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可疑的充電機。

南安出門的時候, 正好是下午四五點的時間。

路上人來人往，雨幕中，透明的傘面折射出藍紅色燈光, 交織在一起。

盡管大街小巷都在播報芯片異化的報道，但看上去幾乎沒影響。他們用機械義肢提着外賣、或者公文包, 匆匆從南安身邊走過。

修理廠在住宅的東側。

和研究所一樣，這類廠房進入需要刷id卡, 并且登記。

南安看着電子表上的申請理由, 思考幾秒, 寫下了「修理機械崽崽」。

然後，他等在一旁，安靜地等候入場。

他視野的前方，排着十多個人，他們的身邊全部站着機器人——它們歪着腦袋, 或者卡着脖子，看起來都壞了。

于是南安乖巧問排在前方的黑皮男人：“它怎麽啦？”

男人斜視了他一眼：“壞了。”

“怎麽會壞？”

“大概卡住了吧。”男人十分不耐煩, 罵罵咧咧拍了拍機器人,“油都不夠整的，還得過來修理，真他媽麻煩……”

沒再聽男人的話語。

南安很嚴謹地思考，然後得出結論。

如果不早點修理, 他可能也會變成這樣，變成一個歪脖子的小機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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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安：“ovo。”

哇，這也太恐怖了吧。

關鍵還醜，他才不要這樣面對林澤。

這樣的心情一直持續到南安進了修理廠, 這是一個兩層樓的建築, 一樓的主廳內側, 擺放着修理的工具，供顧客自行挑選。在外側，還有開着幾家店鋪，販賣着其他的東西，例如雜貨、生活用品，咖啡速食等。

二樓則是專人修理服務，有維修機器人若幹，還有工程師，能夠針對問題，進行一對一的修理。

面對一衆修理工具，南安十分認真且豪邁地挑選了很多——比如電池，還有通電線，電子傳導的貼片等等，連着充電泵，他都挑選了三個。

不同型號，不同類別。

作為一個最高智慧的機械崽，南安初步判定因為自己需要通過電能進行修複。

其實他這一類的機器人，平時幾乎不用充電，一切的能源——包括水能，熱能，風能都可以進行轉化。

南安是不指望這裏會有太陽能。

但是适應力讓他覺得，無論什麽能量，內在外在的，他都可以先接受，然後嘗試轉化。

于是南安加快了挑選的速度。

他要趁着林澤沒回來前，趕緊把電沖上。

而就在他要去結賬時，一種說不上的感覺漸起。

南安停頓幾秒。疑惑皺眉。

這是一種說不上的感覺，就好像有什麽東西空白了，卻又說不上來，感覺連靈魂都空掉了，需要趕緊填補上什麽。

南安覺得肯定是他壞掉了。

他往前走了幾步，細長的手指拉開小錢包的拉鏈。

這樣的摩擦感都是舒服的。

他僵硬掏出小錢幣，付了錢。

就在他迫不及待想要出門，想先給自己沖上一點電時，一旁的店鋪傳來誘人的香味——像是蒸蛋糕還是什麽。

不過南安等不及了。

他找到了一個隐蔽的角落，在一處髒兮兮的自動販賣機旁坐下。

“充電線……”南安迫不及待翻找起來。

這是機器人獨有的充電線，一根細長圓形的塑膠管。

接口是橫切的形狀，适合多類型的機器人各個部位、不同類型的充電需求。

南安知道有一些智腦機器人，尤其是依賴芯片的，是要把這根電線插到芯片裏，進行修複，不過他不用。

于是南安悄悄把自動販賣機的插頭拔下，換了新買的充電頭。

他的充電口在指尖，轉換成機器人形态時，就會露出來——一個小小的長方形接口。

接通的那一刻，是源源不斷的暖意。

像泡在水裏，整個骨骼都是軟的。

這讓南安舒适地眯了一下眼。

周圍盡管人來人往，但沒有人會在意這一個髒髒的角落。

南安決定再沖一會兒電，最起碼能撐着回去。他垂着眸子，眼睫顫動，而手上的電線沒有拔掉。

就這樣持續了會兒。

等到最後，南安輕輕睜開眼，他的視線落在因為充電而不斷顫動的指尖，伸手把充電線拔下。

感覺消失。

沒有過多停留，南安悄悄把插頭重新插上。

短暫的充電讓南安獲得了能量，他決定在回去前，去買兩個紙杯蛋糕，然後可以放在床頭，和前幾天從研究所搬回來的機械小花一起，當着它們的面進行修複。

“兩個草莓紙杯蛋糕。”南安乖巧道，“外加……小杯蜂蜜水。”

