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俗話說,人倒黴喝口涼水都會塞牙縫兒。這話說的就是陳珏,這不,現在他又遇上了“倒黴”。
小口小口的喝着白瓷杯裏面泡開的菊花茶,陳珏已經從原來的心煩轉變成現在的視若無睹。
耐心,他從來都不缺,拿出自己從前一上手術就是幾個小時的勁頭來,看誰怕誰!
圖書館,嗯,很好,很安靜。想說話那就要看館裏面那幾十個人答不答應了,你不看書學習可以,但不代表可以打擾別人。想耗咱就耗着,有的是時間和耐心。
定下了彼不動我不動,彼動我亦不動的對敵政策後,陳珏一頭紮進書裏,像一塊海綿瘋狂的吸收着自身缺少的的知識。考上了大學不代表完成了自己當時定下的任務,要學習和掌握的知識還有很多,本就和其他同學不在同一起跑線上此時不努力更待何時?
郝少鋒擠眉弄眼的悄聲說道:“一個小時了,還是不搭理我們啊……”他對陳珏視他們于無物的時間長短感到好奇。不是沒見過以退為進耍弄心機博得他們注意的人,這回的這個卻不一樣,似乎是打定主意不理會他們啊。性格外向、大大咧咧、脾氣爽朗心直口快的郝少鋒是沒有多少耐心的主兒,要不是四個人都在這兒他早就跑路了。
推一推因為擡頭而下滑的眼睛,上官銳道:“皇帝不急,太監急什麽?”上一次到圖書館看書是幾百年前的事兒來着?翻着桌上的書頁,心神不知不覺飛到爪哇國旅游去了。
要問郝少鋒最讨厭的人是誰,那上官銳一定是排在第一位。那家夥從小開始就像是和所有的人有仇似的,嘴一張,什麽刻薄尖酸的話你都能聽到,保證還不帶重樣兒,聽得你是火冒三丈氣不打一處來。想揍他,他比誰都滑溜,你抓不住,過後抓着你的小辮子就不撒手;想罵他,你的嘴沒他的損也沒他翻動的快,你自己氣個半死他還不疼不癢的像個沒事兒人。
好在自從端木回國後這兩個人杠上的時候比較多,端木又壓得住他,不然啊,哼哼……保不齊哪一天就被老天爺收了去!悻悻的哼一聲,郝少鋒白一眼上官銳,無聊的在紙上畫圓圈。唉,真的很無聊啊,比坐在電腦前寫程序還無聊……
左手翻着書頁查找資料,右手握着的筆上下左右晃動着記錄些什麽,字跡有些潦草勉強看得出寫的是什麽。眼睛倒是沒有分心,專心的掃視着能否再次榨出水的文字。敏而好學……不知怎麽突然想到這個詞彙,端木羸有些明白對面那人為什麽會在一年的時間裏考上北大。不是每一次的努力都會有收獲,但是,每一次的收獲都必須努力,這是一個不公平也不可逆轉的命題。
一聲腹鳴讓陳珏停下忙碌的手,摸摸有些空蕩的胃,陳珏喝兩口水繼續奮鬥。還有一點,等這些記好了就去食堂吃飯吧,時間過得還真快!
捏着報紙的手略略抽搐,李銘遠皺了皺眉頭,他,也餓了。手肘頂了一下郝少鋒,眉眼間示意着着什麽。也不知道三少是怎麽想的居然會在這兒空坐三個小時,他們坐得起,他可等不起,到吃晚飯的時間了,恕他無法在餓着肚子的時候還能保持着優雅的紳士風度。
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郝少鋒道:“三個小時了,你們,都不餓……”挑眉看看趴在桌子上做挺屍裝的郝少鋒,看看一臉“你繼續我還可以奉陪”的上官銳,再看看已經保持不了紳士風度的李銘遠,大爺屬性的端木揀起筆在白紙上龍飛鳳舞的寫上一句話,然後拍在陳珏的筆記本上。
“想要找到薪水高的兼職工作就和我們走……”
瞧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不是自己的筆跡,陳珏緩緩擡頭盯着端木羸的臉不放。什麽叫想找到薪水高的工作就和你們走?丫的,你們是老鸨嗎?還是說,你們在兼職拉皮條……
看懂了那眼睛中傳達出的意思,郝少鋒趕緊加以解釋:“你別想歪了,我們可不是人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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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來,你們就是!”陳珏的眼神包含着控訴、不屑,愈加的陰郁。
“喂,喂,喂,你想到哪裏去了?”聽到陳珏的話,郝少鋒有些炸毛。好歹他們也是生在紅旗下,長在新社會,根紅苗正的守法好公民,就是再混賬也不會去幹那種不入流的勾當。家裏的老爺爹還沒死呢,他敢麽?
不去理會炸毛的郝少鋒,也無視着萬分鄙夷他們的陳珏,端木大少只是淡淡的說道:“聽說你家境不是很好。看在你對我有救命之恩的份上,幫你介紹個兼職的工作,工資這個數……”伸出兩個手指頭示意着,“啊,還有獎金。”嘴角上挑着,帶着抹“你一定會同意”的肯定意味。
“想要這個工作……”抿着唇,露出個假笑,端木羸道:“想要這個工作就和我們一起吃頓飯。”
小人!落井下石肆意要挾的小人!
