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雪謝小庭西,獨別春風亭
重楓一人獨行,她計算着時間,留給她的時間并不多,臨行前,她曾和帕夏汗反複計算過任何一個情況的出現。她們一路清理過來,會殺死多少的話侍從,又會在多長時間被別人發現。
重楓并沒有像無頭蒼蠅那樣到處亂走,十四天裏,帕夏汗的準備工作做得十分到位,她早就将整個宅子的地圖背了下來,包括這個時候,那位謝氏家主的族兄的所在地。想到這裏,重楓不禁又低低的嘆息了一聲,僅僅十四天,僅僅不足五十的人手,這需要多嚴密的組織能力與分析頭腦,才能将這些打探得一清二楚?
所以她看到那個年老得渾身起褶子的老頭正伏在侍女身上做原始運動時,不禁又嘆了一聲,說道;“真是讓人失望啊,為什麽你的體力就那麽好呢?”
兩人還沒回過神來,他們想不通,為什麽會有人近來,還這樣淡定的說着這樣的話。老人哆嗦着舉起手,想要說些什麽。
重楓搖了搖頭,長刀毫無阻礙的劃進侍女的脖子,獻血噴灑了那老頭子一身。老人這才放富終于回過了神,張開嘴似乎要尖叫,但重楓已經眼疾手快的塞了衣物在他嘴裏。
“好了,你看,我不希望你引來其他人,否則的話,我的刀可能會抖進你的身體裏。”重楓慢慢的說着,微笑着将染血的長刀拍了拍老人的臉頰,然後輕松的将它放在了他的頸項處“明白嗎?”
她看着老人誠惶誠恐的點頭,笑得十分柔和:“其實我就想問你些事。大概也許可能你會知道些東西。”或許認為可以讨價還價,老人的眼神慢慢變得鎮定了些,重楓一直注意着他的眼神,于是取下了布條。
“你叫什麽名字?”
“謝家佑。”老人回答,然後看着自己散落的衣物“女俠…我可以穿上我的衣物嗎?”
“不行。”重楓笑了笑,她必須時刻壓制住這個人,裸身會帶給人羞恥感,重楓知道一旦這些東西會潛意識的給人帶來安全感,她不希望自己問出的東西有一絲一毫的水分。
“女…女俠貴姓?”
重楓有趣的看着眼前這個突然變得守禮的老人,然後慢慢的回答:“姓易。”
“易?”謝家佑露出了一瞬間的迷茫,皺起眉頭,也不怪他,易家在帝都消失了十年,每一寸的雜草都被清理得不能再清理,除了易家老宅的那個瘋子,所有的人都相信,不會再剩下其他人了。
“那女俠要問的是…?”
“也是易家的事,十年前,東十四巷的易家。”重楓看到謝家佑臉色劇變,謝家佑看了重楓一眼,哭着臉道:“我…我什麽也不知道啊…”
“無妨,世伯你可以慢慢的回想。”重楓依然微笑着,手裏的刀尖微微的切進謝家佑的皮膚。然後在謝家佑将要喊叫的那一刻蒙上了他的嘴巴,帶着幾分狠勁的湊近了他的臉“或者,我也可以幫你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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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家佑慌忙的點頭,等重楓放開手後,他就哭倒在地,說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我不過是謝家的一個外圍族人,當年…就突然的聽說有個大人物調集了京都衛戎隊,一朝滅了易府上下。後來…後來易家的勢力被衆人瓜分,但…但那也是易府滅門以後了。”
“那個大人物是誰?”
“在下真的不知道…當時在下也只是個毫無出息,靠家門吃飯的人…”
“當時京都衛戎的首領又是誰?”
