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這些少爺!腹诽了些不甚文明的言辭,陳珏正一正神色,疑問道:“李學長,想必您這二十幾年來沒見過什麽叫窮人吧?”這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們的游戲,在自己沒有接觸過的世界裏的人和事兒都是他們好奇的對象。興致一下上來才不管什麽貧富之間的差距,道德的底線,玩兒過了,鬧夠了再揮揮手一拍屁股走人了事。
陳珏不是一直在象牙塔不知世事的懵懂少年,在醫院浮游的那幾年足夠讓他知曉什麽是社會的黑暗,道德的淪陷。在這個笑貧不笑娼的現實社會裏,傲骨正逐漸軟化,屈身在金錢和權勢的面前,奴顏婢膝,喪失自身固有的芳華。
陳家不是什麽富裕的人家,能供得起三個孩子上學一是陳爸爸在工地上付出的血汗辛勞,二是陳媽媽的精打細算,沒有陳家父母的付出,別說上大學,就連吃飯糊口都是一個問題。
在施行計劃生育的現今,物價飛速上升的當下,養孩子就像是填塞無底洞——吃飯、穿衣、上學……吃穿住用行哪一個不是靠錢?知道父母賺錢不易的陳珏,在金錢的觀點上與時下的年輕人有很大的不同,他會為塊八毛錢和商販繞嘴扯皮,會為了節省幾塊錢選擇步行,也會為希望工程捐助十幾二十塊錢。那不是吝啬,也不是小家子氣,只是屬于他自己默認的一種獨特金錢觀、價值觀以及理財觀。
看着陳珏那清冷似乎可以凍徹心骨的上挑眉眼,李銘遠沒來由的有些顫意。不是蔑視,不是敵視,似乎是漠視中夾紮着傲視,那心魄,那根骨清傲無雙,高原無際,徒生卑憫自憐。“只是想和學弟深交一些,加深彼此間的情誼,先下看來倒是我莽撞了。”李銘遠不自在的笑道:“我們沒有看低你的意思,只是看好你的人品,想交個朋友而已,學弟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誤會!
陳珏扯扯嘴角,不是我誤會了什麽,而是你們舉動言辭讓人不誤會都難!
書上說,與人相交尤留三分。陳珏也不是那種給奶便是娘的淺眼皮子,當時救助端木大爺的時候壓根沒想過說是日後要得點兒什麽好好處回報之類,無非就是一生物條件反應。可救了人也不能說把人扔出家門不管吧,為了還自己一個清靜這才提出三日的要求。原以為會今生再不相見,相見亦會成路人,哪成想,再一次見面會在這裏,成了這幅光景。
為自己介紹工作就當是他再還自己當日的救助之情,倆人淡淡漠漠的堪比知曉名字的陌生人就好,誰料想他會找外援。上官銳,他是不敢得罪的,畢竟人家是自己老板的兄弟、近親,得罪了他,一月的兩三千就順着手指縫溜走了。陳珏得罪不起,也不想得罪。端木大爺,他只當是半生不熟的陌生人,也是個值得提防的人。郝少峰,是個典型的當地人,嘴貧,心眼兒直,就算是說的話不那麽中聽可也沒起什麽壞心思。四個人中陳珏最喜歡和他相處說話,可惜,由于這四個人之間的緊密關系,陳珏只好打消與之交好的念頭,一視同仁的冷眼相待。至于李銘遠,陳珏總覺得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就像資本家和被剝削的無産階級一般,每次見到總免不了為各自所代表的陣營出頭,鎮壓對方。
“古語有言,君子之交淡如水,我自認自己是個君子,也想學長是一位人人稱之贊之的君子。”陳珏話中有話,言語中不乏諷刺道,“有道是莫欺少年窮,學長果然是大家子弟,腹有經綸氣自華呀!”
什麽叫聰明人?聰明人就是罵人的時候讓人聽不出罵人的字眼,水平高的還會讓對方誤以為是在誇自己。
李銘遠是笨人嗎?不是,如果是笨人的話也不會在北大念政法系的碩士。
陳珏聰明嗎?勉強算是個聰明人。較比端木大爺一行人來說有那麽點兒小聰明,較比一般人來說,智商也就高了那麽一點點,沒多多少。
所以,李銘遠聽懂了陳珏話裏話外的意思。無非就是拐着彎兒的罵自己是僞君子、真小人、勢利眼、暴發戶……真不知道他哪裏來的那麽多憤懑,一個詞不對就上升到了階級對裏面上去,每每讓自己惱恨。不過是因着三少的關系幾個人伸出了橄榄枝、蹬牆梯罷了,誰料想還是個犟了吧唧的“刺兒頭”。
頓時,李銘遠也有些不爽快了,“邀你一同去本是三少的意思,你既然不願去我也不勉強,明日見了三少你自己和他解釋吧。”
“那好,有勞學長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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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冷的拒絕,淡淡的排斥,李銘遠也曾想過他是不是抱着欲拒還迎的态度來對待他們。只是這日子也不短了這人還是這幅推拒的姿态,反倒是他們自己耐不住了。十幾分鐘的路上,李銘遠一直在想陳珏對他們到底是個什麽态度,直到到了酒吧,他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所以,當上官錦看到蹙着眉想着心事兒的李銘遠時,小小的調侃了一句。“嗨,我說,未來的李大法官,這是為那個姑娘發愁呢?”
