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節
眼明亮的一個微笑。
記得他們初次見面那次也是這樣。她在最醜陋的時刻遇見他,他對她燦然微笑,象冬日裏的一道陽光,象大雨後的彩虹,出人意料,但溫暖人心。
大雨下到午夜才停。那晚她和老虎一起失眠,并肩坐在床上看電視。午夜新聞絮絮叨叨沒完沒了。她側頭對老虎說:“這下你滿意了吧?”
老虎撓一撓自己的耳朵,表達了他的贊同。
她嘆息:“你說得對,有人那麽全心全意地喜歡你,還能有什麽不滿意的,再不感動就太沒人性了。”她緩緩撫摸老虎的脖子:“即使暫時還沒動心,感動總是有的。”
午夜新聞在那一刻嘎然而止,接下來是廣告。
許靜雯演的廣告。她站在碧綠無垠的草地中央,摘掉高爾夫球帽仰面向天,說出她那句著名的防曬霜廣告語。
有了你的幸福,是讓我能盡情擁抱陽光。
不适宜人類居住的星球(上)
許靜雯能成為今天這樣的廣告女王,一路走來也步步艱辛。
當初認識秦子墨是在贊助商的一個晚宴上,好幾年前的事。那天她被安排坐在子墨的右手,主人介紹說:“這是萬盛的執行總裁,秦總。”
其實不用介紹她也認得。他在這個圈子裏頗知名,財經雜志忙着報道他如何把萬盛搞得風生水起,網絡八卦忙着盤點他上個月又傷透了誰的芳心。他父親是可以和段正淳齊名的多情公子,他卻俨然比他父親段位更高,是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主兒。
他有一對見過很難讓人忘記的幽深眼睛。記得那天他輕輕掂着一杯紅酒,在馥郁酒香之間朝她漫不經心地一笑:“許靜雯,我聽說過你。”
她那時只是一介平凡的高爾夫球手,只因為模樣長得好,所以更受贊助商的青睐,被他聽說過,已經很驚喜。
根據一般的規律,他們一來二去成了熟人,他應酬有時叫上她,都是男男女女衣香鬓影的場合,她堅守花瓶的本分,該撒嬌的時候撒嬌,該聽不見的一概聽不見。
漸漸的她也有了一些知名度,她和子墨也偶爾單獨見面,吃飯逛夜店,象一般人的約會。秦子墨是一個演技很好的情人,風度優雅,細致體貼,永遠知道怎樣創造最好的情調。如果他願意,他可以紳士地幫你開車門,點你最喜歡吃的菜,耐心十足地陪你在時裝店裏試禮服,一切仿佛水到渠成,不需要經過大腦般自然。然而細致入微的背後總好象有那麽一種心不在焉的疏離,只怕前一刻還和你輕言細語,下一刻轉身,你的影像不會在他大腦裏多停留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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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其他很多人一樣,她也不是沒有奢望過他的心,但一來早知道不大可能,二來那一年她見到了他的妹妹,蕭子熙。
那一年正值春光明媚,子墨約了幾個朋友去海上吃剛剛上市的海鮮,也約了她。車行駛在日落前的村野公路上,路旁鋪滿盛開的蒲公英,黃燦燦的兩道。
子墨那天尤其的意興闌珊,話也懶得講,只顧着開車。幾乎快看見海了,有電話進來。看了看來電顯示,他用了免提。
家裏的阿姨打電話來,請示要不要準備晚餐。子墨答,不需要。
阿姨追問:“今天是子熙的生日,真的沒什麽要特別準備的?”
他果斷說:“沒有,您可以早點回家了。”阿姨答應,他沉默片刻,卻又問:“子熙在不在家?”