“不…不知道…不…不過…當年的衛戎隊不比現在…只…只能由秋氏皇族指揮…”
秋氏…重楓眯着眼睛想…看着顫抖着的謝家佑,嘆了一聲,果然還是得從易三給她的那本小冊子上的人下手嗎?“真是可惜,明明是個可以将一切推給帕夏汗,而不打草驚蛇的機會。”重楓暗自嘆息,直起身子,刀刃随手揮動,一顆大好頭顱滾動在地。
重楓漠然的打開門,踩過一路的鮮血,那些血液凝結成冰晶,踩過的時候,發出了一聲聲的脆響。
“京都衛戎隊…可以指揮京都衛戎的大人物…只有入仕一途了嗎?”重楓這樣想着,一路往回。
守衛謝家佑的人并不如何強悍,或許是他從沒考慮過有人會有這樣大的膽子,闖入謝家的宅邸做出這樣大膽的事情,也或許在謝家佑的心中,那些野蠻的北朔來的野蠻人比外敵更讓人擔心,所以他将大部分的守衛都調去守着北朔人所在的小院了。也因此,重楓一邊思考着自己的心事,卻也認為帕夏汗太過托大了,但她又陰暗的想着,看着帕夏汗求援,其實也是一件讓人心情愉悅的事情啊。
小院很安靜,連一絲聲音都沒有,重楓敏銳的感覺到了一種奇異的殺意,它不存在,又似乎無所不在。重楓在死人堆裏打滾過很多年,對這種感覺并不算陌生,那種細細的殺意就像是一層薄霧那樣,覆蓋在人的背上,激起汗毛直立的感覺。重楓看了看天空,天色很暗,暗而陰沉,細細的雪花飄落下來,打着旋落到重楓的頭發與臉孔上,再被她身體的熱氣溶化。
重楓抿了抿唇,手指握緊了刀柄,她貓下身子,小心而謹慎的踏入院中。
院中有血,有屍體,有很多的屍體,很多人張大着眼睛倒在地上,臉上還保留着錯愕的表情,似乎不明白自己怎麽就死去一樣。重楓蹲在地上,輕輕的用手指扒開他們的的圍脖,那些布條一拉即斷,原來它們早就被人劈成了兩段,連同着主人的脖子。
“…這不應該…”重楓皺緊了眉頭,這樣快的刀,帕夏汗可能揮出,可是這樣大的力氣,重楓卻不信帕夏汗能有。而且,這麽多的人,帕夏汗是如何一個人幹掉他們全部的?
重楓想不通,所以她更加的謹慎。小院中的屍體越來越多,漸漸的出現了有抵抗的樣子,可是依然,如同剛入院的那樣,一刀斃命,幹脆利落,似乎在那個人面前,所有的人,只不過變幻了一個姿勢,然後讓她這麽輕輕松松練習劈柴的木塊一樣。
重楓很心驚,很複雜,雪地上猶有腳印,獨獨一行,筆直無比,那些屍體就倒在她前進的道路兩旁,成了開辟道路而倒伏的野草。
小院的深處殺意越發的濃郁,重楓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背影,只是她沒有松開握刀的手,因為那種危險感更加的重,讓她感覺前方唯一還安好站立的人變成了一只披着人皮的野獸。
“帕夏汗?”重楓試着喊了一聲。
帕夏汗轉過身子,重楓看到她眼底晃動着一片讓人生畏的藍光,她手握着刀,上前踏了一步,血腥的氣味,瘋狂的氣息,還有舉起的刀…那種危險的感覺繃到了極致,就将如野獸獠牙而出。這讓重楓下意識的橫刀在胸,以備不測。
但帕夏汗僅僅只邁出了一步,她閉上雙眼,身子微微的有些顫抖,許久才終于停住,再張開眼時,那片詭異的藍光已經消失不見,只有一片琥珀色的平靜。
“你來了。”帕夏汗說道。重楓嗯了一聲,她終于知道帕夏汗把支開的原因,但在她看來,帕夏汗剛才的狀态太過不平常。
“你剛才…想殺我?”重楓問,沒有放下手中的刀,她的心中還懷有警戒,自然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開刀柄。
“只是…沒有認出你。”帕夏汗回答,她顯得有些疲憊,一向飛揚的眉角也顯露出了幾分的頹懶“那種狀态下,我不能很清楚的認出誰是誰,這也算是唯一的缺點了。”
重楓相信帕夏汗的話,她剛才與現在的氣勢太過不同,那種帶着狂氣的殺意…重楓想起了以前世界的那些精神分裂患者,于是認真的建議:“這是病,得治。”
帕夏汗失笑,走過來,無視重楓仍然舉起的刀尖,伸出手去輕輕的拍了拍重楓的肩膀:“走吧。”她頓了頓,又道“無論是不是病,只要人們相信這是破軍的象征就行。”
“破軍…?”重楓并不十分了解這些星星的名字所代表的含義,她看着逐漸遠去的帕夏汗,小跑了幾步,跟在她的身後,看着她沿着來時的路往回,看着一路倒伏的屍骨,越看就越覺得自己的推斷是正确的,忍不住問道“你的家族有人瘋狂而死嗎?”
