪染白,鬓發結霜。他停在雪中片刻,染了雪粒的長睫微微一顫,水色的眸在風雪中顯得明亮又清冷。

直到少女溫熱的吐息擦過他的耳朵,他才猛地回神,長睫簌簌顫抖,垂下頭繼續走。

鳴珂問:“你在想什麽?”

蕭君知搖頭,“沒想什麽。”

鳴珂莞爾,逗他:“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一定是在想,想你絕世劍修,今日卻要背着這麽一個老婆婆,真是好沒意思,好煞風景,煩透了。是不是?”

蕭君知深吸一口涼氣,“……不、不是。”

鳴珂偏頭笑,“那就是你在想,嗯,想我們雲山劍尊,風華絕代,市面上一塊留影石就能賣五靈石。要是那些傾慕劍尊風華的修士看見你居然背着個頭發發白的老婆婆,肯定會心碎欲絕,連帶留影石的市價也會掉下來,是不是?”

蕭君知停下腳步,被氣得眼前一黑,又深呼吸兩口。冰冷的涼氣灌入肺腑,讓人霎時冷靜。

可身後的人不依不饒,熱氣擦着他的耳朵,反複問:“是不是呀?”

蕭君知站在風雪中,腳印陷入白雪中,隔了半晌,才冷着臉說:“若你是老婆婆,那我也是老公公了。”

鳴珂聽他清冷疏離的語氣,笑道:“你生氣啦?”

背她的人緊抿嘴角不說話。

于是她望着紛飛白雪,自言自語:“老公公啊老公公,你都活了這麽多歲數了,怎麽這麽容易臉紅生氣呢?”

蕭君知:……

鳴珂又說:“這樣不好,做人呢,要開心一點。不要活得像座山,那麽緊緊繃着,把所有東西都背在自己身上。”

蕭君知:“我的背上只有你。”

鳴珂笑笑,忽而聽到他又說了句:“一直只有你。”

“什麽意思?”

蕭君知沉默片刻,默默把鳴珂放下,“仙子,還是禦劍吧。”

鳴珂眨巴眨巴眼睛。

蕭君知面不改色:“背不起,有點重。”

鳴珂怔了片刻,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反而笑了,“藏鋒是隕鐵鑄的,重逾千斤是吧,你天天提着藏鋒跑,還說我重?”

她皮笑肉不笑,雙手抄袖,扭頭往山下沖。

走了兩步,冷風刮得人一激靈,她掃了眼看不見盡頭的山階,猶豫片刻,很從心地轉過身,仰着脖子說:“禦劍!”

蕭君知召出藏鋒,跳到寬厚的劍柄上,朝她伸出手。

鳴珂沒有牽他,自己跳上去,踩上去的瞬間,劍柄晃動兩下。她聽到身後青年極輕地笑一聲,好像在笑她長胖變沉,連藏鋒都被她踩晃了。

鳴珂扭頭,“你嘲笑我?”

蕭君知神情冷峻,“沒有。”

他看上去高不可侵,冷若冰霜,像個提劍準備去滅掉別人宗門的終極惡人,眼底無情冷漠,仿佛世上所有都只是他眼底的蝼蟻。

一個大惡人會笑一只蝼蟻太沉了嗎?

鳴珂微眯起眼,狐疑地看他一眼,慢慢轉過身,轉身的剎那,餘光瞥見青年嘴角微微往上勾了勾。

但她來不及說什麽,腳下藏鋒猛地往上升,飛入雲海中。她身體一晃,随即被蕭君知穩穩扶住。

果然是個大惡人!

