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父債誰還(上)
似乎一切就已經塵埃落定了那般,晉倫方帶着一衆人在城中策馬來回,去圍剿那些暗中支持着謝長安的人等,秋靜庭吩咐着餘下的軍士們圍住節度使府後,回到了重楓的身邊。
她皺着眉心拉起重楓的手,在她吩咐別人的時候,重楓已經悄悄的包紮好了自己的傷口,就蹲坐在門口的臺階上,像個被主人遺棄的小狗一樣,呆呆的看着漸漸下沉的月亮。
這樣的表情讓秋靜庭生出愧疚和心疼,當她拉起重楓的手時,看到血色又慢慢的浸染了白色的紗布,不禁有些顫抖起來。重楓察覺到了這種顫抖,将它當做是秋靜庭對于血的不适,所以她拉開了笑容,帶着安慰的語氣說道:“沒事的,只是小傷。”
“那也是傷口……而我,曾說過要保護你”秋靜庭嘆息着,看着重楓的傷口,語言中滿是自責“我還是,太弱小了……沒有這虛妄的身份,沒有母親的庇護的我……太弱小了。”
重楓沒有安慰她,其實這何嘗又不是重楓的心聲呢?在奮力的對抗沖過來的謝長安的那一刻,她幾乎以為自己會那樣死去。在屍山血海中成長的她甚至已經聞到了那熟悉的,屬于死亡的腐爛氣息,那瞬間,她無比的害怕,怕着自己被分成兩半,雙腿顫顫的就想着像以前對抗不可戰勝的敵人那樣,撒腿逃走。可是她到底堅持下來了,活了下來,卻也為兩人之間的實力差距感到惶恐不安。
實在太弱小了啊……這樣弱小的話,又有什麽力量去保護那些自己想要去保護的東西呢?重楓低頭看着自己的手。白色的紗布上放着的是秋靜庭的手,兩個人沒有看着彼此,卻安靜的坐在臺階上,周圍忙碌的人來來往往,卻因為秋靜庭的身份關系,偶爾有注視,也很快的移開,就仿佛和他們隔成了兩個世界。
“你又救了我……”秋靜庭突然說道,苦笑着搖了搖頭“我都不知道要拿什麽來報答你才好了。”
“那你要不要答應我一個要求?”重楓安靜的聽着秋靜庭的話,笑着問道。
“那麽,你想要什麽呢?”秋靜庭注視着重楓,溫和的問。
“我要去見一見謝長安”重楓沉默了片刻,說道,随後她想了想,又補充了句“就我一個人。”
“你一個人?”秋靜庭重複了一下重楓的話,她的目光打量着重楓,看着她抿着嘴唇,卻又異常堅決的樣子。回憶起此前謝長安與她的種種來,她那安靜無波的心中也起了些許的波瀾,但她忍住了對對方的探究,只是說道“我對謝長安叛亂的理由也很好奇的。”
“……我有些話想單獨問他”重楓輕輕的擰了下眉頭,她并不如何吃驚,畢竟對所有人來說,重楓和謝長安之間本該是沒有交集的,突然說要單獨一個人去見,反而容易讓人誤會,所以她猶豫了半響,還是帶着解釋的意思說道“有些事情,沒有個答案,我是不會罷休的。”
說道這裏,她就住了嘴,倔強的看着秋靜庭。秋靜庭有些傷腦筋的敲了敲自己的額頭,無奈的回道:“好吧……不過,若是他想對你不利的話,你就趕緊跑出來。”
重楓聽到了秋靜庭的回答,呵呵的笑了兩聲,拉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放心,他塊頭那麽大,跑不過我的。”
于是事情就這樣決定了。軍士們早已将節度使府團團圍住,但是昨日和今日的颠倒待遇,讓他們還有些惶恐和不安,就算是圍住了節度使府,他們的眼神依然是帶着畏懼和游移的。也正是因為這樣,秋靜庭并沒有要求這些軍士沖進節度使府中,若真的和謝長安正面對上,恐怕這些本就心生畏懼的軍士根本不是謝長安的一合之将。
軍士們眼神複雜的看着重楓站在了節度使府前,她的陌刀已經碎裂了,此刻挂在腰上的,是富有西域特色的彎刀。這不是她慣用的刀型,但在秋靜庭的面前,她還是顯露出一副自信的樣子,不讓秋靜庭察覺到她心中潛伏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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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松就翻入了圍牆,屋中的人似乎都已經放棄了抵抗一般,并沒有組織人手去防禦或者放風。四周傳來低低的抽泣聲,沒有人來關注這個突然的闖入者。重楓看了眼四周,跟着記憶往裏走去。
