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五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娃娃臉的六月再次光顧春市帶來夏季的燥熱以及陰晴不定的壞脾氣。
拒絕了段啓夫妻兩個陪同去考場的想法,陳珏孤身一人面對自己人生中的又一場戰鬥,一場沒有硝煙的戰鬥。
沒有到時間,徘徊在考場附近的考生和家長們或是緊張,或是相互撫慰,或是如臨大敵,陳珏看着這一切,有些慶幸沒有讓師傅、師母來。在确定了考試時間的那段時間裏,陳珏也是緊張了一段時日,等臨近考試的那幾天裏,反而不緊張了,現在的他神智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在冷靜得大腦控制下,陳珏反而有了觀察周圍情形的心情。
唔,或許自家的爸媽也是這麽緊張而又期待的陪着妹妹吧……
高考過後沒幾天,陳珏在段啓的幫助下辭掉了在法醫科的工作。基于陳珏的踏實肯幹在科室裏的人緣還不錯,幾位同事在得知陳珏高考的事情後皆給予陳珏金榜提名的祝福。陳珏一一答謝,也給予祝福。一起工作了将近一年,科室裏很少有那些勢力的讨人厭的人存在,大家都是成年人,用着成年人的理智含蓄交際,離別時也只是安靜的道別,說一聲祝福安康。沒有依依不舍,也沒有擁抱,因為大家都知道那是多餘的感情宣洩,除了給彼此之間增添傷感外沒有實際意義。
有些人,注定是生命中的過客,來自哪裏,去向何處,和自己喜歡不喜歡、在意與否沒有絲毫的關系。有些人,則是在自己的人生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影響自己的人生走向,無論自己是否喜歡、在意,都要好好珍惜,這一生很短,能出現在自己的生命裏并陪自己走過一段的人,他們都是人生畫卷的背景,為自己的生命增添了許多暖色。
在拿到通知書并打開的的那一剎那,饒是平素冷靜的陳珏,此刻頓時有種被巨大的幸福将擊中後的眩暈感,神思既喜且恍,茫茫然不知身在何處。
陳爸爸和陳媽媽在看到通知書上的幾個大字後,徹底傻了。先是高興的語無倫次,手腳僵住在那裏,而後又是一副愁眉苦臉,是不是哪裏搞錯的模樣。通知書,不會是假的。那是陳媽媽在郵差手裏接過來的,還沒有開封。名字,也是自家兒子的,只是……會不會是同名同姓了……陳媽媽坐不住了,手裏的那張紙似乎有千斤重。
好一會兒,陳珏才自九天之外回過神來,陳家小妹的目光帶着羨慕又渴望的神色盯着那幾個醒目的大字,陳家小弟倒是識趣的呆在一旁不言不語,安靜得很。
“老大,這、這不是假的吧……”陳媽媽激動之餘不免緊張,恨不得咬自己兩口以示現在看到的不是假的,也不是夢中見到的,陳媽媽擰了一把在一旁發愣的陳爸爸,看到對方疼的呲着牙的樣子,噗嗤一聲笑開了花兒。
北大啊,是北京大學啊……老陳家的祖上一定是燒了什麽高香才會有今天!陳媽媽愛不釋手的摩挲着“北京大學”幾個字,一遍一遍又一遍。最終……
“上香,給神佛、祖宗們上香!”
陳爸爸喜滋滋的,常年被風吹日曬古銅色的臉上是從未見到過的心滿意足。北大,北京大學,首都北京,嘿嘿,嘿嘿嘿嘿…………上香,一定要上香,好好謝謝這些年來一直護佑陳家的列位神靈、祖宗。我兒子考上了北大呢……北大呢!
