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準備進城啦。

機械甲蟲在荒漠行走了三個日夜。

沒有任何的植被,也沒遇上其他的人類。

除了巨大的岩石外,看見的只有垃圾堆,以及燒幹的枯草。不過怎麽說,盡管每天的景色千篇一律,南安總能自娛自樂找到一點樂趣。

比如數星星。

有時在晚上,聽着吉爾的呼嚕聲,南安會悄悄從睡袋中探出腦袋,扒幾下被角,努力伸長脖子向窗外眺去——

看見的,是一望無垠的荒漠,以及廣袤的夜幕。

于是南安一邊遠眺,一邊在被窩裏掰着手指頭數着,搖頭晃腦地給星星命名——比如藍白色的那幾點,叫做星辰伯伯。連接在一起像人馬的,叫射手先生,還有遠處紅色的那點,叫太陽小姐。

不過這樣的樂趣,随着他們靠近城市就慢慢消失了。

到了最後,天空裏的雲層變多變厚,最後連一顆星子都見不到了。

南安的情緒低落起來。

連着每天必吃的曲奇餅幹都不香了。

他撅着嘴巴坐在一個小櫃子上,晃着雙腿,百無聊賴地看向正前方的屏幕。方形的雷達機器上,綠色的掃描層正一圈圈地往外散去,勾勒出一塊密集的陰影區域——

聽吉爾說,這是人工樹林。

它們圍繞着每一座玫瑰區域的城市,成為了人類城市外的供氧區。而在裏面種植的,是各類的灌木、樹叢和林木,它們制造着氧氣,通過巨大的輸風管連接到基地。

等他們到達雨林的時候,正好是傍晚。

Advertisement

野外的雲層被高挑的鋼鐵棚頂所替代,像一個怪獸的外殼,人工雨林的潮濕氣息撲面而來。

機械甲蟲行駛到一處灌木叢旁。

“先在這裏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出發。”吉爾把艙室的門打開,從一旁拖出一個折疊型的帳篷,“這是32號分區,從荒漠回來的人們都可以留宿一晚。”

南安跟着吉爾下了車。

他看見遠處停着的許多機械甲蟲,像一個個小型的圓形蒙古包藏在樹叢裏,每隔幾十米就有一個。

到了晚上,吉爾拿着小刀撬開速食罐頭,把茄汁軟豆扔進了鐵鍋。

伴着熱騰騰的豆子香氣,南安在一旁的草叢和機械螢火蟲玩了會兒。他拿着帳篷多出來的網兜,追着螢火蟲,小跑了好一陣。

在這一片雨林中,所有東西都是人工的,螢火蟲擁有鋁合金的外殼和暖黃色的LED燈,每次間隔幾秒,就會亮燈一次。溪流源于雨棚頂端的水箱,連葉子都是人工做出來的,每一根脈絡和根尖上,都布滿了細細長長的電線。

南安的指尖剛碰上螢火蟲的電子芯片,微弱的燈光亮了下。

是螢火蟲的回應。

“你……也是……機器人嗎?”

南安立刻點頭。

“那……你來人類城市……幹什麽?”

南安歪頭回答:“找吃的。”

螢火蟲沒再說話,圍繞了他好幾圈,最後南安伸手,掌心攏起的那一刻,星星點點的螢火蟲鑽進了他的指縫。

于是南安又有了一個新朋友。

稱呼為調皮的螢火蟲先生。

怎麽說呢,從南安誕生的那天開始,他就喜歡給別人起稱呼,包括開普勒基地的研究員,都被他取了外號。

直到現在南安都記得有個一直弓背的研究員,盡管只看到過背影,但不妨礙稱他為駝背爺爺。

就在南安和螢火蟲交流時,吉爾的聲音從草叢另一邊傳過來——

“南安你在哪兒?晚飯已經做好了!”

