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還未等陳珏就前往春市一事想出個子醜寅卯的時候,單位領導的一紙外調進修的通知徹底把陳珏弄懵了。說是進修,其實還是一種變相調職,他離開後的崗位自是會有其他人頂替,而他,能在外調的地方站穩,甚至是能擁有一席之地,都還是未知。
在這家醫院工作不過是一年多不到兩年,這種打壓人的方式就用出來了,是該說一聲榮幸之至還是該鄙視人事部的那個禿頭呢?
略略勾起嘴角,諷刺的笑笑,老虎不在猴子就稱起大王來了,可笑之極。手指輕按那個綠色的撥打鍵。不過是托管醫院就敢這般下手,若是他自家的,這些人豈不都要仰人鼻息了。你既不仁,我又何來的義?!
“喂,蔡總麽?是我,陳珏……”
按下挂機鍵,翻翻手機找到段教授的號碼,是時候決斷去春市了。這半個月的時間怕是把段教授折騰壞了吧,帶着一抹愉悅的笑,陳珏再次按下綠色的鍵子。
“教授,半個月了,有沒有改變心意啊?”
“………………”
“呵呵,沒什麽,不過是看看您的誠意罷了…啊,啊,是啊,您老都來回整了我這麽多次還不許我回報一下啊。嗯嗯,沒錯,誰讓您當初就看我順眼呢?”
“是,是,您不是識人不明,不過是年紀大了,老眼昏花嘛!”聽着電話那頭暴跳的聲音,陳珏原本灰暗的心情開始愉悅起來。
“話說春市還真是好地方啊,”成功的安撫住對方,陳珏這才開始說正事兒。“您一紙召喚我能不來麽?是,是,當初不是年少不更事麽,虧您還記得啊。”
“嗯,工作啊?辭了。還不是您老的面子大麽,沒,沒,真沒忽悠您,說的是實話……是啊,您總不能看着那您最心愛的弟子喝西北風吧?您不把吃住啥的整好我還真就不去了……什麽?您當我義務勞動啊,沒有薪酬咱就不扯了,電話費挺貴的。”
“工作都辭了,您又不給申請補助,我還是不去您那裏添亂了……學習啊,您覺得跟您學了一年的徒弟還需要再交學費嗎?您有您的難處,我也有我的啊,咱家的一家老小您又不是不知道,就是餓死我也不能餓着我弟弟啊,當心我媽找你拼命……”
“嘿嘿,我哪敢威脅您吶,您當師傅的有肉吃還不許徒弟喝碗湯啊?咱家祖上三代貧農,國家主要扶持幫助對象,這都吃不上喝不上了,國家還能征調我這個‘勞動力’幹活不給工錢啊,您說話都不頂用的話,我還是不去的好,萬一不開眼得罪了誰您都說不上話,我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師傅啊,就沖您這嗓門也知道您老幹活是一個頂倆啊,徒弟我就不給您丢人現眼了……”
“也不多,吃的、住的解決後,一個月裏能有點兒給家裏,剩下的夠零花也就是了。我也沒要多少不是?師傅您就拿您那君子腹度徒弟的小人心,你徒弟是那樣人麽?”
“是,是,不給您丢人,不就是解剖麽,當年幹的還少麽,我可還記得呢,整整1342具大體,3168個局解,846個标本……徒弟的記性您還不清楚?就那年冬天您喝醉了說的話我還記得呢……”
“不敢,不敢,師母老人家是蕙質蘭心,溫柔娴淑,哪裏會是河東獅吼……是,是,打死都不會說出去的……嗯嗯,把離職手續辦好,過個三五天就去春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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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天?也太趕了吧,我家娘親大人知道了還不得來扒皮啊!嗯,嗯,好吧,我盡快……知道了,知道了,先去您家……帶,怎麽不帶就是我不去,也得把您要的東西弄過去不是……嗯,好,那就這樣,等我到春市在給您打電話,好好,就這樣,嗯,再見……”
挂掉電話,趁着現在心情好還是将辭職報告打出來吧。看了一眼還未開啓的電腦屏幕,嘴角勾起的笑怎麽看怎麽的透着股惡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呵呵,那咱們就走着瞧好了……
“李院長,這是我的辭職報告,至于您安排的‘進修’還是另找他人吧。”着重在“進修”兩個字上加上重音,陳珏一臉的遺憾。“您也知道我在醫院上班沒多久,一年多的時間足可以讓我看到自己和其他人的區別,連您都看出來我工作上的缺點了,我還是回公家的醫院學習學習吧,也省得出來丢人現眼……”
不理會坐在辦公桌後的禿頭經理臉上的青白紅色,也不理會辦公室裏面原本就在辦公的幾位文員。陳珏将手裏的辭職報告輕輕甩到辦公桌上,臉上依舊是遺憾的模樣,但那樣子怎麽看都透着些虛假。“本來我還在擔心,這辭下的崗位如何,後來一想,李經理精明強幹,手下也有強人無數,還怕沒有人幹活麽……”