看着父母興高采烈的模樣,陳珏走到外間給段啓夫妻兩個打電話,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
看到大哥走出屋子,陳家小弟猴兒似的窩在陳媽媽身邊,笑嘻嘻的瞅着讓大家都開心不已的紙張。“媽,大哥要去北京了……”
呵呵呵呵,陳媽媽只是笑并不答話,倒是一旁的陳家小妹開始翻白眼。只要弟弟裝起了乖巧,必定是有求于人了。大哥考上了北京的北大,自己呢……陳小妹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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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陳家在小城最高檔的酒店擺起了喜宴,慶祝自家的兒女雙雙考上名牌大學。以往走動的,不走動的,熟絡的,生疏的親戚都被陳媽媽請來。你說陳媽媽這是炫耀?沒錯,就是炫耀。誰家孩子考上了大學不會炫耀一番?何況陳家長子考上的是北京的大學,長女考上的則是J省第一大學。陳家媽媽高興啊,對着每一個前來道賀的人都是得意自豪興高采烈的笑。笑的陳珏有些撫額。
陳家小妹笑的也是一臉的燦爛。雖然他沒有哥哥考的學校那麽讓人神往,卻也是省內數一數二的大學,也是哥哥的老師在教課的學校,陳小妹也很開心。
“歡迎、歡迎!”段啓夫妻兩個剛到酒店門口和陳珏閑聊的時候,陳媽媽那是激動不已外加十二分的感謝。“段教授、文教授,咱們進去說話……”
段啓有些意外,還有些不好意思。這是他們夫妻兩個第一次和陳珏的家人見面,陳媽媽如此熱情讓向來痞痞的段啓頗有些不自在。文靜熟絡的和陳媽媽寒暄幾句後随着陳媽媽走進酒店,被陳媽媽安排在特意準備的貴賓席上。
“慫樣兒……”一針下去,血嘩嘩的。段啓看着自己老婆那鄙視的模樣,一下子就蔫兒了。習慣了學校裏的那些或是趨炎附勢的人精或是自視高人一等嚣張的暴發戶,突然被這麽淳樸又真摯的熱情包裹住,還真有些不習慣,嗯,不習慣。
當初會那麽的喜歡陳珏,一部分是因為那孩子學業上的努力,以及在解剖室他觀察到的天分;還有就是陳珏和那些世故圓滑,皆是人精中的人精的學生不同的自持。嗯,也可以理解是不屑與之同流合污吧。那孩子自尊師重道,無論是在校園看到老師不管認識不認識的都會行禮問好。還記得,最初的時候被陳珏問好的教師們那不自在的表情。
是個好孩子。
每個教過陳珏的教師都這麽評說着。在醫藥學院任職的教師大部分都是校長在T市或是家在T市人已經退休的各科臨床醫生。進入學校努力好學是每個學生應該做到的義務,在時代一系列的改變發展中,國內的教育事業開始變得畸形。社會上被金錢沖擊帶來的種種惡習在父母刻意渲染以及自身耳睹目染間,十幾歲的孩子無師自通的那些個手段,每每讓在社會這個染缸裏摸打滾爬裏外一身黑的成年人心冷發寒。時間一久,沒有會把他們當做純潔的羔羊,而是披着僞未成年皮的小狐貍們。
落座後,陳家小妹帶着羞澀不安的視線時時掃過和自家大哥聊天的段啓夫妻兩個。陳家小妹大致了解短期夫妻在XX大學教授的專業,雖然和自己報考的院系不挂邊兒,但到底是同一個學校的教授,對學校的了解比自己好很多,那,可以去問問在要注意學校的一些……事情……吧。陳小妹有些不确定,又有些渴望,踟蹰間看到大哥陳珏對自己招手。是叫我嗎?瞬間,心髒開始怦怦跳,高出以往頻率二十個百分點。拽拽衣襟袖擺,陳小妹懷揣着緊張澀然走過去。
我要說些什麽呢?如果打聽學校的事情會不會不好呢……大哥在那裏,會幫我吧?
