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南安緊張.jpg
一切就像突然發生。
前一秒,他們還在安靜地吃飯,吉爾和他說芯片感染這事兒挨不到頭上。而下一瞬,他們周圍平靜的一切都被打破了。
整一條街市成了屠宰場。
無數的人被橫空出世的機械手臂攻擊,他們擁擠着往街道上湧去,緊接着,又成片地摔倒,被亂竄的機械臂穿透了身體。
鮮血漫開,一片混亂中,南安拉了下倒在桌上的吉爾。
沒有任何反應。
南安輕喘了一口氣,他不知道這些尖銳的手臂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變異。
但現在,在他的腦海中,只有零散幾個想法——要保護吉爾,還有逃離這裏。
而這個念頭産生的瞬間,那一根機械臂對準了他。
南安後退了幾步。
還未站定,一聲尖銳的聲響,泛着寒光的機械臂猛然一揮,順勢向他劈下!
短短幾秒,南安迅速地估算了一下機械手臂落下的時間,在尖端不過幾厘米的那刻。
他迅速伸出手臂,頃刻間,和人類無異的手臂被淡淡的銀色籠罩,透過雪白的皮膚,電線透出來——
除去人類的一切,這才是他原本機器人的形态。
在開普勒基地是這樣,而在這裏,他沒理由不能切換。只不過他還沒試過怎麽從人型變為機器,畢竟人型對他來說,還處于一個十分陌生的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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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不能像在開普勒那樣,自由地進行移動。
但即便如此,南安依舊輕松地擋住了攻擊。
見機械臂被彈開,他把吉爾拖到一邊,然後,銀光褪去,在機械臂還未做出反應的那刻,他朝外面跑去。
周圍依舊一片混亂,身邊的驚呼和尖叫混進了大雨中。
機械臂追趕的聲音依舊沒停,就在這時,南安的餘光瞥到了一側的小路。
沒有回頭,他立刻向那處奔去。
大雨下的道路泥濘,濕滑,但南安不敢停下半步,似乎只要慢一點,身後的機械臂就會找到他,狠狠撕成兩半——
直到面前出現了一堵牆。
沒路了。
光怪陸離的燈光剎那間打在南安的身上。
短短幾秒,他從牆面上看到了陰影,張牙舞爪地一步步靠近,像一個龐然大物,遮得周圍沒有一絲光線。
南安咽了咽口水,這才鼓起勇氣,往後看了一眼——
像是一個人類。
但又不是。
他的臉上布滿了銀色的疤痕,仿佛是長滿了鱗片的怪獸,除了鼓囊的後頸外,他的背部,身側,後腰,全都長出了機械的手臂。
像是直立起的甲蟲,而此刻亂舞的手臂就是他的足肢。
下一刻,機械手臂又攻擊過來。
這一次,不是一只手臂,而是這個人類身上的,完整八只。
南安略有點力不從心起來,在一次攻擊後,他往右側一躲,一旁散落的木箱瞬間被擊得粉碎。伴着飛濺的木屑,機械臂中的代碼傳進了他的腦內——
“你……是……我們……”
“我的……同類嗎?”
南安猛地一頓。
他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又一次躲過攻擊後,他的後背撞上了堅硬的牆壁,一絲從未有過的疼痛感襲來,又讓南安愣了下。
還沒回神,他看見機械臂迅速收回,調轉方向,再次朝他劈去——
這下完了。
南安閉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尖刀并沒有砸下來。
呼嘯的風聲戛然而止,雨水順着鋒利的尖端滴落,像是停下了動作。
緊接着,他聽到了一個聲音。
冷靜,平淡,沒有太大的情緒的起伏,盡管周圍嘈雜聲和尖叫一片,但仍然有力地穿透過來——
“化霧彈準備,六點方向。”
聲音落下的瞬間,無論是藍紫色的招牌燈光,還是昏暗的路燈,霎時被一道白光覆蓋!
慘叫聲頃刻響起。
南安艱難地睜開眼,模糊的視野中,他看見面前的怪物被撕扯成好幾片,像上百塊橡皮在身上反複擦拭。
無論是身體,還是異化的手臂,所有的一切——全部變得四分五裂,最終消減在白光中。
不知過了多久,白光從南安的視線中褪去,只剩下了藍紫色的城市燈光。
周圍的一切恢複了往常。
南安擡頭往前看去,隐約看到了一個極其修長的背影,只是幾秒,消失在了街道的雨霧中。
南安對着那個方向,看了幾秒。
雨水沿着屋檐,滴在他小小的臉頰上,南安扶牆走出了小巷。
之前攻擊他的人類已被消減完畢,剩下的只有一層銀白色和灰色相間的粉末,随着微風,微微地揚起,又在雨水沖刷下,成了泥濘的一灘。
南安繞開了那一堆粉末,快步往回走。
他擔心吉爾的情況。
這樣想着,南安加緊了腳步,但當他急匆匆地轉過一個街角時,卻冷不丁撞上了一個人。
“對不起,我走太快了——诶?”
