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此時正值炎熱的夏天,林府的書房四周各擺着一個冰盆,讓裏面得以不被悶熱所侵擾,反而很是清涼。

林府的老爺姓林名海,表字如海,蘇州人氏,出身雖系世祿之家,卻也是書香之族。年十八時便考中探花,後遷為蘭臺寺大夫,現欽點為揚州巡鹽禦史。他容貌清新隽永,為人圓滑卻不失清廉,很得當今聖上的信任。

前些時日,林府的老夫人去世,林如海傷心欲絕之下,形銷骨立,哀痛萬分之下竟在喪禮之後病了好些時候。再等他醒了之後,為人變得冷淡了許多,連他最為敬尊親愛的妻子賈氏都不再親近了。

索性他連一幹妾室都沒有召過,倒讓賈敏心中松了口氣,覺得對方不過是傷心太過了,過些時日慢慢就會好的。

但事實上,賈敏永遠也無法像以前一樣與林如海恩愛相處了。因為林如海在林老夫人去世後,已經哀毀而随着他的母親去了,如今他軀體裏的靈魂已經是另一個了——愛新覺羅·胤禛。

胤禛最是怕熱,所以賈敏一名端了一蠱冰糖銀耳蓮子羹的丫環進書房時,只覺得一陣涼氣吹了過來,讓在外頭流了一身香汗的賈敏禁不住顫了顫身子。

“你怎麽進來了?連門都不敲,負責通報的下人去哪了?竟是在偷懶不成?”胤禛皺着眉頭把手上的書本擱下,頗為不滿的看着賈敏。“也罷,竟然不歡喜伺候我,我也不強留言你們,我府上總少不了下人伺候就是了。”

賈敏被胤禛的冷言冷語給唬了一跳,要知道過去林如海與她是極溫存的,即便自己進門幾年未産下嫡子嫡女他也沒有嫌棄過自己,即便林老夫人塞了好些貌美女子j□j他們二人之間,他也不過偶爾過去坐坐,大部分的日子都是在自己的房裏歇的,所以賈敏沒想到林如海有一天會這麽對待自己,就仿佛自己是個陌生人一般,而不是一個需要尊重的妻子。

不過很顯然的是,胤禛現在顧不上她了,連着她身後聽到胤禛的話後的仆從也顧不上他了,忙進了書房來跪地求饒。

“老爺恕罪啊,原是奴才豬脂蒙了心,方才想着老爺夫人一向鹣鹣情深,之前夫人進書房不讓奴才禀報老爺見了也是歡喜的,是以奴才這回才沒有禀報,想着這回老爺心思不好,有夫人進來想必也會寬松一下,這才自做了主張,絕非是不騇伺候老爺啊。”

胤禛聞言,神色仍是淡淡的,但看向那個奴才的眼神卻冷得仿佛一把刀一般,讓原還巧言令色的奴才再也繃不住,冷汗直往外冒。他偷偷看向夫人,畢竟他之前一直沒有通報,原也是夫人的意思,因為這樣不顯得生份,所以這一回他也盼着夫人能幫他一回。

在府中,他是伺候老爺的人,這可是很有臉面的差事,若是今日因着這一時之分失了這份差事,他可就沒臉見人了。而且夫人見老爺要遣了自己出去,為了不傷和氣,夫人也不會留了他的,那時他就越發沒了臉面,只能日日受旁人的奚落熬着了。

可惜賈敏也正為了自家老爺難得的冷淡的傷懷呢,哪裏還有心思理會一個下人呢。即便是投靠了她的下人,此時此刻她也不敢為他而觸了老爺的眉頭,省得那後院的那些狐媚子們趁機鑽了空子,投了老爺的好。

雖然老夫人才去了沒幾天,老爺尚在熱孝之中,想來也不會做下逆了人倫道德之事的理兒,可難保那些狐媚子不會為了上位,而施了那些腌臜的手段。

賈敏向來不吝于用最大的惡意來猜度那些與自己搶丈夫的女人,即使那都是些上不得臺面的侍妾姨娘之流,即使林如海碰那些女人不過是為了子嗣計也一樣。如今她一邊在自怨自憐胤禛對她的冷落,一邊又擔心那些侍妾姨娘聽了今日在書房的風聲,趁機給自己添堵,一時間真是思緒萬千,紛亂如麻。