原諒陳家對子女一貫的教育準則吧。陳家父母在教導孩子的時候,有一些最基本的原則性東西是挂在嘴邊不時拿出來念叨一番。其中之一就是尊長、尊師。前面說過,陳氏一族曾是當地的大姓之族,總是保留了一些相對來說比較傳統的東西。古人所講究的“天地君親師”自是一字不落的傳了下來,并成為每個陳氏後人道德行為準則之一。只是随着時間的流逝,其中“君”的含義已經開始發生變化罷了。
八月是中國在一年裏除卻春運外全國鐵路運輸最為繁忙,刻不容緩的季節。每年的這個時候是全國高校學子返校或是報道的集中點,幾千萬學子的努力使得國家的國庫在此時格外的充盈。
陳爸爸、陳媽媽兩個很是猶豫到底該怎麽送孩子去學校報名,畢竟陳家小妹也是在同一時段到學校報名。陳家兩個大家長都想陪着陳珏到北京,看看那所傳承百年的高校,看看屬于北京特有的古韻風采。北京吶,想想就覺得心神向往,恨不能立馬飛到北京去,哪怕是呼吸一下那裏的空氣也好。
陳家的兩個大家長尋思着,都沒有放棄去北京的打算,最後還是陳珏将路費、夥食費、住宿費等計算好的單子擺在陳媽媽的面前,那四個數值着實讓陳媽媽肉疼的放棄了去北京的想法。
“得好幾千塊錢呢……是陳琦半年的學費!”陳媽媽不甘心的嘀咕着,一旁聽到的陳爸爸也是一臉遺憾。
癟癟嘴,陳家的小霸王不幹了,他也想去北京啊。那裏有書本上描述的□□、故宮、人民大會堂以及那個登上去就是好漢的長城……為什麽不去,要去……身為幺子總是有撒嬌耍混的權利。陳家小弟賴在陳媽媽的腳邊開始打滾,十三歲的半大孩子幹嚎着,委屈的樣子真是有好氣又好笑。
陳媽媽踹一腳還在添亂的幺子,平常的時候就随你瞎鬧,現在是家裏的兩個準大學生重要,倒黴孩子,一邊兒去。得不到媽媽的勸慰,陳家小弟立馬轉移陣地,撲在陳爸爸的懷裏不出來了。氣的陳媽媽要去擰他的耳朵,陳爸爸呵呵的笑着躲開陳媽媽的狠手。小兒子,小兒子,越是小的越是得人疼,況且還是自己一向喜愛偏疼的幺子。
“哥……”努努嘴,示意自家大哥去管管肆意的幾近無法無天的小弟,陳家小妹陳琦第無數次翻白眼,陳琰就是這樣被寵壞的,如果大哥在家還好,就算媽媽偶爾慣着他大哥也會扳過來他那些臭毛病,現在好了,大哥和自己都要上大學,離開家那麽遠的地方,那小祖宗還不得翻天啊!
“沒事兒,由着他鬧去。”仗着自己的身高高出妹妹一頭,陳珏拍拍她的肩,十九歲的妹妹也要和自己一起離開家到他鄉就學,不知道會不會害怕呢?記憶裏的妹妹總是腼腆內向的,沒有弟弟來的那麽活潑搗蛋。突然間離開家,心裏還是緊張擔心的吧?
“先送你去學校,師傅在那裏,你不用怕……”
“誰怕了?”陳琦害羞的嗔着,都說不是害怕了,就是好奇學校的一些事兒而已,動不動就……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八月的中旬,帶着父母擔憂的叮囑,師長的祝福,弟妹的神往,陳珏踏上前去北京的列車。
北京大學,全國高校之首之一。在國內的學子們哪一個不是念叨着清華北大,并以此為目标奮力。苦讀十幾載為的就是一朝登上金龍榜,揚名于家鄉。跟着前來迎接新人的師兄走進學校,來往的學子,入目的景色建築使得陳珏一陣恍惚。這就是北大,他心之向往的北大……饒是一向情感內斂不輕易外露的陳珏,此時也是抑不住的激動,由內而外的噴發着喜悅以及一絲淺淡的慶幸。在帶路的師兄含有笑意理解的目光中回過神來,陳珏有些羞澀,被人看笑話了呢。
大致解說幾處有名的景點人塑建築,陳珏一甩剛剛的尴尬,聽得有些入迷。
“時間久了,就不會這樣了……”師兄最後的總結帶着過來人的意味。
“嗯。”是啊,他要在這裏學習生活五年,有足夠的時間來了解,來習慣。
北大是一所美麗的校園,是所有見到校園的人的共識。“北京大學校園又稱燕園,與圓明園、頤和園相毗鄰,在明清兩代曾是皇家的賜園。未名湖區湖光塔影,飛閣流丹,題詞碑刻随處可見;教學區端寧恢弘,林蔭大道和爬滿常春藤的建築山牆讓人難以忘懷。……”徜徉在校園裏,陳珏有着無法言語的自豪感。帶着這種感覺陳珏和爸爸、媽媽、段啓夫妻通了電話,除了報平安還有自己在校園裏的所見所聞。