帕夏汗頓了腳步,側了側頭,看了重楓一眼,重楓眼尖的看到了她眼底劃過一片藍光,下意識的擡起了刀。
“我的曾祖的妹妹…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瘋了,可我倒寧願她瘋了。”似乎看穿了重楓潛藏的,對于自己的戒備,帕夏汗勾出一抹笑,轉身繼續向前。重楓愣了愣,默默的跟随在後。帕夏汗曾祖的妹妹?她想着,那畢竟是上百年前的往事,重楓一時也想不起到底是誰,于是只跟在帕夏汗的身後,一路無語。只是擡頭時,原來不知不覺中,雪已經停了。
帕夏汗的死士們早就牽了馬等着了,和他們的一身白所不同的,還有個色調明豔的身影立在那裏。
“…你也來了。”帕夏汗似乎沒有什麽意外,只是朝着她點了點頭,然後忽的笑了起來,再沒有重楓此前見的陰郁與謹慎,而是明麗煌煌如頭頂上隐藏在烏雲中的太陽“我知道你會來,你一向知我。”
重楓臉色微微一暗,卻看對面的那個自己心心念念的少女沒有看向自己,只是注視着帕夏汗。最後她嘆息道:“你…是要走?”
“難道你想我成為你的嫂子?”帕夏汗微笑着反問,看到秋靜庭垂淚搖首,于是溫和了語氣“你能來,我很高興。”
她不語,秋靜庭也就不語了,經此一別,不知何時能相見,也不知能不能再見。時間漸漸流走,一旁的死士忍不住催促了一聲,他們站在這裏已經耗費了太多的時間,可是這個時候,他們想要平安的離開帝都,離開大翰,回到北朔,最缺的也是時間。
帕夏汗點點頭,她并沒有表現出太多的留戀,翻身上了馬背,只是拉着回頭看着秋靜庭那一刻,她的眼前仿佛看到了很多很多年前的那個冰冷的皇宮,那個溫暖的微笑,那個小小的身影。不保護着這個人不行,不幫助這個人不行的那種決心。
“跟我走吧。”話音不受控制的脫口而出,帕夏汗有一瞬間的懊惱,但随即就平靜下來,看着秋靜庭,等着她的回答。
秋靜庭的唇微微的顫抖着,然後緩緩的,卻又十分堅定的搖頭。帕夏汗沒有說話,她知道無論是自己,還是秋靜庭都有各自的堅持與理由,她原想等着她,直到有一天,她能幫她把那些挂牽都扯去。可是卻沒有料到,她走的這天會來的那麽突兀那麽早。她擡頭看了眼天上,眯起的眼睛閃過了絲敬佩,然後不再說什麽,只是沉默的拉起缰繩,馬兒嘶鳴了一聲,朝着北方奔馳而去。一行死士盡皆追随,沒有人再看向秋靜庭,他們本就是北朔原野奔馳的野狼,追随着他們唯一的主人,大翰再富裕再美好,大翰的公主再美麗再尊貴,與他們又有什麽關系?
重楓沉默着移到秋靜庭的身邊,她想着這鬼天氣,為何雪停了還這樣的冷?只是她什麽話都不能說,只是沉默的站在秋靜庭的身邊,就像是不久前的那天,她站在這一頭,苦澀又甜蜜的看着秋靜庭站在那一頭,去追憶那些苦澀又甜蜜的回憶。
作者有話要說: 久等了!
