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那是為什麽?”轉念一想,又說:“大哥,你不會是看上蕭子熙了吧?”
陳振宇停了停,才沉聲說:“我還沒色令智昏到這個程度。”
站在停車場的另一個角落,小眼睛色迷迷的吳俊也不好過。涼風徐徐裏王總拍他的肩膀:“老吳啊,這回我也不見得能保得了你。”
不就是吃個飯唱個歌嗎?生意場上司空見慣的事。吳俊不解:“王總,您這是怎麽說?”
王總語調沉痛:“你看秦總那臉,都快結成冰塊兒了。你知道那蕭子熙是誰?是他妹妹。你最好沒對她動手動腳,要不然……”
“啊?”吳俊大驚,随即辯解:“他姓秦,她姓蕭,我怎麽知道那是他妹子?秦總有妹妹?我怎麽從來沒聽說過?哪種妹妹?”
王總恨鐵不成鋼:“不管是哪種妹妹,都是你惹不起的姑奶奶。”
吳俊兀自尋思:“姓蕭的妹妹?”他拍大腿:“怪不得我看着她有點面熟,難道是蕭美人……”
王總嘆口氣打斷他:“別瞎猜了,秦家的家務事兒,咱們最好別摻乎。”
那晚新月如鈎,即使是五月份的天氣,夜裏也還透着涼意。
子熙坐在車裏,滿鼻子皮革的味道,胃裏翻江倒海,舌根都還是烈酒的辛辣。打開車窗,風灌進來,風裏是初夏雨後方晴的濕潤味道,她才滿意地嘆了一口氣。
她迷迷糊糊地睜眼,車窗外的景物飛速倒退,頭頂的路燈恍惚地連成一線,一道光的霓虹。秦子墨坐在身邊的駕駛座上,難得抿緊了嘴一言不發。
“去哪兒?”她含糊地問。
“回家。”他不容置疑地答。
她探頭看了看外邊的路,高聲抗議:“我不去你家,我要回自己家。”還好沒醉得神志不清,可是真的很困很困。在眼皮徹底耷拉下來之前,她很英明地在包裏摸了摸,把鑰匙扔給秦子墨:“我家鑰匙。我要睡一會兒。”
秦子墨“唰”地把窗關上。她記得她最後是說:“別關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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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秦子墨向來無視她的意志。等她再次朦朦胧胧地睜開眼,不出所料,車窗是關着的。秦子墨正解開她的安全帶,輕拍她的臉:“子熙,到了。”
月光如洗,她一擡眼看見熟悉的屋檐,秦子墨的臉近在咫尺,他月光下鼻子挺直的陰影,他下巴的弧線,他身上淡淡薄荷的味道。
“秦子墨,子墨,我讨厭你。” 半夢半醒間她也記不清是不是說出了口,反正她心裏是這樣憤懑地想。秦子墨,她厭惡他,厭惡他強勢無理,厭惡他無視她的意志,厭惡他在她做出最大的努力之後,那麽輕而易舉地,将她拉回那萬劫不複的沉淵之底。
奶牛遇見豬
春夏之交是陰雨纏綿的季節,難得周四的上午陽光燦爛。
下了夜班從醫院出來,頌陽停步在馬路拐角處的碧雲齋前。
這家古玩店小有名氣,偶爾有些瓷器玉器的精品,也兼收一些當代名家的近作,去年他外公做壽,他還在裏面淘到了一套價格不菲的青花瓷硯。
大清早的店裏沒什麽人,陳列架子間空空蕩蕩,幽暗而陰沉,只有收銀臺前站了一個女孩,穿着不合時宜的牛仔短褲和寬寬大大的白T恤,正一臉誠懇地和收銀的姑娘磨牙。
“老板娘,就不能通融一次?我真的一定會按時交錢的,真的,比珍珠還真,比鐵木真還真,比聶榮臻還真,比貞子還真……”
收銀小姐打斷她:“蕭小姐,和你解釋過多少次了,我們不接受分期付款。這彩粉可是徐廣勝的作品。徐廣勝知道嗎?顧大師的關門弟子,顧大師的作品現在嘉德拍起來都是上百萬的,徐大師的作品也是前途無量,假以時日……”
“我知道我知道。”蕭子熙不耐地擺手,“我又不想和你讨價還價,我只是想分期付款。”她微微探身曉之以理,“那個瓶子在這裏放了也半年了吧,不是也沒賣出去。要是半年前就賣給我,現在都已經付清了不是?”
收銀小姐也是個牙尖嘴利的,毫不相讓:“你看上那件彩粉都半年了,如果攢錢買不也該攢夠了?”