根據晉倫方的推測,重楓走向了這座大屋的書房,身為節度使的偏将,晉倫方深知自己那位前上司的習慣,只是在對重楓說完行蹤以後,他還是吞吞吐吐的請求道:“若是可能的話,請盡可能的勸降他吧。”重楓只是回了他一個微笑,再沒有說什麽。
書房門口立着一個面帶疲憊之色的青年,重楓曾在族宴的時候見過他,這是謝長安的兒子。他的面容很像謝長安,只是與之相比起來,少了份淩厲,多了份寬厚,就像一個普通的鄰家兄長那樣。只是當他看到重楓時,他的眼中閃過了仇恨以及覺悟。他緩緩的拔出腰間的劍,對着重楓,說道:“我以為來見父親的,會是殿下。”
“讓你失望了。”重楓回道,她不是很在意那個青年,若謝長安真的是她的仇人,她也不介意親手送這個青年下黃泉。
“我不會讓你見到父親的!”青年暴吼着,就要提劍沖過來。
“讓她進來吧。”謝長安的聲音突然從屋內傳來。青年躊躇着,卻最終讓開了道路。重楓笑了笑,從他身邊走過,看着青年努力的瞪大眼睛盯着自己,然後推開了房門。
謝長安坐在書桌旁,他的身邊放着一壺酒,酒壺旁是一個小小的錦盒,錦盒裏有一雙青玉的镯子。他沒有換衣服,還是那身戰袍,擡起頭看着重楓,重楓卻突然覺得他老了許多的樣子。
“我知道你會來。”謝長安說道,他喃喃的,将視線從那雙玉镯移到那壺酒“我知道,你遲早會來。”
重楓看着謝長安的樣子,深深的吸了口氣,她預感到自己已經離答案很近,所以她不可遏制的激動,激動得身體都有些發抖:“易府是你屠的?”
“是的。”這一次,謝長安沒有再打一些哈哈,只是安靜的回答。
“為什麽?”
“這是先帝與星見共同的要求。”
重楓看到了謝長安嘴角那抹嘲諷的微笑,那笑容直擊到她心中的深處,讓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為什麽……”重楓咬了咬牙,問道。
“易家從開國起就掌握着全國大部分的兵力,對于秋氏皇族而言,這是個越來越巨大的威脅,更何況當時的大帥是百戰不殆的大英雄,當時的皇上卻是一個病弱纏身的青年。而星見需要避免這種可能,而你的出生則讓這種可能性變得更大”謝長安打量着重楓,慢慢的說道“從你出生起,星見就在關注你。身為七殺,卻是個喜好舞文弄墨的家夥,沒有被殺心侵染的七殺怎麽叫做七殺?所以星見設了這麽一個局,好讓你在殺戮中成長,最後成為真正的七殺。”
他看着重楓沉默的樣子,不禁哈哈的笑了起來:“可笑麽?追尋了十年的仇敵,一個是你在輔佐的人的後裔,而另一個,就是你自己。”
“……我不信……”重楓顫抖着唇,低低的說道。她知道星見對自己一直都是另眼相看,甚至在一些時候,會為她提供幫助。她沒有什麽善惡的分辨,大家都是為了利益而動,但一想到今生那樣疼惜着自己的父親是因自己而亡,她就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那樣,自責無力。至于秋靜庭……她痛苦的咬住了下唇,她愛着那個女人,為她隐忍,為她出生入死,願意将性命交托到她的手上,可她又曾多想要将仇敵的全家屠戮個幹幹淨淨,這才能讓她一直被仇恨之火所啃噬的內心得到些許的緩解。為了擺脫這種自責痛苦,她惡狠狠的望着謝長安“那麽你呢?謝家沒有好處又怎麽會背叛父親!”她的聲音高亢尖銳,只是一味的想要去尋找一個攻擊對象。
“謝家?你別忘記了,當時皇上還未去,謝家不過是一個後戚罷了。”謝長安用那種幸災樂禍的表情看着重楓,甚至是帶上了些同情“真是可悲的家夥,你就算抓着所有在這場盛宴分到好處的人,也改變不了你是害了全家的罪人的現實……”
他的話音未落,寒光閃閃,重楓已經拔刀撩向了謝長安。謝長安并沒有躲開,他任由着重楓的刀光滑過,在自己的胸膛上留下一道極深的傷痕。重楓也沒有料到自己一擊即中,愣愣的停了手,看着血從他的傷口流出,只是那血中帶着隐隐的腥臭味道,顯然是中了極強的毒。
“這一次,我謝家,就……就不再欠你的了……”謝長安哈哈的笑了兩聲,又噴出了一口血來,他不再理會重楓,只是專注的看着盒中的玉镯,慢慢的伏倒在了桌上。
作者有話要說: 電腦上始終更新不上來,試試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