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傻傻的孩子

“殿下已經找到了,并沒有什麽大礙。”平靜溫婉的聲音在廳中想起來,和着屋檐滴落的水聲一起,靈動清脆,宛若一曲極美的音樂。

在她的面前,流雲廣袖的女人正背負着雙手站立着。女人的面容很是平靜,順直的眉眼,順直的黑發,順直的黑衣,她沒有開口,似乎在聆聽着為降溫而引來的湖水,在屋頂上潺潺流動的響聲,聽着身後的女孩兒那溫婉的嗓音,聽着嘀嘀嗒嗒的水滴聲。殿中是安靜的,殿外也是安靜的,這些讓人心情愉悅的聲音就突顯出來,每一樣都讓人心中生出淡淡的喜歡。

“婉兒喜歡的那個孩子呢?”大殿的主人,帝國的主人轉過身來,問道,她的眼中看不到對女兒的擔憂,或者從知道秋靜庭平安消息那一刻,她那身為母親的本能就已經被壓抑在了這身黑衣所代表的身份之下了。

“皇上…”岑婉商喚了一聲,那聲音中有着岑婉商自己都不曾察覺到的讨饒和撒嬌的意味。謝君撷卻注意到了,她帶着笑,看着岑婉商擰了眉,然後無辜無奈的模樣,低聲回“那個孩子也無事,只是肩膀上似是受了些傷。”

“受傷了?”謝君撷眯着眼似乎想起了什麽東西,然後她微笑着了眼岑婉商,振了下衣袖,轉過身去施施然的落了座。代表皇權的黑衣将她稱得肅穆威嚴,那過長的衣擺垂落下來,鋪散在地面上,就像朵怒放的黑色蓮花,靜靜的圍拱着中心皓然如玉的主人,使她顯出了屬于女性的,特有的妩媚氣質。謝君撷注視着岑婉商,她在和人說話時,總是直視着對方,以前她能看到每一個和她對話人的眼睛,可是現在,能和她對視的,似乎也只有眼前這個安靜溫順的女人了。

岑婉商回望着謝君撷,她已經平靜的與之對視過很多次,多到自己也數不清楚,可是每一次,她都能感覺到自己潛藏在外表下,心口處微微的顫動。不是因為畏懼,也并非是喜歡,而是一種萌動,就像是月亮之于潮水,不可言喻,又必然産生的吸引。

但是岑婉商并沒有想太久,謝君撷不喜歡走神的人,所以岑婉商就必然不會是習慣走神的人,她靜靜的,并沒有用宮人們那常用的,顯示着卑微的躬身姿态,而是筆直了身體,靜靜的說道:“陛下,從探子們返回的信息來看,馬賊中似乎混入了星見的人。”她看了眼謝君撷,謝君撷不置可否的微笑着,歪着頭,用一只手撐着,倒是一副慵懶的模樣,于是岑婉商續道“可是消息是從太學院傳出來的。”

“哦?”謝君撷拉長了聲音,笑了起來“這是說太學院與星見的人聯合起來對付朕的女兒嗎?真是有意思。”謝君撷微微的昂了下頭,在黑色的衣領下,那截白色潤澤如玉,分外的迷人“可是那些馬賊又是哪個勢力放進來的呢?”

岑婉商沒有笑,她只是柔順着眉眼與神情,輕柔的問道:“那陛下的意思……?”

“朕女兒的意思,自然就是朕的意思”謝君撷答道,她似乎看出岑婉商那一瞬間顯露出的遲疑之色,于是又道“就算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與朕為敵,可是也有的人不該亂來。他們……朕真是護得他們太久了。”說完,謝君撷閉上了眼睛,就如關上了窗戶,不讓內心的情緒有一絲一毫的洩露。

岑婉商垂頭,她沒有表現出任何的表情,她本來就不屬于這世間的任何一派,她只是一直沉默的站在謝君撷旁邊,是一支只有一個人的軍隊,侍奉着唯一的王者。屋外的滴水于空階上,讓安靜的空間顯得更加安靜。岑婉商想起在不久前,謝君撷與秋靜庭的對話,以及謝君撷之後的決定,從那時起,她就知道,眼前這個喜怒無常的君主看到了今天的情況,以及決定了未來某些人的命運。有的事情總是不可避免,又難免讓人心生寒意,就像是謝君撷對秋靜庭的問話。

可是秋靜庭卻始終不願意答應。她畢竟是秋家的人,哪怕她身上流着謝家人的血。

秋家老宅的門一直是開着的,奴仆們安靜而沉默的将車上的行李往門內搬。表情溫和堅毅的老人穿着普通管家的衣飾,就像個普通的大戶管家那樣,謙卑恭順的守候在一旁。入了門,就是中規中矩的影壁,繞過了影壁,卻見中庭中立着一個跨馬執戈的女人雕像。這樣奇異的裝飾風格讓重楓愣了下。