新奇興奮的心情沒維持多久,所有的新鮮感就在辛苦的軍訓後被擱置。正式開課了,所有的現實性問題都擺到了桌面上。當時陳珏會考上北大實在是運氣,往年的分數高的離譜導致入學的生員有些少,陳珏是以擦邊球的分數線進了這門檻,還很幸運的進入的這門任何時代和社會都絕對不淘汰的專業。
陳珏感覺壓力很大。除了那三年在醫藥學院學到的專業彌補了某些課程上的空白,其他的課業陳珏跟得很吃力。沒有系統的在高中就讀學習,即使後來在補習班突擊了幾個月也掩蓋不了陳珏在基礎上和正規的精英們本質上的差距。當外教老師用着據說是倫敦腔的英語教授課程時,陳珏能聽懂的地方不過十之六七。而高數等陳珏不擅長的科目,依舊是不擅長的,甚至是有聽沒有懂,這讓一向在學業上高人一等的陳珏很不滿。
即便是城鄉教育的區別甚大也不能作為自己不如他人的借口。陳珏暗暗在心裏發狠,沒有相比的天分總可以用後天的努力來彌補吧。咬着牙陳珏拿出銀行卡朝着中關村奔去。選定好了電腦的型號以及相關設備配置,陳珏和店家就贈送的東西是否添加上一只錄音筆打着太極拳,最後由道高一尺靈牙利嘴的陳珏取得勝利。
幾千塊錢的東西呢……陳珏不是大方的人,這和家庭條件有直接的關系。在工地出賣勞動力的陳爸爸和在街道辦事處領着幾百塊的陳媽媽的艱辛,陳珏是看在眼裏痛在心上。為了家裏這三個孩子,父母頂着親戚外人的冷嘲白眼,苦把苦力的拉扯着養大,供着三個人上學,這二十年來父母一門心思撲在怎麽培養子女的身上,從沒考慮過自己。見識到父母的辛酸,陳珏從工作後就養成了節儉省錢的毛病,不是不花錢,而是花的要有目的性。
陳珏寝室裏的六個人除了陳珏外,人手一臺或是大方或是穩重或是小巧的筆記本。城市之間差別就是這樣大,就是在T市的學生買個電腦也是奢侈的夢想,而在都市這已經是普及的了。網吧在學校內就有,多數人都在追随玩着最新潮的網絡游戲,一小時兩元錢,如果是包夜則只要十元,這是現下都市最為時興和時髦的事。下了課後,陳珏忙着翻書查資料,忙着提高自己的英語聽讀理解能力,忙着讓自己跟上老師教授的課程不被其他人落下來。
忙碌的陳珏不知道,自開學後他和身邊同學的距離一天天的冷淡疏離。當然,就算陳珏知道了,也不會在這方面多在意。上課,圖書館,食堂,寝室這就是陳珏生活的全部,要追上同一系的同學陳珏要花成倍的時間和精力,陳珏不想落後,能在北大讀書學習,這是他曾經遙不可及的人生夢想!他學習的時間都不夠用了,哪裏來的空閑和那些不知世事的小鬼談天侃地說着些深澀難懂的政治國事。
在陳珏看來學生的職責就是學習,當然不是說學習的閑暇不可以幹別的。毛都還沒長齊全的毛頭小子們,不過是在父母嘴裏聽到,從電視上看到的社會冰山一角就在這裏大呼小叫的抨擊着國情政治,像是誰欠了他錢似的,激憤的一腔熱血肆意揮灑。
這種只會說,沒有實際能力去解決的人陳珏最看不上了。沒看到中央電視臺見天兒的報道評論國家時事,結果呢,嘴上痛快了,實際的問題還是擺在那裏沒有動過。靠嘴巴說有用的話,人類就不會幾次三番的爆發世界大戰,警察的工作也會清閑很多。陳珏鄙視這樣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民生疾苦的井底之蛙。深深的鄙視!
悠閑的坐在未名湖旁邊看書是一種很惬意的事情,然而總有些出門不戴眼鏡的人出來破壞好心情。不悅的仰視着擋住光線的某人,陳珏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宣言。可惜,有人不當回事兒……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