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作品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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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何曾吹落北風中
作者:玉臨風
備注:
畫家赴慈寧庵尋訪作畫人,由此引出段塵封的南宋往事。
一個是千裏尋夫的烈女,一個是死守孤城的宋将,一個是投敵事仇的逆臣。亂世中,三人以自己的性情選擇了不同人生。沒有凄美的愛情,只有殘酷的歷史。
(本故事純屬虛構,與真實的歷史人物、事件、團體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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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山川滿目淚沾衣
慈寧庵的晚鐘剛響完,烏鴉還在枯枝上呱叫,灰衣文士踏着因年代久遠而歪斜的石階,登上山頂庵寺。
古松生長着深綠針葉,枝杆彎彎曲曲,怪異延伸。松葉後墜挂紅日,不刺眼,如畫中一般。小尼姑在院中清掃落葉,文士問了好,小尼姑引路,帶他去見師太。
靜慧師太已年過五旬,正打坐念經,數着佛珠。文士拜了師太,說道:“晚生鄭氏,名思肖,字憶翁,冒昧打擾,請師太勿見怪。”
“施主就是大名鼎鼎的所南先生鄭憶翁?”靜慧師太停了誦經,驚訝道,“聽聞鄭施主畫得一手好蘭,名動天下。今怎到這個小廟來了?”
“鄭某無才,只會畫些花草,浪得虛名。前些日,偶得一幅菊圖,感覺甚妙。聞得乃是貴寶庵居士所作,慕名而來,望師太引薦。”鄭思肖請求道,再拜師太。
靜慧師太嘆道:“又是為忘心而來。自菊花圖流出,慕名而來者不計其數,皆未得見。鄭施主雖為名士,忘心亦不一定願見。貧尼只能為施主通傳,成與不成,只在緣份。”
“多謝師太。”鄭思肖獻上畫卷,“此為鄭某所繪蘭花,請師太轉交。若忘心居士看得上,定會與鄭某相見。”
師太拿了畫卷,進到裏院。半柱香後,靜慧師太空手而出,喜道:“忘心見了施主的畫,甚是喜歡,請施主一見。多少人了,能得見忘心的,施主還是第一個。”
鄭思肖亦喜,緊随師太身後。
慈寧庵的裏院為尼姑、居士修行居住之地,極為清靜,仿佛不曾住人。師太推*門,清風入屋,吹得屋中畫作如輕紗飄展。屋裏全是畫,桌案、凳椅皆鋪着畫紙,畫的全是各式幽菊。正對門的案前坐着位女子,筆運丹青,層層菊瓣漸顯筆下。
師太輕語,這便是忘心居士了。雖早有心理準備,但真見得忘心居士是位女子,鄭思肖仍有幾分驚異。
“忘心是貧尼師父多年前江邊所救。昏迷數日,醒後已忘前塵,連姓名也不知了,癡癡的只會畫菊。初畫得不好,後畫得多了,漸有心法,如今見過的人都贊極妙。”靜慧師太随意撿了張畫紙,又贊又嘆,贊畫技超群,嘆作畫人身世迷惘。
一幅圖作得差不多,忘心居士停下筆,見了來人,拿出所送來的蘭圖。“此蘭為先生所畫?”女居士問道。
“正是鄭某劣作。請居士指點一、二。”鄭思肖行禮道。
忘心居士極謙虛,“先生的蘭已畫得出神入化,指點不敢。只是有個疑問,先生的蘭無根無土,妾身奇怪而已。”
此話像是勾起鄭思肖的傷心事,喃喃輕嘆:“土已被奪去,哪來的土呢?”