南安擡頭,見是一個穿着白大褂的女性,二七八歲,研究員的樣子。她紮着麻花辮,一根電子發帶纏繞在棕色的頭發上,跟着她的動作閃爍着光。
“你是那個……”她停頓了兩秒,認出南安,“剛才在巷子裏的小孩兒?”
南安疑惑地「啊」了一聲,還沒回答,又聽她說:“我們經過的時候,正好看到那個異化的機械臂想要攻擊你,不過現在沒危險了,別怕別怕。”
“你一個人嗎?有沒有受傷?”
南安搖了搖頭。
“不過,我朋友……”他皺着眉,用手指了一下:“他還在那裏。被那些機械臂襲擊了。”
女研究員緊蹙起眉。
“跟我來。”她拍了拍南安的肩膀,示意跟上。
南安小步跟上她。
周圍依舊下着雨,女研究員給了南安一把傘。他們匆匆地原路返回,南安從傘下的邊緣望出去,發現周圍停了很多紅藍光的車子,許多人圍聚在街邊,正在交頭接耳着什麽。
“小孩,你得做好心理準備。”女研究員說,“現在街市傷亡情況嚴重。”
南安點點頭。
他不知道吉爾此時是什麽情況,也不明白讓他做好的心理準備是什麽。
直到他走到了原來吃飯的地方。
所有的一切面目全非。
鐵皮的大棚被砸了一個大坑,雨水順着落下來,密集地落在他們原先吃飯的桌子上,無數的長型白色袋子放在旁邊,而更多的正在被搬出來。
南安的視線短暫地停留在上面,幾秒後才反應過來,那是裝屍體的袋子。
“你的朋友叫什麽名字?”
“吉爾。”
女研究員接過一旁的數據板,點了幾下屏幕。
南安跟着緊張起來。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女研究員,抓了會兒衣角,然後漸漸攥緊,身子也跟着發抖起來。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直到他聽到女研究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你朋友沒事,只是受傷了。”女研究對他說,“現在被送往附近的醫院了,別擔心。”
南安睜大眼睛:“受傷?”
“對,不過因為這次事件特殊,我們要确保你朋友沒有異化的可能,才能讓你們見面。”女研究員收了數據板,忍不住摸了摸南安的頭,“你叫什麽名字,小孩?”
“南安。”
可能是天氣寒冷,帶了一點軟軟的鼻音。
女研究員聽聞,聲音又放柔幾分:“等會兒警務叔叔會來問你地址和聯系方式,調查結束後,你就能見到他了。”
南安點點頭。
說實話,他不理解受傷是什麽意思,但他知道,吉爾沒事。
這是一個讓人十分開心的消息。
因為吉爾是他人類世界的第一個朋友。
盡管現在他們見不了面,但南安知道,總有一天,吉爾可以和他一起做餅幹,然後把再去吃之前沒喝完的蘿蔔湯和紅薯。
這樣想着,南安又重新活蹦亂跳起來。
但這樣的情緒并沒維持太久。
跟着女研究員往外走的時候,南安看到了兩個傷員,他們躺在擔架上,鮮血覆蓋了潔白的床單,順着冰冷的鐵架,滴落在地上。
剛才的喜悅瞬間又不見了。
“怎麽了?”女研究員轉頭看向南安,就見他呆呆地站在那裏,大顆晶瑩的淚珠挂在他的眼角上,又順着小小的臉頰滑落,可憐極了。
聽着小聲的抽泣,女研究員連忙找起紙巾:“你別哭啊。”
南安抽着鼻子,含糊地嗯了一聲,他用手肘擦了擦臉,想把眼淚擦了,但淚珠還是不争氣地掉出來。
就是,就是很難過啊。
女研究員:“你朋友沒事的,只是受了傷而已。”
南安點點頭,但還是哭成了個小哭包。
女研究員嘆了一口氣,想安慰這個看起來什麽都不懂的小朋友。她摸了摸口袋,發現自己只剩下很久之前的一顆糖果。
思考幾秒,還是遞給了南安:“這次的異化是有史以來最嚴重的一次,調查隊會盡可能查出真相,請你放心。”
南安拿着皺巴巴的糖紙,伸手抹了抹鼻子。
就在這時,一輛白色的車子在距離他們二十米的地方停下來,女研究員往那裏看了一眼,立刻揮了揮手。
“謝謝您。”
離開前,南安仰着頭小聲說道。