“陳珏,你……”
“李院長就不要再挽留我了,我這個人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既然擔不了這個擔子我就不擔,還是找那能擔擔子的人來吧。免得有人說占着地兒不那啥……”
噗…………
除了正在演繹彩色調料盤的李院長以及損人的陳珏,凡是辦公室的人莫不捂嘴偷笑,更有甚者朝向電腦噴灑不明液體。
雙手交叉環胸,眼睛觑了一下還在低頭做鴕鳥狀的幾個文員,右側的嘴角上揚幾度。“李院長業務繁忙,我就不打擾了,還請您給會計那裏打個招呼,省得我樓上樓下的跑,搞得人心惶惶……”
“你說辭職就辭職麽!醫院可沒有這樣的規定,想走也行,收拾好你的東西就走吧,這個月的工資就不要領了……”終于換回原本膚色臉上有着被人揭露後的色厲內荏。
“哦?本來我還想着退一步海闊天空嗎,看來院長是不給我這個機會了……”陳珏掏出手機,似模似樣的嘆口氣。“好在我已經和蔡總提前打招呼了,不然這個月豈不是做了白工?既然李院長忙到連寫幾個字都沒有空兒的地步,我還是找不忙的人吧……”
陳珏似是無奈的一笑,但那笑容裏怎麽看都帶着諷刺的意味。“李院長,您忙着,回見……”輕飄飄的扔下告別的話,陳珏轉身揮揮手向着門外走去。不去理會被氣得半死的某人以及忍笑忍得的很辛苦的一幹文員。
真是笑話,在這種時候不但沒有安撫不滿的員工,還要克扣離職時當月的薪酬,是小腦萎縮了,還是大腦進水造成神經元交流障礙呢?真是個值得研究思考的案例啊!摩挲着下巴,陳珏很是壞心的腹诽着,人說,聰明的腦袋不長毛,這李禿頭不長毛的原因難道是因為腦袋太好使了導致過早報廢麽?有意思,有意思。
轉過樓梯,看到會計室三個明晃晃的大字,陳珏很不厚道的笑着。東風不就,就西風。沒有什麽對得起對不起的,想必蔡大老板也是知道這種情況,才會在第一次挽留不成功之後痛快的答應結工資。這才是做老板的……
扣開門,說明來意,會計室主管很是痛快的将一個月的工資結算,不痛不癢的客套幾句,在對離職這一事晦暗的發表些不滿以及不舍,職場上的交際客套是不允許将自己的真實想法表露給其他人的,哪怕你已經離職了。
相對于國營醫院來說,民營醫院沒有那麽多的彎彎繞繞,也沒有那麽多的院長讓你站隊,更沒有那麽多的衣襟裙帶關系戶搞得你頭疼。最多也就是和老板交流溝通一番,至于其他部門的領導,只要不觸犯大方向的紀律,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其他的事情根本不用去理會,何況,醫院本就是指望醫生護士一幹人賺錢。
而現今那個李禿頭明擺着是在清理一些所謂的“異己”,把醫院弄成一人堂的單位,順從的工作保留,逆者驅逐。
這也是民營醫院的弊端,有些腹裏有丘壑,手裏有技術的人偏偏就性子有那麽些孤傲,看不慣所謂領導的結黨營私,公器私用,何論是奉承巴結。在公家醫院裏,這種類型的人雖不能上位,卻也是一線的工作者。院長或是哪位領導才不會在意你是不是阿谀承上,只要是把工作幹好了,不給他惹麻煩,不是對頭那一邊的是不會輕易找你的麻煩,最多是在職稱上以及崗位的調動上不會優先考慮你罷了,或許一輩子就做個住院、主治醫師,至于科長、主任那就甭想了。
民營醫院就不同了,它注重的是員工能不能創造效益,聽不聽話,在這基礎上的人員才是值得他去重用,對那些不聽話或是沒辦法為他賺錢的只有請他回家喝茶。
就是這麽現實,相比較國營醫院,民營的醫院既沒有高瞻的技術,也沒有先進的儀器設備,能在醫療界站住腳靠的就是服務态度。微笑着迎人,适時的揣摩患者的心裏,一條龍周到的服務,卻是讓人心甘情願的掏錢出來,哪怕是出門後賭咒發誓再也不到民營的醫院看病就診。
收拾收拾些書籍雜物,向一直工作過的同事告別,留下幾句模棱兩可又有些暗示的話,陳珏就這麽不帶一絲雲彩的走了。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在民營醫院裏首先要學會的就是怎樣适應離別。不是冷漠,也不是漠不關心,不過是因為這一行當裏面來來往往你去我留的實在太快了,還不等你熟悉人的長相,第二天就見不到人了。
沒有合同的約束,憑借的是口頭上商讨好的條件,覺得還好就留下工作,覺得不适合自己,待上個七八天或是十天半月的拎着行李走人的比比皆是。說不上誰是誰非,不過是自己的感覺罷了,喜歡就留下,不喜歡就走,就這麽簡單便宜。
說句潇灑的話,那就是,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再說了,教授那裏還等着他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