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林如海本在鹽政衙門裏處理公務,突聽長随林丹來說有人去了府中求見,但因着客人言稱來得着急,所以事前并未備下帖子,先行送來。

林家主母賈氏如今名義上是在養病,輕易見不得外人,林管家便暫時做了主,想請客人稍後些時辰再來。

偏那位客人看着年輕,不過二十五六歲的年紀,但一身的氣質倒是極其尊貴,身邊帶着的伺候的人也是不依不饒的,而且還硬要林管家趕緊使人去鹽政衙門尋林如海,向林如海表明自己的到來。

同時,這位客人還把他挂在腰上的一方玉佩取了下來,讓林管家讓傳話的人一同帶去給林如海,說是到時林如海見了這方玉佩,必會趕緊回府見自己的。

林管家心中雖說是半信半疑的,但想到對方若是哄騙自己也沒多大好處,便使了李四帶着玉佩去鹽政衙門找林如海。

林如海接過林丹捧過來的玉佩,仔細打量了一回,見玉佩上一面雕着雙龍戲珠的圖案,一面雕着一個溥字,立馬就意識到了來者所為何人。

先是義忠親王發難,後是忠信親王的人造訪,此番種各讓林如海不由得皺緊了眉頭,覺得京中怕有事故要發生了。

只是當林如海回了府,見到來人,方才知道竟然是忠信王爺親至,而非自己所想的派人前來,不禁深感愕然。

因為照他所思量的,聖人為着義忠親王一事,應該緊緊的盯着他那些兒子們才對,怎麽會突然跑出來一個離開了京城,還竟然到揚州來找自己來了?

不過,林如海心中震驚歸震驚,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的讓丫鬟上茶。

一時二人分主客入了坐,丫鬟送了茶來,林如海這才揮退了守在廳堂裏的下人。

待到廳堂內再無旁人,林如海起身,親自把廳堂內的門窗都打開,以此防止有人靠近偷聽。把事兒都辦好後,林如海方才迎向徒君溥,行了跪拜的大禮。

徒君溥早就知道林如海其人,知他是聖人的心腹臣子,為了巡鹽禦史之後上繳的鹽稅比之他的前任只多不少的。而今卻是第一回看到本人,徒君清方才暴利他長得這般好。

只見林如海長得眉清目秀,容貌清隽,單論眉眼便仿如仙人,偏他一皺眉頭一眯眼睛,卻多了幾分人間的煙火之氣,盡顯官者威嚴,而且行事也是小心謹慎。

沒來由的,徒君溥就對林如海多了幾分好感。見其對自己行了大禮,他忙就上前扶了,可對方性子太倔,徒君溥只能在林如海行完禮後便趕緊讓對方起身,然後扶他一把。

兩人來到主座,分左右坐下,林如海試探的問道:“下官不知忠信王爺親至寒舍,有失遠迎,又累及王爺久候,實乃下官的不是,還請王爺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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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人何出此言?原就是本王來的突然而過于冒昧了,連張帖子也沒備下,林大人若有罪,本王不也是不請而來嗎?”徒君溥淺笑搖頭。後又因着事态緊急,徒君溥也就沒有心思與林如海拐彎抹角的打機鋒,便索性直截了當的言明:

“林大人,實不相瞞,本王下揚州原是因為朝中形勢越發嚴峻了,大皇兄他前些時日遭了父皇的訓斥之後竟有些想不開了,如今竟聯系了一班人馬鬧着要行那大不可為之事。父皇得知了此事,遂寫了一封信,讓本王快馬加鞭趕來揚州,把這封信交給林大人,并讓本王暫時聽從林大人的調遣指使。”

說話間,徒君溥就掏出了那封他一路上日夜不敢離身的信,遞到了林如海的手邊。

林如海将雙手手掌平攤向上,恭恭敬敬的接過。

林如海端詳了一陣,只見信封封口處的蠟油,以及蠟油上的龍頭印章仍在,這才把信封撕開,展開裏面的信紙。信紙上的字跡如龍飛鳳舞,一氣呵成,正是聖人所書無疑。再一瞧那信中之所述一二事,不免靜默了半晌,然後意味深長的看了徒君溥一眼。

原來,聖人把林如海當心腹,等閑事并不瞞他,所以這回就把義忠親王有意逼宮,而自己也有心順水推舟,拿徒君昊意圖逼宮一事來做皇子們的試金石。結果,那些皇子們個個都是狼子野心,個個都有着自己的心思你本人,聖人将他們盡數捊了一遍,發現竟只有得封忠信親王的四皇子徒君溥是個好的。

