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陳珏覺得現在的自己很奇怪。

在中槍的那一刻,因為劇痛而昏迷,可他依舊能感受到壓在胸膛的那只手給他帶來的痛楚,能聽得清端木羸和別人對話時嗓音中的無措,也很清晰的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

這種情況在臨床上叫什麽來着?好像是淺昏迷吧?!

等反應過來自己現在的狀況,又在想些什麽,陳珏莫名的想笑。真的頗具喜感,不是嗎?

“雅玉……” 耳邊是端木羸驚恐的甚至是走調的聲音,端木羸在怕什麽?沒等陳珏細想,他就被一陣痛感刺激的不由得繃起皺眉肌。

是誰在用指甲按壓他的人中?好痛!陳珏的手指略抽搐,眉蹙的更緊,臉部在光源下呈現出痛苦面容。

“雅玉。疼嗎?”

疼!真的很疼!疼的陳珏很想張嘴告訴端木羸,他中槍的部位已經很痛了,就不要再雪上加霜的讓他更痛了!

可惜,現在的陳珏根本無法控制自己,更不要說開口說話了。

“血壓:80/50,心率:58,律不齊。痛覺、瞳孔反射微弱。面蒼白,貧血貌,初步診斷:失血性休克,淺昏迷。” 有人在耳邊有條不紊的講述着陳珏現在的境況。陳珏一邊聽,一邊把自己的狀況和為他診斷的人一一對號。

“快、快。擔架……”

陳珏感覺到有人在他手臂內側的腕部又被針紮了幾下,口鼻處又被扣上了什麽東西,沒等陳珏作出合理的判斷,他又感覺自己像是被幾個人合力擡了起來放置在一個類似于板架的東西上。

被救了?

因為痛和一陣稀裏咣當的颠簸,陳珏再也還算清楚的思緒再也堅持不住清明,徹底的昏迷了。

“雅玉,雅玉……”

端木羸緊緊攥着陳珏另一只手,一聲又一聲的低喚。

他害怕,害怕陳珏就這樣一“睡”不醒。

他又慶幸,慶幸救援隊來得如此及時。

“三少,”有人攔住端木羸欲跟随的腳步,“三少,我們會派最權威,實力最強的專家救治他。”

端木羸不理,依舊跟在擔架後面,步履踉跄。

“三少……”

那人一把拽住端木羸,“三少。請您冷靜一下。”

冷靜,冷靜……他冷靜不下來!他現在滿心裏全是替他擋槍傷勢危重的陳珏。在沒有确定陳珏安危與否的時候,他根本無法冷靜。

“三少,我們還沒有抓住她,也沒有抓住那個狙擊手。”

溫文?!狙擊手?!

這一瞬,端木羸像是在迷宮中辨不清方向的迷路者看到了指明燈,虔誠的信徒聽到了神谕一般,精神一下子振奮起來。

他松開陳珏的手,“一定,不能讓他有事。”

“一定。”

那人拽着端木羸,然後對着擡擔架的人示意讓他們擡着陳珏離開。

端木羸遙望着陳珏離開,然後将拽着他的人扒拉開。“我們走。”

幕後的溫文,開槍的狙擊手,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等陳珏有意識的時候,已經不知過了多久。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好不容易睜開眼睛,入眼的是一室的白,刺眼的白。

得救了?還是……

手指略動彈兩下,食指指尖處夾着監護血氧濃度的指夾,口鼻處罩着氧氣罩。

他小心又緩慢的轉頭,右手邊是心電監護儀和呼吸機,儀器規律的低鳴聲短暫在室內響起。視線向上所及處是一架懸挂藥水的輸液瓶,針頭埋進他手腕內側最粗最明顯的那根靜脈血管。

儀器之後是一扇扇不甚透明的毛玻璃組成的隔斷,外面時而有穿着或白色或綠色衣服的人影走過。

陳珏靜靜地看着,眼球一瞬不瞬。生與死,有時候僅僅一紙之隔。能從死神手裏奪回一條命,陳珏珍之惜之。

“吱嘎——”一聲,門被打開。

陳珏順着聲響慢慢将頭轉過來。

“醒了!”進門的是上官銳,他捧着一束花,另一只手拎着一個水果籃,在看到陳珏的那一刻,臉上由衷欣喜歡悅。

他幾步上前,花束□□花瓶裏,果籃放置在床左側的床頭櫃上,“感覺怎麽樣?”

陳珏忍耐不住翻個白眼,他感覺怎麽樣?這不是明知故問嘛!

像是看出了陳珏眼中的嘲笑之意,上官銳的嘴角挂上笑意。“你如果再睡下去,就真的成睡美人了。”

陳珏閉上眼睛,不去理會上官銳的調侃。再睡下去,睡美人不一定,睡成死人倒是可能。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上官銳看了躺在床上一眼閉目不語的陳珏。因為失血過多,即便有氧氣罩掩蓋,依舊能看清他那不帶光澤度,蒼白的臉,以及微顫的眼睫毛。