第二卷 落北謝長空
☆、序章 煙花易逝
謝氏別院被滅,滿院老小無一存活,這樣的慘狀在京都中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出現過了。所以激起了京中的千層浪,只是對謝家的一次赤裸裸的打耳光行為,無形中讓無數的秋氏族人暗暗叫好。
所以帝王一怒,大街上陡然多了許多的密探耳目,許多帶甲佩劍的衛戎。重楓不知道那位高高在上的女皇究竟知不知道是帕夏汗的行為,但就她被抓去畫了許多帕夏汗的畫來看,多半那位陛下的心中跟明鏡一樣。只是這樣大的恥辱,卻不能說是帕夏汗的所為,政敵異議者又抓了無數,追捕帕夏汗卻只能以其他的名義,暗中抓捕了。重楓并不為自己的前老板太過擔憂,銀錢已經兩清,再說她若真是星命在身,那就如帕夏汗所說的那樣,她能活很久,起碼不會現在死去。
所以重楓就顯得格外的坦蕩,唯一擔心的,就是秋靜庭。她無數次的回想起那一天,帕夏汗走的那一天。
那一天,是她将秋靜庭送回去的。秋靜庭沉默了一路,重楓也就沉默了一路,她不知道秋靜庭是如何找到帕夏汗,或許就真的像帕夏汗說的那樣,她一向知她。
雪停後的路,泥濘難行,重楓小心的伸出手去想要扶住秋靜庭,但被秋靜庭揮手打開了去。于是重楓伸過自己的刀,說道:“用它當拐杖吧。”
秋靜庭遲疑的接過,陌刀有些沉,但并不是不能舉起的程度,而那沉沉的份量能很好的貫穿被冰凍得有些僵硬的土壤,有力的支撐她的身體,可是秋靜庭只是掂量着陌刀的分量,最終拒絕了,她有身為皇族的尊嚴,哪怕是泥濘難行,哪怕是行走艱難,也不需要這樣軟弱的借助別的物品攙扶。
重楓沉默的收回了自己視之若生命的陌刀,可能眼前這個少女永遠不會明白,對于定威城的人來說,遞出刀的含義,就是将自己最重要的東西交給了對方。那是自己的雙手,那是自己的生命,但是年輕的公主卻并不知曉。
兩人複又前行。
只是默默的行走着的時候,身後那個一直跟随的腳步聲終于漸漸消失了。秋靜庭回轉過身子,身後已經不見了重楓的影子,她呆呆的立了一會兒,這樣冷清寂寥的天,身邊那些來往匆匆的人,都似乎離她遠去,天地如此浩大,卻終究只剩下了她一個人。心中那些被強自壓下的,因為帕夏汗離開,因為種種原由而傷心痛苦的情緒翻湧了上來,清晰的世界慢慢被淚水染的一片模糊。
“您可是殿下啊”前方突然傳來了聲音,重楓看着那個顯得那樣脆弱的女孩兒,從懷中掏出了剛匆匆買回的面具,緩步靠近秋靜庭,慢慢的将它覆蓋在秋靜庭的臉上,湊在她耳邊輕聲說“如果要哭的話,現在就可以盡情的哭泣了。”
重楓不知道秋靜庭到底有沒有哭,只是秋靜庭這一路,都沒有取下過那個可笑的面具。重楓默默的跟在秋靜庭的身後,她看不到秋靜庭的臉,可是,她想,大概哭了吧?也許還很傷心,否則的話,她幹嘛不取下那個面具呢?這樣看上去,真的很可笑,又可憐,讓她很想很想抱住她,可是…重楓不敢。
重楓想到這裏,突然覺得自己也很可笑,又可憐。自那一別後,秋靜庭沒有來找過重楓,反倒是重楓偶爾會去公主府,她不敢見秋靜庭,只是跟仕女和門衛們探聽秋靜庭的近況,她有秋靜庭給她的腰牌,又曾幾次送秋靜庭回來,所以侍從們對她也算禮遇,這樣幾番下來,倒相處愉快。
所以她知道了秋靜庭很少吃飯,所以她知道了秋靜庭老把自己關在房裏,所以她知道了秋靜庭依然将自己的背立得筆直得如同院中的小白楊,所以她知道了秋靜庭越來越少笑,越來越沉默,越來越難以迫近。偶爾的,那些侍女們也會懷念起曾經會柔軟微笑的秋靜庭,所以重楓也就知道了秋靜庭幼時與帕夏汗的那些往事…可是知道得再多又有什麽用,不敢去做的事,重楓依然不敢去做,所以她知道了自己真的是個大傻子。
行走在路上,空中傳來了一聲響,重楓回過頭去,看到一朵絢麗的煙花在頭頂爆開,原來是有調皮的孩童點亮了煙火,重楓就突然的回過神來:“原來快過年了。”
時間…過的真的很快…
遠遠的天邊傳來了一聲巨響,岑婉商擡起頭,正好看到天邊那一閃即逝的火光。
“又是年關将至了麽?”岑婉商輕聲的嘆息着,将眼光移向了身前跪着的那個風塵仆仆的男子,他從西北而歸,花費了數月時間,終于帶回了一個少女的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 我家的監制大人說,秋小姐是公主至尊,不能接刀,所以我改了一點點,跟劇情關系不大,大家不要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