接着,就聽到胤禛冷淡的聲線響起:“還不快給我退下,你今日便到林管家那邊說說在書房裏發生的事,接着,便聽林管家的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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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心中再不甘願,這個奴才也不敢再逗留了,只因也不知為何,他覺得面前的這位老爺,再不複往日的溫文儒雅,反而渾身上下帶着一股說不出的氣勢,單單只是站在那裏,單單只是看着自己,就足以讓他不寒而栗,再不敢發言為自己分辯。

“還有事嗎?”胤禛見那個逆了自己意的奴才乖乖的退了出去,但賈敏并她的丫鬟卻是毫無動靜,不由得心生不耐,問話的語氣也不由得帶了一些他的心思出來,聽得賈敏越發心慌意亂,眼圈泛紅。

她輕輕的搖了搖頭,聲音越發溫聲細語起來:“妾身原無旁事,只是見老爺這些時日為了老夫人的喪事心中煩悶愁苦,再加之最近天氣越發燥熱難耐,妾身便去了廚房親手烹調了這蠱冰糖銀耳蓮子羹于老爺吃食。老爺心中再不歡喜妾身,妾身也無妨礙,畢竟夫妻之間哪會沒有一點磕碰,只盼着老爺莫要因着怨惱妾身,而不顧自己的身子方好,待妾身出去後,老爺把這蠱冰糖銀耳蓮子羹給用了,妾身也就無怨了。”

事實上,賈敏哪裏會認為自己真的做錯了什麽呢,她說這些話不過是為了引起林如海的注意,好趁此機會勾起對方的憐惜之心,但顯然她只能失望了。因為胤禛由始至終都只是冷眼看着自己的表演,見賈敏作勢要走,也絲毫沒有拘留的意思,這一點讓賈敏的心微微有些發顫。

莫非,老爺是知道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了?那老虔婆死之前可是與老爺說了什麽不成?

賈敏的心中一時間可謂是千回百轉,連要走也忘了,而且還在臉上帶了點煞白的顏色,讓人看着就覺得不好。

跟着賈敏的她的貼身丫鬟彩蝶雖然才不過十七八歲,但她十一歲時就被賈家的老太太高考好後被送到賈敏身邊,如今好歹也有六七個年頭,是賈敏身邊的老人了。她見賈敏的臉色不好,立時警覺的看了林如海一眼,正巧就接觸到了林如海望過來的視線,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若說老爺文教看夫人就像在看一個沒有任何次的陌生人的話,那看向自己時則像看着一個死人。不,其實這種說法并不太準确,準确一點的話應該是指一個蝼蟻,入不了林如海的眼裏和心裏。

這個認知讓彩蝶的身子禁不住透着冰冷的寒氣,而在恍惚間,彩蝶忙忙的低下頭來,在看不到胤禛視線的情況下,她終于覺得好了許多,神智也慢慢的恢複了過來。

彩蝶也知道此刻的賈敏實在是失态了,而老爺更是不知為何原因竟是對夫人有所不滿,唯今之計,就是讓夫人趕緊清醒過來好離了書房,這樣才方便商量對策,好讓老爺把心回轉過來。

只是彩蝶被胤禛的眼神和氣勢給震得是動彈不得,索性她本來就是賈敏的貼身丫鬟,站得與她極近,再加上賈敏因為假裝告辭而特意倒退了幾步,更是正好退到了彩蝶的面前,所以她竟只需要鼓起勇氣來拉一拉賈敏的衣擺,便足以讓陷入自怨自哀情緒中的賈敏回過神來。

只是在林如海的眼皮子底下,談何容易?

直到彩蝶再也撐不住胤禛無形下散發的壓力,終于自我激勵着輕輕的拉了拉賈敏的衣擺,看着她如願的恢複了神智,這才暗地裏松了口氣。

賈敏在彩蝶的提醒下,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主要是現在老爺正對自己滿心的疑問,賈敏也不太敢在這時候觸了他的眉頭,因此只強笑了兩聲,随便找了個借口掩飾了一下自己方才的失态之後,便急忙的退了出去。

胤禛看着被再次關上的門,沉默了一陣,便撿起了剛才放下的史書,繼續埋頭讀了起來。來到這個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地方,沒有聽說過的朝代,胤禛只能盡快的消化這個時代的一切知識,力求不露破綻,免得被人當成妖怪燒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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