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卻将此石投閑處（2）

第二日，清醒後的蘭成玉向莫吟菊請罪，并辭行。

“公子這就要走？”得知蘭成玉明日将離開大都，莫吟菊驚訝萬分，已知他會離去，怎料這般急迫。

“蘭某冒犯了姑娘，哪還有臉留下！”蘭成玉愧疚道，“遲早會走，不如早動身。虎哥也該想念我了。”

莫吟菊心感失落，相處半年，今日分離，多少難舍。

苗文彬說道：“你們今日作別，以後恐難再見。不如互贈信物，以作紀念。”

他的話提醒二人。莫吟菊細想了番，身邊并無可作紀念的東西，一時拿不出手，着難了。蘭成玉不贊同，說道：“既然以後不會相見，留東西作什麽？”

“畢竟一場奇遇，還是留一點吧！”苗文彬勸道。

莫吟菊也有此意，回想相遇時的誤會，再到病中日夜守護，假若蘭成玉這樣走了，以後她還真會惦記。于是取了頭釵相送，“這是我随身之物，請公子收下。”

蘭成玉拒絕收取，“又不是情侶，交換什麽信物？姑娘的物件我就不收了！蘭某身邊也沒可贈的東西，姑娘若不嫌棄，蘭某可為姑娘作畫一幅。”

“如此更好！”苗文彬喜道，立刻命人取來筆墨丹青。

宣紙若雪，蘭成玉提筆呆了許久，忽地筆尖觸紙，筆鋒側走，揮墨不停。墨如水，紙上漫延，兩團不知何物的墨團深深淺淺承現出來。又沾濃墨，勾勒輪廓，竟是兩朵盛開之菊，雖無色彩，花卻明豔，光影分明。寫意筆法狂放，花朵如遇勁風，風雖強，花卻不敗，傲然綻放。提上字，取出随身件印，鮮紅的“山中堂”三字落上黑白畫紙。

他作完畫，不再多言，以收拾行裝為由告辭。

莫吟菊來到桌前，見畫的是菊，內心感慨萬千。苗文彬也來見了，沒說什麽，對畫贊了幾句，命人收好，送去裝裱。

待到啓程那日，蘭成玉沒來告別，靜悄悄地走了。什麽時辰離開的，莫吟菊并不知道，只聽客棧店小二說人已退房。她去到房中查看，果然人與行裝都沒了蹤影。

當真走了，從此天南地北，永不會再相遇。

隔數日，苗文彬派人送來裝裱後的墨菊圖。莫吟菊小心拉開畫卷，新畫還散着墨香，菊朵如同新摘。花開兩朵，如她亦如他，頓覺心中空空，寂寞無表。

苗文彬派人相告，客棧不住了，讓她換個住處，遣來侍女家丁，為她搬動行李。以為苗文彬會接她入将軍府，莫吟菊滿心歡喜，誰知馬車卻駛出城，進了城郊一處小院。

下人們或整理行裝，或打掃院子，各忙各的，莫吟菊漫步其中，不由得生出憂愁。這是間舊院子，以前的主人不知是誰，門庭透着歲月痕跡，有些破舊，進到裏邊，家具擺設全是新的。下人見了她，依次向她問好。莫吟菊明白用意，這是要她住在此處了。其實住哪裏無所謂，他有心意就好。

院外又起車馬聲，聽得下人問候将軍，知是苗文彬。莫吟菊出門迎接。

“吟菊，覺得這裏可好？”他問。

莫吟菊看看四周，滿意笑道：“雖然不在城中，卻也安靜。新制的擺設都是家鄉風情，教人不會想家。”

“委屈你了。”苗文彬的聲音滿是歉意，“我是新降之人，對我猜忌者甚多，将軍府人多口雜，你又是南邊來的，恐會旁生枝節。我怎樣到無所謂，吟菊你無奈受累就遭了。”

莫吟菊理解他的處境，搖頭表示不介意。見左右有下人，便拉他去僻靜處，小聲道：“文彬，住在哪都不要緊，我知你在元廷如履薄冰，忽必烈雖賜你高官厚祿，對你卻不信任。如此，留在這裏做什麽？和我一起走吧！”

苗文彬聽了失去笑顏，惆悵嘆氣，“我何嘗不想自由自在，可是吟菊，離開這裏又去哪呢？逃離此地，走不了多遠，蒙古的快馬必會追上你我。到那時，如果能得一死，反到輕松，只怕連死都不會如願。既然要逃，就得有長遠之計。現在對我疑心者多，他們都盯着我，我一有異動便會暴露。”他捧住莫吟菊的雙手，“忍耐些，我會慢慢取得他們信任，等他們對我放松警惕，我定帶你遠走高飛，遠離這亂世，去過寄趣山水的桃源日子。”

“嗯。能不能尋得桃源，我不在乎，哪怕是平凡清苦的百姓生活，也知足了。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她輕輕撫*的臉。

苗文彬點頭答應，重新展露的微笑包含着許多看不透的內容。莫吟菊不在乎這些，他所有的苦衷與無奈，她都能諒解，都能包容。總有一天，他們定能離開大都，去到那沒有戰亂，沒有是非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