這是他們到達前的最後一頓餐食。

——烘得熱乎乎的白面軟餅和番茄焖豆子。

聽吉爾說,在這個時代的人類社會,很多人沒有食物的追求,為了方便都會選擇吃速食的罐頭食品,還容易儲存。

但對于這一坨黏糊糊的東西,南安只是吃過一次,就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實在提不起興趣。

沒人規定機器人不能挑食。

所以他只舀了一小勺,不浪費食物,同時為了不讓吉爾傷心——是一個争取能理解人類情緒的小機器人。

此時他的雙手捧着一個鐵碗,很安靜地坐在吉爾對面,看着他狼吞虎咽。

“這裏離玫瑰四城大概還有十幾公裏。”吉爾把頭埋在碗裏,嘴裏塞滿了茄汁豆子,“沿着道兒往前走,經過兩個彎道,爬個坡就到了。”

“那還需要多久?”

“嗯……差不多半天時間吧。”

南安點了點頭,學者吉爾的樣子用鐵勺舀起豆子,吃了一小口。

機械甲蟲此時趴在不遠的樹林下,足肢伸展,抱着個大電箱噗噗地充電,南安吃着豆子,時不時擡頭看幾眼,像是好奇什麽。

終于,他忍不住了,問道:“這是什麽?”

吉爾沒反應過來:“嗯?”

南安用手指了一下:“甲蟲背部隆起的那塊鐵皮裏,是不是塞了什麽?”

剛和吉爾認識的那一會兒,南安就注意到甲蟲上方有一塊隆起的區域,還挂了一把銀色的智能鎖。

“哦你說這個啊。”吉爾說,“裏面裝的是研究所的東西,讓我帶過去呢。”

南安點點頭。

他知道吉爾平時在城市裏做的是送貨員的工作。

按照一個小機器人的理解,南安知道在人類社會,大家都需要付出一點努力,才能賺到錢,然後買好吃的曲奇餅幹和營養液。

“遇見你之前,我們先去了一次玫瑰二城,然後要把這個送到四城的研究所……”看着面前清秀精致的少年,吉爾停頓了幾秒,神秘兮兮地對南安說,“聽說是基地的重大機密。”

南安眨了眨眼睛,一臉不可置信。

“這個秘密你想聽嗎?”吉爾問。

于是南安睜大了眼睛,湊近了一點。

吉爾壓低了聲音:“那就是……”

南安眉頭跟着緊皺起來。

對視幾秒,吉爾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臉:“你也太好騙了。”

南安:“?”

“我們有行業标準,不能輕易透露客戶的信息。”吉爾翹着二郎腿往後一躺,砸吧幾聲說,“咱們進城後先把東西送了,他們要求明天下午六點送到。”

南安聽着不說話。

生氣了。

吉爾看了一眼嘟嘴氣呼呼的南安,只好從口袋裏拿出兩塊餅幹,塞到他的小手裏:“我不是故意的,看着好玩兒才說的。”

畢竟這樣毫無防備的人類吉爾也是第一次見到,天真到可愛。

聽着這話,南安沒有回答,他看着手裏的兩大塊曲奇,隔了半晌,不情不願地低頭咬了一口。

——脆脆的,還是原來的樣子。

于是南安皺的小小眉頭一下舒展了。

他又吃了一口,瞬間就被哄好了,把注意力重新放在餅幹上。

南安不是記仇的小機器人。

看在餅幹先生的份上,他決定暫時忘記吉爾逗他的事兒。

“好啦別生氣了。”吉爾說,“不過這次我也沒完全騙你,包裹上連物品名都沒有。”

南安正哼哧地啃着餅幹,聽着這話,從塞滿曲奇的嘴裏蹦出一句:“是那個研究所要求的嗎?”

吉爾「嗯」了一聲。

“給我的時候,說是研究芯片感染的東西,一定要送到咱們四城研究所的林博士手裏。”

“林博士?”

