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整節車廂,除了火車車輪與軌道之間摩擦的咣當聲外,圍觀的群衆們不自覺的斂住呼吸,放輕手腳的動作,小心翼翼中帶着一絲微不可覺的憂懼。
陳珏摁壓着老人心髒部位實施着心肺複蘇術,一下、一下……直到陳珏感受到老人的呼吸力度增加,他伸手在頸動脈處觸摸着,确認手下波動的正是動脈,陳珏的大拇指放在老人的人中處,借着指甲的鋒利狠狠的下摁。
老人的睫毛微顫,眼皮顫顫巍巍的張開,渾濁的眼眸對上了陳珏,陳珏松了一口氣,嘴角微翹,低聲道:“歡迎回來。”
松口氣的不但是陳珏,還有女列車長,見老人從昏迷中醒來,她一直緊繃的神經終于可以緩一緩了。圍觀的群衆也是一臉喜氣,車廂一掃之前的低迷,彌漫着歡喜的氣氛。
“讓一下,讓一下……”出聲的是之前列車長打發去那氧氣瓶以及吸氧設備的兩個列車員,他們還拿來了放置在火車上的急救箱。陳珏想了想,将之前因為急救老人而放置在車座上的筆和筆記本塞給列車長,這個時候,這個地點,也只有列車長能讓他付出一點信任。“一會兒,我給患者做檢查,麻煩列車長記錄一下。”
那女車長也是知道厲害的,在她讓廣播員播報有患者需要急救的這段時間裏,加上卧鋪一共十六節車廂沒有一個醫生、護士或是從事醫療行業的人出來,就在她不抱什麽希望,甚至絕望的時候陳珏出現了。就算陳珏只是個實習生又怎麽樣,就憑着人家細心地的在來的路上給予遠程指導,為急救病人争取時間,列車長從心裏覺得有陳珏在,比他們這群束着手不知該怎麽辦的人強多了。
“病人昏迷多久了?”陳珏一邊忙着安裝氧氣瓶和吸氧裝置,一邊問着。
“大概有兩分鐘。”回答陳珏的是昏迷老人的家屬,一個看上去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子,可能是之前老人昏迷的事将她吓住了,她的臉刷白,眸中含淚,眼角微紅,說話的時候略帶哭腔鼻音,那雙眸子卻是亮晶晶的對着陳珏。
“病人昏迷之前有沒有胸疼、惡心、嘔吐的症狀?”
女孩子想了想,“有。”
“什麽時候開始有上述症狀的?”
“一個小時前。”
“用藥了嗎?”
“沒有。”
也就是說剛上車沒多會兒,患者就出現症狀了。
“為什麽沒有用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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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吸吸鼻子,“爺爺說不能空腹吃藥。”
“病人患心髒病多久了?”
“十年了吧?”女孩子不确定的回道,接着又是委屈又是害怕的哭着道:“具體的我也不知道,爺爺、爺爺平常身體挺好的啊。”
陳珏瞥一眼哭的梨花帶雨的女孩子,接上吸管,他擰下濕化瓶交給距離他最近的一個列車員,“麻煩您裝二分之一瓶身的自來水。”
那列車員接過瓶子,二話沒說轉身朝着這節車廂的洗漱池奔去。
陳珏對着老人溫聲道:“大爺,您平時吃的藥放哪兒了?”
老人緩緩轉動眼球,目光盯着挂在窗簾鈎的背包,上下嘴唇顫抖着,喉頭蠕動着,斷斷續續發出嘶啞的音符。
“在包裏?”陳珏對着老人的視線看過去。
沒等老人應答,女孩兒急走兩步将背包取下來,一頓翻找後,她從包裏掏出來三五個或是棕色或是白色的藥瓶來到陳珏身邊,“就這些。”
陳珏從女孩兒手裏找到他所需要的藥,擰開蓋子倒出一粒,“大爺,嘴張開,舌頭翹起來。”老人依言而行,陳珏的一只手順勢掰開老人的下巴,一手将藥片塞到老人的舌下。
做完這些後,陳珏将老人的一側胳膊朝着對側的胸膛上搭,夾緊腋窩下不知誰在他來之前放置的體溫計。“大爺,我要給你檢查一下身體,您老配合一下啊。”
見到老人輕微微的點頭,陳珏從急救箱取出聽診器和臺式血壓計,他挂上聽診器,探頭按在老人心髒各瓣膜解剖位置聽診的同時他的眼睛盯着腕間的手表默默計數。心率一百零三次一分鐘,略快,律失常,心髒濁音界增大,第一心音減弱,可聞及心包摩擦音……
單憑這些查體表現,心梗無疑。
陳珏為老人測完血壓後,對着女列車長道:“列車長,勞煩記一下。”
女列車長點點頭,陳珏道:“主訴,冒號……”
聽到主訴後面冒號兩字,女列車長頗為怪異的瞅了一眼陳珏後便開始按陳珏所述記錄。
“主訴,冒號,患者于一小時前出現胸疼、惡心、嘔吐症狀,昏迷兩分鐘,心髒病史十餘年。 ”
“現病史,冒號,患者于一小時前不明原因出現胸疼、惡心、嘔吐的症狀,無咳嗽、打噴嚏、腹瀉,未用藥治療,于兩分鐘前昏迷,行心肺複蘇術近十分鐘後轉醒。 ”
“既往史,冒號,患心髒病十餘年……”
沒等陳珏說完,拿着濕化瓶裝水的列車員呼哧帶喘的回來了,陳珏按上濕化瓶,打開壓力表,觀察一會兒濕化瓶內的氣泡後,他伸手在吸管的末端開口處探測着氧氣流動,調試好氧氣輸出量後,陳珏這才把吸管放置在老人的鼻孔。
“列車長。”
那女列車長點點頭,示意陳珏她已經準備好了。
“查體,冒號,高壓一百四十二,低壓九十四,心率每分鐘一百零三次,體溫……”陳珏從老人的腋窩取出體溫計,“三十七點二攝氏度,呼吸……”他瞄一眼腕表,計數着老人胸廓起伏度,“呼吸二十六次每分鐘。”
他扒開老人的眼皮,“面白,呼吸略促,瞳孔等大等圓,心率快,每分鐘一百零三次,略快,律不齊,心髒濁音界增大,第一心音減弱,可聞及心包摩擦音。雙肺呼吸音粗,未聞及幹濕啰音。腹軟,四肢脊柱未見異常。”
陳珏一邊口述,一邊為老人查體。略略檢查一番後,陳珏将聽診器的探頭放在老人心髒處聽了好一會兒,道:“實施心肺複蘇術近十分鐘,患者轉醒,予以吸氧,每分鐘四升;消心痛一粒五毫克舌下含服治療……”
“大爺,感覺怎麽樣?”