研究員笑了笑,輕輕捏了下南安的臉頰:“我叫艾麗,第四研究所林博士的助手之一,如果日後需要幫助,可以找我們。”
面前的一切重新運轉起來。
大型的救援燈打下來,周圍的人員開始忙碌,他們拉上了長長的警戒線,匆忙把這些白袋子搬上了車。
南安撐着艾麗送給他的傘,站在一處漏水的房檐下,呆呆地看着這一切。
就在這時,一個清冷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南安循聲望去,就見一個修長的背影站在十幾米外——只是一眼,南安就認出剛才救他的那個人類。
此時他單手插兜,撐傘和一旁的實驗員交流着什麽。和其他人員一樣,他穿着白大褂,右側的領口別着兩枚玫瑰的銀針。
與衆不同的是,即使這樣的環境,他的衣服沒沾上一點污跡,四周的泥濘也根本影響不了什麽。
半晌,就見他轉頭望過來——
南安對上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雙銀色的瞳孔,很漂亮,卻又冰涼,像宇宙中落下的一點恒星。
只是幾秒,他就收回了視線。
仿佛從來沒有往南安這裏看過一眼。
南安又愣愣地看了他幾秒。
“您好,我是玫瑰四城的警務處幹事。”就在這時,一個穿着制服的人員彎腰從警戒線出來,向南安出示了證件,“關于此次事件,需要簡單了解一下,請配合調查。”
南安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只好點頭。
在被警衛隊帶走前,南安又看到這位幹事往前走了幾步,對着那個冷冰冰的人不停比劃,說着什麽。
他被帶到了一旁臨時搭建的鐵棚下。
地上滿是泥濘的污水,五顏六色的燈光流淌,剛才的血跡,似乎一點都看不到了。
南安小心翼翼地坐在漏水的那側凳子上,看着一個穿着制服的幹事坐在對面,手上拿着電子平板:“想問問情況,不用緊張。”
“好的。”
“你叫什麽?”
“南安。”
“吉爾是你的朋友?”
南安點頭:“對。”
“你今天是幾點來的這裏?”
“大概……”南安回憶了下,“晚上七點左右。”
“有遇見過什麽可疑的人或事嗎?”
“沒有。”
其實也是,他剛來到人類社會不久,所有的事情對他來說都是陌生的,不可能會發現什麽。
而警務所的幹事似乎也發現了這一點,于是又問了幾個簡單的問題,看着沒什麽,安撫了幾句,打算放南安回去。
“感謝您的配合。”警務幹事收了電子筆,起身對南安說,“你家在什麽地方?需要我們送你回去嗎?”
“嗯……”南安陷入思考。
現在的他除了玫瑰二城那個可疑的地址外,就只剩下吉爾的家。之前聽吉爾說,玫瑰城市的人們對于機器人,還有銀鈴城市的居民,都抱有一種不友好的态度。
至于怎麽表現這種不友好,到目前為止,南安不清楚。
不過怎麽說,為了省麻煩,南安還是決定隐瞞自己的機器人身份。
反正他和一般的機器人長得不同。
盡管他還不明白到底差異在哪個方面,但總之,現在的他走出去,別人根本不會知道是一個機器人。
南安冷靜地報了吉爾的地址。
看着他們記錄完畢,然後點頭示意,南安又堅定了這個想法——沒人能認出他是個機器人。
但就當他跟警務幹事走出雨棚,即将上車的時候,就聽一個冷淡的聲音忽然響起。
“等一下。”
南安幾乎是條件反射地頓住腳步。
隔了幾秒,他僵硬轉身,被警衛隊一下按住了肩膀。
不知為何,見着那雙銀瞳,南安的心跳加快了。
而此時那人也正一步步朝他走來,盡管沒什麽表情,但不知為何,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
他在南安面前站定腳步。
那雙銀色的眼睛中像結了冰霜,鋒利地能看透一切,隔了半晌,他淡淡開口:“你真是玫瑰城市的居民?”
作者有話說:
別吓唬我們家南安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