這是他一人的食量，在以前，他還會加點黃油和果醬。

但今天買電線和充電泵花了好多錢。

連着錢包都癟癟了。

南安扒拉着小錢包思考了一會兒，最終決定省一點兒，給大壞蛋帶點吃的，要是之後問起來，就說是讓家務機器人買的。

計劃通。

挑選半天後，南安選了一個方形蛋糕。

上面什麽都沒有，只有簡單的乳酪，以及就白色的糖霜，這很林澤。

南安趴着等機器人把蛋糕包裝起來。

就在這時，他似乎注意到了什麽，轉頭看向另一側的店鋪。

那是一個全黑色門店，連着招牌都沒有，看起來也沒開張，只是在窗口的位置，擺了一個全自動的售賣機。

南安盯着看了一會兒。

然後，他敏銳捕捉到上面的介紹信息——新型充電機，帶有短暫的電流沖擊效果。

看起來，這是一個修理廠的新品。

售價也不貴，只要300元，比一直漲價的營養液便宜多了。

南安：“好耶。”

他沒有猶豫，畢竟是溜出來買的，總要選到最合适的一款。

否則之後就沒有機會了。

這樣想着，南安爽快地付錢，從自動售賣機上買下了這一款充電機。他蹦跶着拎袋子往前走，而在這時，一個獨特的電波頻率突襲而來。

南安的腳步猛地一滞。

他警覺地左右張望，卻發現沒有任何異常。

就好像是……錯覺。

但南安的确是感受到了。

這樣的電波頻率對他來說并不陌生，在當初洛山街道和吉爾吃紅薯，還有艾納襲擊前，或者說之前很多次事件裏，他都能感受到。

幾秒後，南安決定在修理廠轉一圈。

這不是沖動的決定，他想着如果發生什麽，能提早防止，或者說能直接聯系研究所。

有了這樣的想法，南安再次走進了販賣區。四周的人流依舊湧動，滿眼都是壞掉的機器人，而他們的主人都在為了便宜一點兒，拿着劣質的充電器，不停地讨價還價。

南安的目光越過了他們。

他左右張望幾眼，發現并沒有區別，于是上了二層。

——也是同樣的情況。

在一對一的修理區中，機器人坐在長長的躺椅上，渾身帶着修理的電線，貼片，以及頭罩，一邊的機器人師傅則在檢測，把刺激産生的電波輸入電腦。

看起來，也沒有什麽異常。

南安疑惑地蹙眉。

但是這樣的頻率仍不間斷，這讓南安覺得肯定有什麽問題。

不過怎麽尋找，南安都搜尋無果。

就好像……沒有任何的進展。

他跟着大批人流進了電梯，再被擠成小團子的瞬間，艱難地伸手，按下了一層東側的按鍵——在這個修理廠中，為了搬運機器人方便。

因此電梯并不是單純上下，在每一層的東西南北四個方位，電梯都會平直的移動，然後停下。

東側距離列車的站點最近。

也是最後一個電梯到達的地方。

于是南安被反複擠成了小包子，弱小可憐又無助。

就在他很小的喘了一口氣，抱着購買的紙袋晃悠走出電梯門，正面碰上一個男人。

那人裹着黑衣，連着方形的帽子都是黑色的，壓低的幾乎見不到任何面容。他看到南安，停了幾秒，然後沉默側身，讓南安先過。

“謝謝……”南安小聲道。

就在他剛走出電梯門，轉頭還想道謝的那刻，南安看到那個男人點了下方的B1鍵。

南安下意識怔了怔。

不過按照理解，B1在人類世界，基本都是停車場，或者小吃街為主。

可能這裏也是吧。

盡管從南安到修理廠開始，就沒見有人下去過，但不影響他的判斷。畢竟，也只是服裝奇怪了一點，南安并沒有感到那種熟悉的電波頻率，看上去應該沒事。

等南安回到住所是晚上七點。

林澤沒有回來，家務機器人把他們的套房打掃的十分幹淨，連着南安的小抱枕和玩偶都排排坐，放在床上。