而聖人之所以把徒君溥派出來到揚州找林如海,一是因為京城将亂,為免把這個孝順兒子給牽連進去,這才在事情将起未起之前把他給摘出來;二來卻是聖人一向看重林如海,又知其對自己中心不二,便有心讓林如海仔細觀察一下徒君溥,看他是否真的是個能夠擔當大任的人物。

看到前頭時,林如海還奇怪聖人為何不把他幹脆的留在京中,讓他領軍平反呢?如此一件大功,到時候讓他做了繼承人也更名正言順些。

但後來看到這第二個原因,林如海總算是知道了。

聖人固然是想讓林如海幫自己相相人,但這不是原因,至少只是原因之一。

聖人擔心徒君溥立下大功的話會變了一個人,事實上,面對着權勢,很少有人不動心的,也很少有人不會不移性子的。

而且聖人也怕到時候會壓不住徒君溥。

就像當年的皇阿瑪,一直到老,到了再也寫不動批不動奏折了,依然不肯放權。

看着林如海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不放,徒君溥不由得毛骨悚然了起來。身為一個混得不上不下的皇子,徒君溥很有一番察言觀色的本事,偏生這林如海一副面無更讓模樣,眼中也無絲毫的情緒顯露出來,讓徒君溥頗感有力無處使,甚至于還有種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的窘迫感。

無可奈何之下,徒君溥假咳了一聲,巴巴的道:“林大人,父皇讓本王一應事務盡聽從你的安排,因此你也無須為難,本王定唯林大人命是從也。”

“哦?”林如海眉毛一挑,唇角一勾,似笑非笑,載發把那身的仙人氣質敗壞的屍骨全無了,也讓徒君溥的身上平白冒出了一股子涼氣。

“聖人發話,忠信王爺您有言在先,一言九鼎,下官自無不信,也斷無為難的道理,這點且可放心的。”林如海話語剛歇,便複站了起來,快步走到門邊大聲喊道:“林忠,林忠。”

林忠林管家本就守在院子裏随時等候自家老爺召喚吩咐的,如今好不容易聽到林如海的聲音,忙不疊的遠遠跑來。待到快近前時,林管家猛吸了幾口氣,讓氣給喘了下去後,這才上前,低眉順眼的聽候吩咐。“老爺。”

“林忠,府中有貴客臨門,你讓人把我隔壁的柳絮閣收拾出來,讓貴客住得舒服些兒。另外再挑上四個丫鬟,四個仆從伺候着貴客,務必要機靈點的。”

“林大人不必如此。”徒君溥聽罷,眉頭緊皺着上前:“本……我原是有要事在身,只等林大人一聲吩咐罷了,也在這兒呆不了多少時候,何苦這般麻煩。”

“誰說你只是在我府上呆一陣子的?”林如海讓林管家帶人去收拾柳絮閣,自個兒對着徒君溥解釋道:“聖人有命,讓下官好生招待王爺,待京城事了了再讓你回去。如今下官只盼着王爺莫要嫌棄下官寒舍簡陋,不堪入目才好呢。”

“什麽?”徒君溥怔了一怔,複又醒悟過來,忙道:“這怎麽可能?父皇明明是讓本王來找林大人,說是林大人自有安排的。”

“這可不就是下官的安排嗎?”林如海啓唇笑道:“聖人看重王爺,不願王爺牽扯進這樁禍事裏頭。況且聖人在京中早有耳目,哪有可能什麽都不知道呢?所以此時早已經是布置好了,只等着義忠親王起事,方好把義忠親王一脈盡數打擊待盡了。”

“可是父皇明明說過……”徒君溥說到這裏,立時明白了過來。當時聖人何嘗對着徒君溥說過什麽,只是一切都是他自己的猜測罷了。

“王爺總算是明白了。”林如海對徒君溥點了點頭,解釋道:“下官不過一介巡鹽禦史,手下又無兵權,聖人讓王爺來可能有什麽事能借住到下官的呢?不過是穩定揚州的鹽政罷了。王爺如今且安心住在下官這兒吧,你本就是匆匆忙忙的趕來揚州,如此已經夠讓人起疑的了,若是又急急忙忙的跑回京城,可能就會亂了聖人的算計,所以竟是別亂來才好。”

徒君溥到底只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性子不夠穩重的,聽了林如海的話,想了想也覺得很有道理,因此只能垂頭喪氣的應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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