磨了兩下後槽牙,陳珏收拾着自己的書本筆記雜物。身為凡世俗人在金銀黃白之物面前有幾個能免俗,用一身清高傲骨淩于衆人之上。陳珏不是聖人,面對敵人的糖衣炮彈,只好舍小我就大義,直挺挺的用一身昂揚之軀迎接。讓炮彈來的更猛烈些吧!
“走吧。不是要去吃飯嗎,坐在這兒是準備吃桌子還是板凳腿兒啊……”要不說上官銳讨人嫌呢,不開口還好,一開口總是有那麽股子挑釁的意味。
“走,吃飯去。”接過話茬,李銘遠首先走出圖書館。管子說,衣食足而知廉恥,倉廪盛而知禮節。現在的他“衣”是足了,肚子還餓着呢,禮節廉恥什麽的就不要強求了。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可憎的有錢人,可恨的資本家……陳珏腹诽着,從出校門看到四個人人開着兩輛很洋氣的車到學校附近不遠處的西餐廳,這一路上,陳珏的腹诽就沒斷過。
落座,入席,點菜,上菜。陳珏手指僵硬的使用着刀叉,似有意似無意劃過光潔的瓷盤,吱吱不斷的刺耳聲在這輕聲細語、優雅矜持的西餐廳一角響起,衆人皆掃視一眼後繼續他們的輕言細語,優雅矜持,只不過那眉眼之間傳遞出的輕薄鄙意卻是沒有掩蓋,就那麽赤、裸、裸的表現出來。
可憎的有錢人!
端木大少看一眼盯着手裏刀叉一副苦大仇深樣子的陳珏,垂下眼簾,沒有說什麽。上官銳對着陳珏笑一笑,也沒有說話。李銘遠則是擡頭看一眼沒什麽表示的端木大少,笑的一臉燦爛的上官後,繼續他優雅的刀叉合璧分解動作。至于郝少鋒,卻是好奇的瞅着陳珏不怎麽熟練的用着餐具的動作,有些想笑又生生忍住,憋在那裏不上不下得不到纾解的好難受。
“water!”受夠了這左右手不配合的刀叉,陳珏憤憤的看着三個人盤子裏分割好的牛排。明明手術刀玩兒很轉的手對上吃飯用的家夥就像是沒有神經支配一般的僵硬,這讓他怎麽吃飯?
“先生,請問有什麽需要?”
“麻煩你幫我拿一雙筷子來。”笑話,不會用西洋人的刀叉,我就不吃飯了。
呆愣了一下,似乎沒有聽明白陳珏的話,那侍應生有些摸不着頭腦。“先生,您剛才說……”
“嗯,麻煩你拿一雙筷子給我。”
确認自己沒有聽錯,那侍應生有些結巴道;“先生,這裏是西餐廳,您……”不能用筷子。可能是從他工作起就沒有遇到像陳珏這樣的上帝,侍應生一時間又不好直接推拒,只好暗示一下,免得大家都抹不開臉。
有些明白陳珏要筷子的目的,端木大少輕輕放下餐具,撩起餐巾擦擦嘴角,優雅至極的動作看的周圍看熱鬧的一衆男女眼中一亮。上官三人也相繼放下餐具,瞧着事态的發展。
“這裏,還是屬于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領土吧?!”陳珏看着那侍應生,漫不經心的說道。
“呃,是。”不明白眼前衣着普通,相貌雅致的上帝是什麽意思,侍應生只有順着問話回答。
“這裏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土,我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公民,我在中國的領土上使用屬于祖國特有的、上千年的餐具,你有什麽理由拒絕。”
想當年那些身為西方蠻夷的洋人們第一次看到筷子是何等的震驚與不可置信,然而幾百年後的今天,國人們卻向着祖先們鄙薄的洋人們學習。自喻高貴優雅的紳士名媛們在餐桌上淺笑含蓄的啖着七八分熟帶着血絲的肉,是回歸了的野性還是沽名釣譽的做作,沒人說得清。當然,這些絕不是陳珏為自己不會用刀叉找的借口理由,絕對不是。
愕然。
在西餐廳裏向侍者讨要筷子已經是滑天下之大稽,然,讨要不成後似是而非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更是讓或是好奇、或是幸災樂禍、或是鄙夷的一幹觀衆啞然。在涉及到國家領土方面的大義,沒有哪個人敢在自己的祖國領土上抨擊自己的國家,會被同胞們的唾沫淹死啊。
“先生,這……”他想說這不合乎西餐用餐禮儀,他想說大家都是用刀叉沒有一個人需要用筷子,他想說……他想說的話很多,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中國十億人口在自己家的土地上用着祖宗們傳下來的筷子,怎麽到了這裏就用不得筷子了?難道,這裏不是中國的國土嗎?而這些人,也不是中國人嗎?還是說……”陳珏沉怒的音線中有着鄭重,有着冷然。“還是說,這裏是清王朝末年的租界地?”
靜寂,默然。
一時間,沒有人再對陳珏就讨要筷子一事目露輕蔑鄙薄,反而是皺皺眉頭,若有所思。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