南安把和林澤連通的那扇門上了鎖。

順便将家務機器人一同攆出去，關在林澤的房間裏。

結束這一切後，他把紙袋子裏的所有東西倒在床上，沒有先修理自己，他啪嗒啪嗒又拉開門，在家務機器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把給林澤的蛋糕放在桌上。

然後，像之前的那封明星片那樣，他一字一頓地寫着：“蛋糕，外賣的，不是我自己出去坐列車買的。”

歪扭寫完後，他又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同樣畫了一顆小星星。

家務機器人又見他噠噠跑回去，哐當一聲把門關上。

南安先給自己換了一個絲質睡衣。

畢竟這樣看起來，等下要是撞見林澤，還能可信一點——就像沒有出去過似的。

一切就緒後，南安坐在床上，綿軟的被子和枕頭給他一種舒适的感受，忍不住用脖子多蹭了會兒。

面前是今天新買的兩根電線，三個電泵，以及一個充電機。

南安先是試了其他的三個電泵。

指尖帶來細微的感受，他身子稍抖了一下，然後淡漠地撅起嘴巴。

感覺并不能滿足什麽。

怎麽說呢，因為他的型號是開普勒基地獨有的，在玫瑰區域這裏如此嚴格的限定下，并沒有完全貼合的。

因此南安買的都是萬能款。

盡管端口對應多種形式，但電流下的修複能力很弱，閥值很低。這是南安不喜歡的，效率太低了。

于是他用小手扒拉了幾下，從一堆東西裏拿出充電機。

就在這時，他的動作又僵了僵。

看來剛才的萬能充電線的确太慢了，他來不及得到修複，機械的老毛病又犯了。

浪費了好多小錢錢。

南安小聲腹诽。

隔了幾秒，他緩緩起身，拆了最後一個充電機的包裝。因為剛才的折騰，絲質的睡衣滑落了一半，堪堪挂在雪白的肩膀上。

但南安是顧不上什麽了。

他立刻必須馬上，通過電流修複自己。

南安想也沒想，連充電機旁的帶着紅叉的說明都沒看，直接打開了指尖的端口，将長長的電線接上。

然後，為了盡快修複，他又把潤/滑油放在床頭，防止等會兒的機械卡殼。

南安連接上控制電流的開關。

不知為何，一種神經上的渴求出現在腦海中，帶着隐約電流介入的期待和興奮感，比起營養液，南安覺得這樣的感覺很陌生。

因為。

他平時都不怎麽會壞掉。

平時的充電是，處理芯片也是，包括喝營養液，都是按照南安式标準嚴格執行。

而現在，他連錢包上拉鏈的摩擦感都貪戀起來。

南安實在不懂自己是怎麽了。

直到他按下充電鍵。

只是一秒，南安就小聲嗚咽了一聲，蜷了身子。

他的指尖接口連接着電線，是機器人該有的充電方式，但不知為何，這樣的電流沖擊太猛烈，新奇又要命，沿着電子神經，源源不斷把這種感受傳過來。

南安像是吓壞了。

這樣的情況下，他來不及轉換成機器人。沒過幾秒，南安的呼吸急促起來，帶着泛紅一片的皮膚，下意識去拔充電線，卻發現骨骼像是泡在水裏，軟得無力，連指尖都移動不了。

于是，他只能無助抱着自己的胳膊，像一個乖巧的、急需安撫的小貓，不停顫抖，然後感受電流給他帶來神經上的顫/栗。

不知過了多久，沉悶的響聲。

充電機被他踢落到地上，斷了電。

南安是不敢再碰它了。

作者有話說：

今天終于不是短小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