“這是高祖”在她身邊的秋靜庭此刻是個很稱職的導演,也不等重楓問話,就先說道,然後她看着重楓那錯愕的樣子,也就忍不住的笑了起來“我也第一次見,據說極像的……這是當時的北朔王族送來的,據說是西邊人喜歡的方式雕刻的。高祖見了以後也是喜歡,只是放在宮中不大合适,于是就一直安放在了老宅裏。”

重楓眯着眼去打量那雕像,刀工很粗糙,細節處幾乎都沒有雕刻的痕跡,但偏生就是這樣,那英武之氣卻躍然而出,面容間的鎮靜與傲然便如真人一般,再細細一琢磨,卻又有種粗犷豁達的氣質。恍惚之間仿佛能透過這雕像看到時光的那頭,那人酒酣醉意狂,刀斧石屑飛的癫狂與灑脫來。

重楓是愛畫的人,畫與雕像又有互通之處,所以她眉眼都似乎飛揚起來。秋靜庭見她喜歡,于是笑笑,也就站在那處随她思索往來歲月,忘了如今天光。秋靜庭既然不走,那随行的管家,打着瞌睡點着頭的沐清封便都停了腳步,一時間周遭倒是安靜的有些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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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後,重楓這才神采飛揚的回過頭來,和殺人時的冷漠不同,和平素裏看着秋靜庭的躲閃溫柔不同,她的眼睛閃閃發亮,真正的眉飛色舞模樣,她不甚滿足,又勝似滿足的吐出了一口長氣,歡喜的與秋靜庭分享着自己的發現:“知道麽?雕這個雕像的人一定很熟悉高祖,所以神情才會把握得那樣好。”

“哦?”秋靜庭微笑起來,眯着眼去看那雕像,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又側頭去看同樣眯着眼看雕像的重楓,像在荒原那樣,親昵的伸出手指去戳了下重楓那因最近過剩的營養而顯得稍有些肉的臉頰,笑“也許你說的是對的也說不定,但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時候你我都還未出生,是與不是都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每個人都是時間的孩子……”重楓愣愣的看着那雕像,輕聲回答,然後她轉過頭來,認真的注視着秋靜庭的雙瞳“時間交給我們酸甜苦辣,我們就用這些東西,最終釀出了一壺酒。有的酒經不起放,歲月稍過,就酸了臭了,只能倒掉。而有的,就像這雕像那樣,日久彌新,光是看着聞着,便醉了。”

秋靜庭細細的想了想重楓說的話,于是點點頭:“你說的有些道理,可是……就算都是時間的孩子,你也是最小的那個,你還那麽年輕。而且,這和雕像又有什麽關系呢?”

“嗯……”重楓傻傻的想了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确實是沒有什麽關系。不過……我可不是最小的那個”她輕聲反駁着“可是我希望有一天,我的畫也能像這雕像那樣,讓人一看,就仿佛穿過了時光,去追憶我還活着的時候……那個人,一定是一壺很好很好的佳釀……”

“你這樣說,我會覺得你是一個酒鬼……”秋靜庭搖搖頭,對重楓立刻就陷入藝術情懷的心情表達了理智的無奈,以及微微的酸意“再好的佳釀,你也嘗不到了。傻孩子。”、

“我可不是孩子。”重楓揚了下下巴,斜着眼看秋靜庭“要真說是孩子的話,你在我眼裏才是孩子。”

“哦~”秋靜庭拉長了聲音,笑“我哪裏像個孩子?”

重楓的眼睛在秋靜庭身上轉了一圈,從她那清麗的臉,再到消瘦的肩,柔軟的腰肢不堪一握,卻又被渾圓緊翹所支撐着,正是三月的梨花,欲開之時,香味正濃,花型正好,增減一分都是亵渎……那樣的……讓人臉紅,于是重楓紅了臉,低低的,又不甘的說道:“哪裏都像。”

兩個人對視一眼,突然覺得彼此在這裏糾結這樣無謂的事,是一件多麽傻的事情。于是她們看着彼此,突然笑了起來,那笑聲很愉悅,很輕松,就像兩個傻傻的孩子。

笑過以後,重楓看着秋靜庭又去看着那雕像,如此來回看了很多眼,這才若有所思的說道“你們并不怎麽相似啊……”

秋靜庭并沒有回答重楓的疑問,她只是帶着重楓繼續往裏走去。秋家的老宅并沒有擴張,規規矩矩的就是一戶有錢的普通人家的格局,雖然比起尋常百姓是寬大很多,但是和宮裏一比,又不知道小了多少倍。對秋靜庭來說,這實在是沒什麽好逛的。

“明天我要去見一些人,你也一起來吧。”最後秋靜庭這樣說道,重楓從她眼中看到了一絲擔憂,她知道,明天,只怕再不會像今日那樣輕松了。這落北的缤紛閑散,也終于被南方吹散,或許暴雨狂風即将來到。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岑婉商喜歡女帝……555555……好想加她們的戲份,打滾打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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