聞言,李銘遠蹙着的眉,皺的更緊了,一臉的不愉。上官銳眯着的桃花眼,眼角下墜,昭示着主人的好心情。郝少峰則是一臉興味的盯着當事人,笑的那叫一個龌蹉。唯獨端木大爺端坐在沙發裏不言不語,連個探究的眼神都沒有落下。
兄弟朋友之間的感情再好也攔不住看對方笑話的好心情。何況是這幾個熟得不能再熟的發小、鐵子。
“人呢?”端木大爺沒看到那個姓陳名珏的人影,發話詢問起來。
“你不是看到了嗎?被拒絕了,他不肯來。” 李銘遠拿起桌上的郁金香型杯,徑自倒進些磚紅色,醇香十足的紅葡萄酒。
上官銳幾人相互瞅瞅對方,似乎對李銘遠說的話有所懷疑,更對陳珏的拒絕之一舉動感到莫名。倒是端木羸老神在在的啜着杯中的酒,神色晦暗不明。
“他這是什麽意思!”郝少峰不忿道:“我們又不是什麽下九流,他也不是什大姑娘小媳婦兒的,至于嘛,啊……”說不生氣,心裏不添堵那是假的,就算今天坐在這裏的幾個人之前都對他抱有懷疑或是提防,還不是因為三少的身份嗎?再說了,他們也沒做什麽對不起的事兒啊,最多查了一下他的家庭情況祖上三代,不是還沒到祖宗八代嘛!
“看來小狐貍是有所察覺啊!”上官銳還是笑着,只是那桃花眼怎麽看都看不出燦爛,反而有些悚然。
李銘遠不說話,似乎對眼前的杯中酒産生了莫大的興趣。他旁邊的上官錦看着他沉靜的近乎冷凝的面色,張張嘴,半響也沒有吐出一個詞,只有身子向後一仰,翹起二郎腿,手裏晃着盛上三分滿的酒杯,垂眸。
其實端木幾人會邀陳珏來他們常常惠顧的酒吧是存着示好的念頭。暗查了幾天,每一個結果都顯示着陳珏的家境是多麽的無辜,他救治端木的目的有事多麽的純良,之後再被碰上有是多麽的巧合。只是,生長在那個世人眼中豪門大戶的他們哪一個不是人心叵測勾心鬥角中認知社會現實的,哪一個會是和外表一樣良善美好……
“我覺得吧……”靜默了很久的上官錦開口道:“我覺得吧,你們都誤會了。”
話一出口,端木四個人的眼神刷刷的定在上官錦身上,似乎他在說什麽重要的決策。
看着四個人似狼如虎的眼神,上官錦頓了頓才繼續道:“首先,那小家夥兒應該不知道你們幾個再查他老底的事兒。”看着四人若有所思的的神色,他又道:“其次,鑒于此他也應該不知道邀他來酒吧的目的。”
左右看看已經恢複平時模樣的四個人,上官錦輕輕搖晃着酒杯,嘴角上挑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道:“最後,也是最不應該的就是讓銘遠邀人來。要知道,那小家夥對銘遠的不待見可不是一天兩天了……”明智的把話說一半留一半,聽話的人如何揣測他就不管了。
李銘遠氣得咬牙,面上卻要裝作如無其事的清淡模樣,只是将日後報仇的念頭藏在肚子裏思量着。
“三哥說的是。”上官銳瞅瞅沉着臉的李銘遠,再看看擠兌李銘遠的上官錦,然後偏頗着自家人開始排外。“當人的面兒和人結成敵對的階級,背着人叫人家不雅的小名,人能和自己不對付的人有好言語嗎?換了我,不給冷臉看就不錯了……”
老話怎麽說來着,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這會子倒是能讓人看出是一家的兄弟了!轉過頭去,李銘遠企圖來個眼不見心不煩,卻不想,把耳朵留給對方,被人揪着抓緊不放。
“所以說……”上官錦開始總結道:“人啊,無論何時何地都要給自己留一絲餘地,萬一哪一天被人給拒絕了,連個臉面都不剩下,徒讓人笑話!”
這麽看來,李銘遠是被上官兄弟倆給氣着了,半響,愣是連個駁斥的言語都沒有,讓準備看言語争鬥的郝少峰很是失望。癟癟嘴,郝少峰轉移到端木大爺附近坐下,賤兮兮的問道:“三少明兒個還叫人不了?”
“你說呢……”一句似是而非有模棱兩可的回答噎的郝少峰差點兒一口氣沒喘上來,嗆得直咳嗽。
“三少,不帶你這樣兒的……”埋怨似的嘟囔兩句,郝少峰識相的不去打擾姓端木的大爺,轉到李銘遠的面前擠眉弄眼,氣的李大少爺不顧自身的儀表形象給了他一個腦瓜崩兒,疼的郝少峰嗷嗷直叫,這才算是一解李少爺被人擠兌的怨氣。
端木大爺瞥一眼痛得跳腳的郝少峰撲身把李銘遠壓倒在沙發上打鬧着,深幽的綠眸幾不可見的的透露些許愉悅。上官家的兄弟兩做壁上觀,時不時出言挑撥、嘲笑,激的二人再起戰火,白白成了他人眼中的“好戲”。
陳珏的生活是枯燥而又忙碌的,為此,他沒有絲毫不滿,只是覺得時間不夠用,恨不得把一天的二十四小時掰成四十八小時來用。
然,在郝少峰等人的眼中,無疑就是一種拼命三郎的狀态,不解的同時隐隐有着微詞。端木大爺沒有任何看法和表态,這一沒有表态的表态使得上官銳好長一段時間都是笑眯着桃花眼揶揄的盯着端木大爺。
或許,這就是書中所說的道不同不相為謀。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