“對,他專門負責芯片變異和機器人的研究。”吉爾聳了聳肩,“至于裏面是什麽……可能只有研究所自己知道了。”南安抱着餅幹,點了點頭。

“玫瑰區域的城市,允許機械化的只有幾類,像我這樣的手臂,還有機械手掌,算得上一類。”吉爾拔了一根電線做的狗尾巴草,一邊撥弄一邊說,“而制定這類限制,就是第四研究所的林博士,如果芯片有什麽特殊異變,他們都會第一時間趕到現場。”

南安想到了之前廣播裏說的調查隊。

現在看來,應該是第四研究所派去的。

不過和他這個小機器人沒什麽關系。

他只管跟着吉爾幹飯,找到營養液就開溜,沒什麽遠大志向。

什麽開普勒基地要他完成的任務,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是一個目标清晰的小機器人。

第二天清晨,伴着機械鳥的鳴叫聲,每一片電子葉準時在八點出現三滴水珠,沿着電線脈絡,落在地上。

等人工調控的一縷光線照進來的時候,南安才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從睡袋裏翻身起床。

今天是他們進城的日子,對于南安來說,一切都是新奇的。他一邊看着吉爾趴在操控臺上駕駛甲蟲,一邊幫忙烤着曲奇餅幹。

此時他們依舊行駛在人工雨林中,天空還是被巨大的頂棚所覆蓋,看不到一點點星子。

随着城市的靠近,雷達屏幕上出現了個方形的區域。

鋼筋水泥的城市一角露出來。南安好奇地把臉貼在窗口,透過人工雨林特有的水霧,朝外看去——

那是一堵銀色的金屬牆。

它泛着冰冷的光澤,四朵玫瑰花刻在上面,并列盛開。下方的位置,布滿紅外線的攝像機一字排開,像在巡邏,保證居民的安全。

吉爾跳下車,牽着機械甲蟲,停在雨林外區的停甲場裏。

南安就跟在他身後,看他從甲蟲的背部取出一個金屬盒,塞進大背包裏。

入城處分為了兩個通道,一個是玫瑰标記,另一個則是銀鈴。他們作為玫瑰城市的居民,就要從玫瑰通道進入。

南安看着一旁空落落的銀鈴通道,生鏽的長條鎖鏈挂在入口處,像廢棄了很久,根本沒人排隊。

等待區沒多少人,南安跟着吉爾繞了幾個彎,往閘機口走去。

和開普勒基地不同,等待區的牆壁上投影着電子的全息影像,除此以外,還有透明的電子人,他們扭動着身體,或者拿着東西進行推銷——有販賣電子卡的,也有可植入芯片的宣傳,各式各類,看得他眼花缭亂。

人類社會可真神奇,南安想。

他一路看過去,走到最後入城的四個閘機口。兩個站崗的機器人站在入口,一左一右,引導人們分流成四路。在他們的身後,是一長條的操作臺,上面擺滿了公章和紅泥。而穿着灰色制服的警務員就坐在玻璃後,正進行着居民的身份确認。

警務員揮了一下手掌,示意南安和吉爾上前。

他彎曲起銀色的機械指尖,靈活地在電子屏幕上點了幾下,說:“麻煩出示一下身份證件,感謝配合。”

“我住在洛山區。”吉爾撓了下頭,掏出一張磁卡遞給警務員,“地址是洛山街道15號701室。”

警務員刷了卡。

“身份編號41035256?”

“對。”

警務員點點頭,記錄下了吉爾的ID和進城時間,然後拿磁卡劃了下掃描機器。一個甜美的機器女聲立刻響起——

“ID41035256,吉爾。”

“當前時間為下午四時三十六分,此次出城時間為七天五小時二十分鐘,歡迎回家。”

伴着話音落下,吉爾接過磁卡,大步跨進安保用的掃描儀器。藍綠相間的檢查光線從面前掃過,讓南安眨了一下眼。

等他回神,就見吉爾和警務員的視線落在他身上,這才反應過來。

——糟了。

他把沒有人類磁卡這事忘得幹幹淨淨。

這下完了。

作者有話說:

小迷糊。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