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秋千院落重簾幕(1)
度日如年,如坐針氈,莫吟菊每到白日便心有惶恐。苗文彬的妻子随時會來,每次都變着花樣折磨她,而她又不能逃離此處,苗文彬對此不聞不問,現在的情行好比他夫妻合謀,欺淩于她。
侍女來告,夫人到了。莫吟菊整理衣衫,莊重迎接。
薩仁吉雅堂中上坐,莫吟菊奉茶,薩仁吉雅注視她一舉一動,滿意道:“初會時與我頂嘴,這些日總算乖巧了,沒白調教。聽聞你從未出過院門,在院裏做什麽?”
莫吟菊恭順回答:“回夫人,空閑時刺繡、畫圖,再無他事。”
“拿來我瞧瞧。”
薩仁吉雅話一落,立刻有侍女回屋,取來莫吟菊的繡品與畫作。“刺繡不錯,畫技普通,不過也算有才藝了。”她翻查作品,評論道,“奇怪,怎麽畫的都是菊?”
“回夫人,近日練習菊花畫法,所以畫得多。”莫吟菊回道。
突然,侍女插話:“禀夫人,莫姑娘近日都在臨摹一幅菊圖,所以畫的全是菊。”
這裏的下人沒一個将她放在眼裏,全是監視她的眼睛,随時告密,随時揭發。
“什麽圖?給我看!”薩仁吉雅下令。侍女回屋去取。
莫吟菊驚慌,薩仁吉雅視她如仇敵,只要是她珍惜的,薩仁吉雅恐怕會想方設法奪走。她又不敢阻攔,更不敢流露不願神色,薩仁吉雅知道她在乎,只會更起歹心。
侍女取來畫,莫吟菊見薩仁吉雅拉開畫卷,心快揪出來了。
薩仁吉雅凝視片刻,贊道:“雖是簡單兩朵菊,卻甚覺意境無窮,比起你畫的自是強多了。‘山中堂’?”她的指尖點在紅印上,“這是誰?若是作畫人,請來為我畫幾幅。”
侍女答道:“夫人,作畫人是宋人,已回南國,請不到了。”
“宋人?是将軍的舊識?”
“回夫人,将軍到不認識此人,是送莫姑娘來大都的男子,莫姑娘最清楚。此畫是那人作來贈予莫姑娘,留着紀念。”
“你說。”薩仁吉雅讓莫吟菊說話。
“是一位義士,他見我尋人心切,大都路途遙遠,危險重重,所以好心送我……”莫吟菊回答。怎料話還未完,薩仁吉雅将茶水潑了她一臉。水順着臉部輪廓流下,滴滴答答濕了衣襟。有些茶水流入眼中,紮得眼睛刺痛,淚水湧上,也不知是因眼痛,還是因心痛。
薩仁吉雅放下茶碗,訓道:“在我面前得說實話,只是單純認識,他憑什麽千裏護送,還作菊圖相贈?以為我不是漢人,看不出來嗎?你的名字裏有‘菊’字,名為畫菊,其實畫的是你!你們什麽關系?一面纏着我夫君,一面與別的男人不清不楚!賤貨!”她再看那畫,不再喜歡,反看出了怒氣,“此南人所畫,若被外人見到,必疑将軍通南。此畫不能留,拿去燒掉。”将畫亂卷,交給侍女。
“不能燒!”莫吟菊拉住侍女,向薩仁吉雅求道,“夫人!求夫人留情!此畫恩人所贈,給我留個紀念吧!”
“你還想要紀念?”薩仁吉雅冷笑,“把畫給我!”侍女遞上。
以為薩仁吉雅拿回畫是要威脅她,誰知,薩仁吉雅接過畫,竟然要撕。莫吟菊吓得驚叫,與薩仁吉雅争搶。薩仁吉雅緊捏不放,又命衆侍女幫忙,侍女拉開莫吟菊,莫吟菊伸直手臂,卻離畫卷越來越遠,傷心哀叫。
薩仁吉雅見到她腕上的玉镯,起了心思,問道:“聽聞你來尋将軍時,以玉镯為信物,可是這只?”
莫吟菊點頭。
“你可願以此镯換此畫?”薩仁吉雅手托畫卷,等她答複。見她猶豫,威脅道:“不願,我可就燒了它!”
“別……”莫吟菊低頭看着手腕上的碧镯,緩緩脫下。
“看來還是野男人重要!”薩仁吉雅不因她放棄苗文彬的信物而生氣,反而大喜,搶過玉镯,順手将畫扔給莫吟菊。她如得了個寶貝,仔細端詳,将其套在自己手腕。“玉镯還是戴在顯富貴的手上好看!”她哈哈大笑,領着侍女們走了。
莫吟菊急展開畫卷,有些部位已被捏皺,她按壓撫平,希望能恢複願狀。這是她在北國唯一對南方的寄托,如果連它也失去,她還有什麽希望呢?淚水不止,又流出來。莫吟菊以袖拭淚,捧着菊圖抽泣。
薩仁吉雅回到将軍府,立刻有人報喜,大汗已命苗文彬為參知政事,行省荊湖。薩仁吉雅心情大好,昭勇大将軍不過是個虛銜,參知政事才有實權,說明大汗越發器重她的丈夫。
正當時,苗文彬下朝回府,薩仁吉雅拜見恭喜。“恭賀夫君榮升參政。大汗命夫君行省荊湖,只怕是有重任。”
“這是要我南行。”苗文彬難見喜色,忽見到妻子腕上的玉镯,急捏住她的手仔細看,果然是他送莫吟菊的那只。“夫人又去胡鬧了?”
“怎是胡鬧?我與她共事一夫,拜訪而已。”薩仁吉雅覺得苗文彬握得太緊,想掙脫卻掙不開。
苗文彬顯出怒色,“夫人去鬧了多少次,我心裏有數。幾勸夫人不要再去,夫人從未聽勸……”他似有許多話,但都忍住,強忍使得他表情猙獰。薩仁吉雅通常這時會與之頂撞,可見他面目竟也怕了。苗文彬強摘下玉镯,轉身就走。
“你去哪裏?”薩仁吉雅見他出門,大呼。她預想他是去莫吟菊的住處,更急喊,“你要是再找那女人,我就告訴爹!你對我這樣,看爹怎麽收拾你!”
由她喊,苗文彬不理,跨上馬,往城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