子熙說:“本來是攢錢了,後來換了一次工作,我家的貓又病了一場,所以……”
“喲,”小姐冷笑,“那明天要是你的狗又病了怎麽辦?你不就交不上錢了?”
子熙停了片刻,好象是啞口無言,長劉海蓋下來遮住半邊額頭,只露出愣愣出神的眼睛,象一只因為委屈而耷拉着耳朵的貓,片刻忽然又振作起來,拿出紙筆飛快地寫:“你放心,我不養狗。你相信我一次。這是我的名片,我的手機,我家裏的地址,我的身份證號,我的工資卡號……我家就住對面,我天天路過這裏,萬一的萬一,我是說萬一,其實是不可能的。萬一我哪怕是晚一天,你立刻打電話給警察叔叔,把我抓進去……”
小姐保持沉着冷靜:“把你抓進去有什麽用……”
“那天打雷劈行了吧?”子熙舉手指天,“要不我幫你準備個小人兒,我不交錢你就紮我?”
沉着冷靜的小姐也“哧”地笑出來,只是無可奈何:“我說,你隔三岔五地跑來,我真的不想為難你,可是我也做不了主。要不然……”
這時候小姐一擡眼,看見站在後面圍觀的頌陽,如蒙大赦般迎上來:“喲,齊大夫。想看點什麽?啊,對了,前兩天剛到了只康熙青花哥釉瓶,好東西,拿來給您瞧瞧?”
“別走啊。要不然怎樣……”蕭子熙轉身追過來,擰着眉毛微有薄怒,好象乖乖的小貓忽然炸了毛。頌陽這才注意到,她的白T恤上畫着幼稚的奶牛圖案,還寫着兩行英文字:
“Why don’t men get mad cow disease”
“Because they are pigs.”
他忍不住暗笑,揮手說:“沒關系,我自己看看,你先和她談完了再說。”
小姐無限郁悶,只好說:“我是說,要不然我給你打個九九折?”
子熙長吐一口氣,一定是失望極了,剛剛豎起來的毛全部耷拉下來。
“要不然你打電話給老板問問,沒準他就同意了呢?”頌陽幫忙出主意。只是小姐還是一臉難色:“我早問過了,都問過好幾次了……”
頌陽說:“子熙是我的朋友,你看她特別有誠意,麻煩你跟老板再疏通疏通。”
小姐臉有訝色,不過很快轉頭去打電話,片刻回來,老板竟然同意了。
出來的時候子熙舉頭望天無限驚詫:“今天是什麽黃道吉日?我磨了半年的嘴皮子,怎麽一說是你朋友,老板就同意了?難道你和老板認識?”
頌陽低頭笑,想了想,只說:“老板是過去的一個病人。”其實并不是,他買的那套青花瓷硯價格真的不菲,估計老板想讨好大主顧,即使送他一個花瓶也沒什麽。
“啊……”子熙釋然,鄭重地點頭,“真要謝謝齊大夫。”
她手裏抱的那件彩粉花瓶,簡單流線的形狀,手繪了一連串淡淡黃色的細小花瓣,太細小了,象天空灑落的一片塵埃。
最後六千多元,說好了分六個月付清。頌陽想,子墨請客吃一頓飯大概不止這些。有趣的兄妹。
他說:“呃,我剛從醫院下班,正要去吃早飯。有空嗎?一起?”
她擡頭,一臉迷惘,象是沒聽明白他說的話,又象聽懂了卻不大相信。咳咳,尴尬。他又說:“你喜歡吃什麽?我随便都可以,只要不吃豬肉。”說着笑指她的白T恤:“一大清早吃自己的同類,似乎不大好。”
她這才“噗”地笑了,說了聲“好”。
商量的結果是去附近的早餐店,子熙帶路。他走在她略略後面的地方,可以看見她大半個側臉。她有曲線很好看的側影,蜿蜒曲折,光滑優美地延伸至頸下。長發盤在腦後,只有一縷倔強地翹在外面,一跳一跳,每走一步都跳躍一下。
一跳一跳,忽然不跳了。
子熙停步在一家電器店前,看起了店裏播放的電視節目。
什麽綜藝娛樂節目的重播,哪個明星又拍了新劇,哪個電影又票房破億,哪個搖滾歌星要複出。
她忽然轉身:“突然想到點兒急事,我恐怕得回去了。”
他不免失望:“這麽着急?”
“真的着急。”她一臉歉意,“改天我請,請你吃最貴的,真的。”
“最貴的?真的?”他打趣她,“比貞子還真?”
她笑:“比貞子還真。”說罷抱着花瓶一路小跑,還回頭揮手:“再見啊,齊……那個……齊大夫。”
比貞子還真。他在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