“子熙啊,”阿姨說,“剛才看到她拿着蛋糕和玫瑰花進來,現在出去了。”說罷輕聲笑,“應該是有男孩子約吧。”
挂斷電話,車在沉默中行進了兩分鐘,忽然“吱”的一聲在路中央拐了一個大彎,朝來的方向而去。子墨淡然說:“我在家裏有幾瓶藏了很久的紅酒,不如我們去我家。反正五月份的海鮮也沒什麽好吃的。”
後來她才覺得那天她的可笑,因為那時她的第一反應是驚喜,心裏突突直跳。他莫不是要介紹她認識他的妹妹?沒想到他給她登堂入室的機會。
人生和比賽一樣,她向來相信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道理。她仔細收集過秦子墨的資料,記得看過某網站上的一個帖子,說認識的人中有一位華人女子,可能是亞洲第一美女蕭雅芹的女兒。那個帖子發在加拿大的某論壇,因此沒得到什麽關注,不想湊巧被她搜到了,當時将信将疑,現在看來可能是真的。
“子熙?”她問,“你妹妹嗎?怎麽辦,今天她生日,我沒準備禮物。”
沒想到子墨勾一勾嘴角,不無諷刺地說:“妹妹?我沒有妹妹。”
子墨的家和想象中一樣,寬敞而空洞,一塵不染,找不到一樣多餘的東西。他開酒瓶,她去櫃子裏拿酒杯。櫃子裏整齊地排列着成套的水晶器皿,均篆刻着“QZM”的烙印。
她拿出兩只高腳酒杯,他接過一只,放回去一只,從旁邊櫃子裏換一只沒有字的,輕輕交到她手裏,溫柔地一笑:“對不起,牙刷和酒杯,恕不共享。”
也只有他,拒絕人也做得這般風流體貼。還好她也知道,他有小小的潔癖,不熟的餐館酒吧從來不去,常去的地方又存有他專用的酒杯餐具。她不介意,更何況二十幾年的拉斐,怎不叫她怦然心動,哪裏有時間介意。
這一晚月圓,月光如水,冷冷的沒有溫度。陽臺上沒有燈,他輕輕靠在陽臺的欄杆上喝酒,沉默無語。
最後是樓下的汽車聲打破了沉默。別墅區人煙稀少,極少有出租車經過,這時候卻有車停在樓下,車裏出來一對青年男女,夜沉如水,只依稀能聽到樓下的男女交談的聲音,隐隐綽綽聽不真切,更叫人覺得暧昧私密。
她不記得那個男人的樣子,只記得普通。她記得那個女孩子的背影,淺色及膝的外套,黑色的直發,如同暗夜裏偷偷盛開的一朵白蓮花。她更記得子墨那時的臉色,灰暗陰霾,殺氣騰騰,風度完全掃地。
那時候她納罕,哥哥管妹妹也就罷了,怎麽倒象是菜市場的屠夫抓到老婆偷情。
還好她偷眼看到他的失色也不過是那短短一瞬間,下一刻出租車開走,樓下傳來開門聲,有人“咚咚咚”走上樓,開門走進走廊另一端的房間。
房門關上,燈光大亮,他的臉從陰影裏浮現,早已恢複平淡。他輕輕放下酒杯:“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至此她算是明白,今天他在途中拐那一個大彎回來,絕對不是要為她介紹家人。
後來她去仔細研讀了原來那個帖子,才記起一些關于蕭子熙的細節。帖子說,她生在加拿大,後來出了那一場車禍,父母雙亡,就跟着她哥哥回了國。帖子最後說:“可她長得一點不象他爸爸和哥哥,說不定根本是羅政文的女兒。”
沒圖沒真相,似乎沒有人相信。許靜雯相信了,因為她見到了真人。
許靜雯一共去過秦家兩次,第二次是在那之後的兩個月。那一次秦子墨請人打高爾夫球,她當然是作陪,回來時車胎爆在路上,子墨換上備胎,但深更半夜車行全部關門了,她提議:“備胎開不了太久,你家在附近,幹脆先把車開回你家?”
他了然地笑,可有可無的樣子:“也好。”
她被安排住客房。房子大難免沒有家的感覺,進門時她擡頭明明看到樓上有燈光,進門後卻發現一片冷清,好象家裏根本沒有人。
這種事大家心照不宣。只是她沐浴焚香,卻久等子墨不至。她想了想,踮着腳尖穿過黑暗的走廊,摸進他的房間。
他斜躺在床上抱着電腦,見她進來,仍然了然地笑,一點沒有吃驚的樣子。她欺身過去溫柔地吻他,濕漉漉的頭發散落在他的臉旁,滿意地感到他身體的變化,聽見他低垂着頭聲音暗啞地說:“嗯,你用了洗發水。”
洗頭當然要用洗發水,客房洗手間裏放着的,她随手拿來用了,那個香味挺特別,是一種雨後青草的味道,清清爽爽。
走廊那端有輕輕的響動,似乎有人開門出來。
他在她耳邊輕聲說:“靜雯,不早了。回去吧,早點睡。”
她還以為聽錯了,停住不動,他已經輕輕推開她,還是耳語般說:“對不起,今天不行。牙刷,酒杯,床單,這些私人的東西,我都不能和人共享。我不喜歡別人碰我的床。”
她霍然站起,尴尬地發現,果然,床單,枕套和被單,全部繡有“QZM”的字樣,昭示他私人的領地,神聖不容侵犯。
她強自鎮靜,說了聲“那好,晚安”,倉皇逃出房來,這才無所适從。
那時候她道行尚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