女居士聽了先是微怔,待明白過來,默默不語了。靜慧師太也聽得明白,忙關上門,似怕人聽見。
“畫由心生,鄭某心如死灰,這畫是越不如從前了。到是居士的畫漸有傲氣,今日所作,比起從前鄭某所見之畫,更具風骨。鄭某大膽猜想,居士必是位奇女子,有奇緣。”鄭思肖看着忘心居士新作的畫感嘆。
女居士搖頭愁思,“先生說這些有何用?以前的事全不記得了,哪有奇緣呢?妾身并非有傲骨,所作之菊皆是仿的一幅畫,這些年畫得熟了,仿得更像而已。要說有傲氣風骨,是比不上那幅畫的。”
鄭思肖起了好奇,“是何等奇畫?可否讓鄭某一見?”
忘心居士未拒絕,淡淡說:“當年師父救起妾身時,妾身懷中所抱正是那幅畫,想來與妾身身世有關。平日不給人見的,但先生既是有緣人,看也無妨。”說罷,啓了櫃門上的銅鎖,雙手捧出畫來。
畫是重新裱過的,而畫本身殘缺不全。發黃的紙上兩朵明菊,筆法狂放,如遇勁風,濃墨化開,寫意中又有細細勾勒,粗細兼宜。
“真是好菊!”鄭思肖大贊。看運筆,為男子所作,而此男子絕非一般文士。畫中提字那角已缺了,獨留紅色印章,上印“山中堂”。鄭思肖頓然一驚,“居士可知這落款?”
“山中堂。”忘心居士念了出來。這紅印中的字她早知曉,就是不知“山中堂”是誰。“似有幾分熟悉,或許是故人。妾身早不記得了,先生莫非認識?”
“我本山中石,琢磨難成玉。”鄭思肖感慨,“從前有人雅號‘山中公子’,其名蘭成玉。”
“他?”忘心驚住,神色漸有迷惑。
“居士可記起什麽?”鄭思肖以為她憶起來了,大喜。
“沒……”忘心仍搖頭,“只是似曾有聞。”
“哎!”鄭思肖長嘆,“前事已作風,陰陽再難逢。居士,可許鄭某為此畫提詩一首?在下雖未見過山中公子,但仰慕其名已久,今日見其真跡,思憶往事,感觸良多。”
忘心居士點頭同意。
身邊便有筆墨,鄭思肖執筆,思了片刻,筆尖落下畫紙,行雲流水。不多時,四句七言已賦紙上。忘心念道:“花開不并百花叢,獨立疏籬趣無窮。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
剛念完,一股熱淚奪眶而出。
“居士?居士怎了?”鄭思肖見她落淚,不由慌張。
靜慧師太亦不明所以,好端端的怎哭了?為她擦去眼淚,然而淚水卻止不住,反流得厲害。
“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忘心捧畫複吟,淚珠子幾落畫上,接着又喊頭痛,言語紊亂,旁人不知所言了。
見此情景,靜慧師太只好請鄭思肖暫且離去。
夜風飒飒,鄭思肖夜宿庵寺,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想的全是那幅殘菊。山中公子雖擅書畫,但名不在書畫,他少有作品。此女子有他佳作,不知與他是何關系?
直想到天亮,也未有結果。本想今早便下山,怎料靜慧師太親自來找,說是忘心居士急于相見。
鄭思肖再到忘心房中,只見她屋裏已收拾幹淨,不再到處是畫着菊花的畫了。忘心居士未着居士素服,而是一般婦人打扮,但仍十分樸素,未有裝飾。“昨日失禮,請先生見諒。”忘心先道了歉。
“居士似犯了頭痛,今日可好些了?”鄭思肖關心問。
“已大好。不僅不再頭痛,記憶中零零星星生出不少片斷,想起許多往事。”忘心的眉間沒有恢複記憶的喜悅,更多了愁容,“都是托先生那首詩的福。想必先生對我與作畫人的故事頗有興趣吧?先生可願聽?”
鄭思肖想了一夜,怎會沒興趣?“願聞其詳。”
忘心閉上眼目,前事種種恍如昨日。她幽緩而言:“妾身本是臨安人,父家姓莫,閨名吟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