她心中默默想,扭頭看越來越遠的觀雪峰,嘆氣道:“雲山劍尊欺我老無力。”

“公然抱卿入雲來?”身後聲音帶着極輕的笑意,與平日的清冷截然不同。

鳴珂聽見笑聲,偏過頭,青年微微挑眉,桃花眼尾勾起。飛雪流雲中,他的眼裏蒙上層似醉非醉的光彩,亮得驚人。

蕭君知很快就斂了笑意,問:“回觀雪峰嗎?你需要休息一下。”

鳴珂晃晃腦袋,捂住額頭,企圖忘記剛才那雙堪稱絕色的淺笑。片刻後,她擡手指了指飛羽峰,“先去那裏,同我師尊報個平安。”

蕭君知:“他知道你平安。”

但他還是聽鳴珂的話,飛向飛羽峰。

離開觀雪峰的範圍,陰雲積壘,天越來越低。到飛羽峰上空時,已是細雨蒙蒙。

鳴珂披上那件羽衣,忽而想到什麽,問:“這是你送來的嗎?”

蕭君知別開臉,往後退了一步,閉目片刻,說道:“沈小晏也在。”

鳴珂蹙眉,“好無情啊你這個人。”

半夜的時候喊人家女兒,現在又開始直呼其名了。

她系好羽衣披風,扭頭就去找師妹,提腳走了兩步,腦內自動想起系統的叭叭。

“滴,重要劇情觸發!”

“沈小晏在雨中跪了三天三夜,只為求餘夢覺改變心意,讓她參加天峰大會。最後一日時,她看見師姐執着油紙傘款款走來。

師姐挑起她的下巴,笑容溫柔而惡毒,說道:‘師妹,你看,你永遠是個贗品罷了。’

這一日,沈小晏才認清師姐真正的面目。”

一段原劇情閃過以後,系統說道:“下面的任務,就是要把原臺詞念出,讓女主認清你的真面目!”

鳴珂:……

她往前走,很快就看見那個跪在雨中的倔強背影。

沒想到事情還是按照夢裏發展,發生了這麽一節。

鳴珂眼前浮動幾行字,是系統貼心為她準備,她要按照夢裏所說,把“你是贗品”這幾個字念出來。

“你真的是幫我改變命運的嗎?”她面無表情地問。

系統:“真的,真的嘛。”

鳴珂笑笑,“可你不是在把我往夢中的命運上推嗎?”

系統:“這個、這個劇情是必須的。你和女主注定對立,這是基礎設定,不能改的!”

接下來,它從女主崛起說到世界崩潰,簡而言之,就是這段是必要劇情,不能略過,不然會引起世界線崩潰。

它叭叭不停,然而鳴珂不為所動,甚至擡眼看看天空,笑道:“世界崩潰,像從前那樣嗎?天裂開個口子?”

系統:“反正很危險,對你更危險。”

鳴珂抄手,笑眯眯地說:“那也挺好。”

系統:“挺、挺好?”

然後它就看見自己溫柔美麗的宿主挂着微笑,說道:“挺好的,一起毀滅吧。”

系統悚然,“對不起了宿主!你逼我的,只有用那招了。”

鳴珂還不解其意,突然之間,她的身體不受控制,朝沈小晏走了過去。

她微微睜大眼,心中有些錯愕:系統居然能夠控制她的身體?她看着系統操控自己慢慢走向沈小晏,想要反抗,但身體完全完全不聽使喚,一步步走向雨中少女纖細的背影。

沈小晏跪在飛羽峰數日,渾渾噩噩中,眼簾出現一襲寶藍的裙擺。

“師姐?!”看清來者後,沈小晏驚喜地張大眼睛。

但還來不及說什麽,師姐驀然伸出纖細手指,挑起她的下巴。

沈小晏被迫仰起臉看向鳴珂,心想,這就是師姐表達思念的方式嗎?

愛了愛了。

鳴珂不受控制地開口,飛快說道:“師妹,你是個贗品。”

說完,她就感覺渾身一輕,自己能夠重新接管身體。但這句話已經說出口,她看着沈小晏睜圓的眼睛,逐漸驚愕的表情,心中微微一沉。

“師姐,你剛剛說什麽?”

鳴珂沒有說話,避開沈小晏受傷的眼神,看向蒙蒙細雨。雨簾中,她看見了一襲白衣的蕭君知。

青年輕輕擰着眉頭,顯然也已經聽見她剛才說的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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