老人家張張嘴,喉間溢出幾個音符,不但他的家屬、列車長沒聽清,就連距離他最近的陳珏也沒聽出來他說的是什麽,更別提那一幹圍觀看熱鬧正起勁的圍觀群衆了。
陳珏的耳朵貼近老人,終于聽明白老人想要表達“還好”的意思後,他問列車長:“打急救電話了嗎?”
“打了。”早在老人昏迷的第一時間,她就通過無線電請求急救支援,中心回複距離最近的城鄉也要半個小時的路程,若沒有醫生或是醫務人員在,半小時內昏迷的老人會不會發生什麽不可預料的情況誰心裏都沒譜。
幸好有這個醫學生在!女列車長偷偷打量一下翻着急救箱的陳珏,心裏暗暗想着。
扒拉了半天,陳珏也沒有從急救箱找到他想要的東西,深深的吸了一口濁氣,陳珏掩住失望,問道:“大爺,舌頭底下的藥還有嗎?”
老人點頭,陳珏又道:“大爺,舌頭底下的要沒了或者是感覺身體不舒服了,告訴我一聲啊!”
老人再度點頭。
“列車長,把筆記本給我吧。”趁着老人的體征還沒有什麽變化,他得把之前由他口述列車長記錄的那些簡單歸納成一份臨時病歷。
陳珏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的同時分出一部分心神觀察着老人的狀況,老人的家屬,也就是那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兒提出把老人扶起來,坐在車座上,陳珏拒絕了,簡單的講述一番心梗病人急救和護理知識後,女孩一屁股坐了下來,握着老人的手,眼睛通紅。
女列車長俯身在一個列車員耳邊說了幾句話後,列車員點點頭很快離開。圍觀的群衆們在見到老人轉醒後,基本上都散開了,三三倆倆的聚在一起或是交頭接耳,或是心有餘悸的談論着剛才發生在眼前的一幕。
兩三分鐘後,陳珏再一次将聽診器按在老人的心髒處,他倒是想有個心電監護儀和必須的藥品來挽救瀕死的心肌,縮小梗死面積,保護心髒功能,能及時處理各種并發症。但前提是他有這些東西才行啊,可就目前的條件來說,陳珏唯一能派上大用處的只有聽診器,以及老人随身攜帶的藥品,也只能依靠聽診器這些簡單基礎的輔助檢查工具來判斷老人現在的身體狀況,再根據情況選擇性用藥。
就在陳珏一邊擔心老人的預後,一邊隔上兩三分鐘查體在病歷上寫寫畫畫的時候,被女列車長遣走的列車員回來了。
“已經和中心聯系好了,再有五分鐘就能和距離最近的醫院已經派救護車回合了!”
聞聽這個消息後,陳珏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繃緊了神經,五分鐘,只要五分鐘,前面的九十九步都走了,最後這一步可要穩穩當當、妥妥帖帖的!
陳珏湊近老人,“大爺,聽到了嗎?救護車馬上就到了……”
老人點點頭,眉角含笑,渾濁的瞳眸中閃爍着光火,雖然微小,足以燎原。
“嗚嗚……”火車的汽笛長鳴,車速漸漸慢了下來,車廂內是緊張而又急切的喜悅,車窗外卻是夜晚籠罩下萬家燈火的安逸,在看到拎着急救箱擡着擔架身穿白大衣的同行們那一刻,陳珏笑了,是老人終将得到救治的解脫,還是自己踏出那一步的釋懷,林林總總,紛紛雜雜,說不清是什麽感觸。
但有一點陳珏深刻的體會到,所謂醫者仁心,首先是有心。
作者有話要說: 這周的更文就是這些了,明天作者君碼字的同時還要整理家務什麽的,就不更文了,看官們見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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