恐怕,他此時的心情就如他的眼睫毛一般不那麽平靜吧!也是,任誰在死亡那裏走了一圈,心緒都不會平靜。

腳步聲後是門扉合十的聲音。室內又恢複了靜谧。

可能是輸的液體中含有止痛藥劑,也可能是麻醉還沒有過勁兒。陳珏閉着眼開始盤算即将到來的,也可以說是他滿心期盼的“戲目”。

三天的時間,除了日升月降了三個來回,上官銳來了兩回,主治醫師查了一回房外,陳珏再也沒有見過其他人。

他安安靜靜的躺在病床上,老老實實的養傷,不急不躁的等着他要等的人。

七天後,陳珏胸口上的傷開始慢慢愈合,于是他遵從醫囑,嘗試着下床溜達幾圈。

“嗒—嗒—嗒——”有人在敲門。

陳珏手拄着床,慢慢挪移上病床。“請進。”

首先進門的是端木泠,她攙着一位頭發略有花白,年紀六十幾許左右的老人,在他們之後是拄着手杖,走路有些跛的端木贏。

三人相似的相貌讓陳珏不由得注目。他,多少明白來人是誰了。

“陳珏,你怎麽樣?

端木泠扶着老人坐在病床左側待客用的椅子上後開口問道。沒等陳珏開口回答,三雙含義不同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欣然寬慰的是端木泠;平淡至極,卻又帶着考量意味的是端木贏;最後的那道目光,探究中含着打量,是陳珏非常熟悉的,屬于上位者對下位者的端詳審查。

毫無疑問,這位老人一定是端木贏三兄妹的父親。

“好多了。”陳珏一個字一個字的回複,面上一派安然,心底卻在思量三人來此的目的何在。

他和端木贏的第一次見面,并不美好。他滿心戒備,他就像伫立在高高的神壇上,蔑視着芸芸衆生的神祗一般,冷漠,高傲。

第二次見面,雖說他沖淡了屬于的上層人士的優越感,降低了自身格調與他平等對話,可陳珏依舊不覺得兩人這一次見面能改善什麽,或者是說明什麽。

而端木泠,他一直沒有摸準她的想法。親近有之,疏遠也有之。如果說,她是看在端木羸的面上待他友好,那麽她的疏遠也是因為端木羸。

他和端木羸糾葛的這幾年,除了端木贏曾經試圖插手分離兩人,其他人,包括他的家人都是抱着可有可無,甚至是視若無睹的态度。

這不正常!很不正常!

陳珏無數次的在心裏演算籌劃,無數次的幻想他和端木羸會在怎樣的境況下才會game over,亦無數次的憧憬自由的美好可貴。

想得再多,也沒有哪一次這麽靠近,近的只要一伸手便觸手可及。

這一戰,他志在必得!

“呃,陳珏,傷口還痛嗎?”端木泠看着躺在病床上神色安然從容不迫的陳珏,沒話找話道。

父親會來探望陳珏完全超出她的預料,父親的不聞不問更是讓她不知該如何開口應對的好。

“還好。”

這可真是萬金油答案。

陳珏之後再也沒人開口。

端木泠是不知天平該偏向何處的好,端木贏是事不關己,陳珏準備以不變應萬變。

至于端木樊,他現在的心情很複雜。

這個躺在病床上臉上不見血色羸弱的青年,一而再而三的救了他的兒子,站在為人父母的角度上,他應該很感激他。可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他又不知道該用什麽态度面對這個被兒子放在心尖兒的人。

從長相看,那孩子清秀俊雅的模樣很對自家孩子的胃口。品行嘛,據知情人透露,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若是個女人……若是個女人,他一定會做主讓端木羸把人娶回家。

可,壞就壞在,陳珏不是女人,而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你好,陳珏。我是端木羸的父親。”

“你好。”

陳珏直視端木樊,目光沉着且堅定。已經到這個時候了,還有什麽可以阻攔他。

“這次來……”

“我一共救了他三次。”陳珏淡淡的敘述引得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他的身上,他理也不理,徑自陳述。“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那救命之恩……”

“你想要什麽?”

陳珏應聲看向端木贏,身為商人,他一向懂得什麽叫利益最大化,更明白什麽叫做漫天要價就地還錢。

“你能做主嗎?”

端木贏哽住了,他将目光轉向父親,您能做主嗎?

有點困難?

難?

阿羸。

一瞬間的眼神交換,父子倆都得到了預料中的答案。

“第一次救他,換來的是猜疑和監視。”

端木羸和陳珏之間的過往,作為端木家的人,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他們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們簽署的那份所謂配偶合約……”陳珏呲笑,小小的幅度震顫牽扯到了他胸口的傷處,他低低咳了兩聲略略緩解痛楚後,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

配偶?他和端木羸?!

“具備法律效力嗎?”

理論上行得通,在實際上,國內并沒有這樣的先例。如果拿到法庭上,根本不會當做證據。

這一點陳珏和端木羸心知肚明。

這份看上去似乎很公平的“配偶”合約,也不過是他和端木羸各退一步之下的産物罷了。

“你,想要什麽?”這一回開口的是端木樊。這小家夥鋪墊了這麽多,所求的絕不會是他擔心的那些。

“離開端木羸。徹徹底底的離開他。”

這個要求,別說端木樊沒想到,端木兄妹倆也沒想到。

作者有話要說: 原本拟定于24日更的文,因為臨時加班和上級臨檢沒來得及更新,書顏很抱歉。于是書顏快馬加鞭,在一個雷聲轟鳴的雨天好不容易碼出了這一章。想死的心都有了……這一章碼的急,如果看官們發現錯別字神馬的還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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