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又能如何

其實一開始只是個不起眼的念頭,一開始,也覺得十分的荒誕。可是念之一起,就如深埋的種子,只等有朝一日破土而出,迎風而長。

可譬如葉脈隐于葉中,抽絲剝繭,也有脈絡可尋。這猜測,初始不過是個一瞬間玩笑般的猜測,但随着那些人那些事的逐漸浮現,就慢慢的有了根基,成了形狀,最終讓重楓在這樣的暖暖冬日,問了出來。

重楓看着眼前的易三,她還挂着笑,似乎覺得這并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問話,連語氣都是那麽柔軟平和。易三愣了愣,看着重楓,一臉的茫然,他小心而謹慎的回答道:“屬下,确實不知。”

重楓笑了笑,這是她意料之中的回答,若是易三要侃侃而談,她反倒會懷疑了。所以重楓只是笑笑,又側頭過去看了眼窗外,道了聲:“到了。”

易三應了聲,随在重楓身後。這樣的冬天,雖然陽光帶着暖意,但寒風一吹,仍覺寒冷。重楓抖了抖身上的鬥篷,稍微的拉扯整理了一下,負手踏前。易三一聲不吭,跟在她身後,就仿佛是多年前跟随着那個男人一樣,他的閑庭逸步,他的恭順小心,一直不曾改變。而眼前的這個少女身上,也越來越有那個男人的影子了。

朱紅大門緊閉,門口處還立着白帆素燈,由于門口少了來人,慘淡的景象和昨日相比更沉重幾分。少女皺了皺鼻子,空氣中還圍繞着紙錢香燭燃燒後的味道,她環顧着四周,踏上前去敲開了門。門很快就打開來,這并不是昨日裏見到的老太常的家人,而是個滿臉精幹的漢子。

“我是來找沐先生的。”重楓說道。

“主人已經離開了。”男人恭順的回答,側過身子讓開道路,輕聲說道“她讓少主代她照料老太常的身後事。”

重楓點了點頭,邁步進入。易三就跟在她的身後,那青年只看了易三一眼,也不阻攔。兩人随在重楓身後,看着重楓踏入靈堂,挂着溫和的表情去寬慰那些痛失了親人的人,去做那些主人因傷心而忽略的細節,将一切都打點的妥貼。

一切辦妥,日已高升,重楓謝絕了主人家請飯的好意,朝一旁幫忙的易三招了招手,踏暖陽而至,笑道:“易三叔,與我一起出去會兒吧。”

易三規規矩矩的應了聲,收攏了手裏的活,站到重楓面前,垂手道:“是,小姐。”

重楓眯了眼,抿着唇笑:“都說了不要叫我小姐的。”她話音中還帶着孩子氣的不滿,可終究沒有強迫易三改口,只是轉身往門外走。

午後的帝都有一種充滿了活力,又隐帶慵懶的奇特魅力。此刻寒風漸止,金烏升溫,正是休恬的好時候。重楓沒有乘馬車,在帝都的街巷中走着,她腳步輕盈,就像個一直生活在帝都的年輕人一樣,對這個城市的角落都格外熟悉。

“易三叔,這樣走在這個城市裏,是很久沒有的事了吧?”前面那個少女突然回過頭來,嫣然一笑。她的眉眼輪廓既不深刻,亦不妩媚,一點都不肖像她的父母,清淡得如同一張水墨畫。可就這樣的容貌,在這一瞬間,易三竟恍惚看出了驚豔,是因為這溫暖的日子,還是因對方不禁意的話語。易三沉默,又在沉默中呆站着顫抖。

可是少女似乎并沒有注意到易三的表情,她轉過了頭去,看着這天,這皇城,輕聲說道:“你放心,這城中,再不會有攔着你的人了。”

言罷,她也不再看易三,踏着方正的步子,慢慢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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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楓對目的地非常明确,她的腳步不曾停頓,帶着易三左轉右拐,漸漸的來到外城的民房處。這裏的人家都是普通人,比不得內城裏的富貴,卻自有活力在其中。

重楓沒有猶豫,她徑直朝一個方向走去。那是和許多低矮瓦房擠在一處的屋子,從外表看不出與其他什麽區別。只是在這樣的時間裏,大門緊閉起來,遠遠看上去有種蕭索的味道。重楓走上前去,摸了一把門扉,看着手上的細塵微微的眯了下眼,然後轉頭朝其他方向走去。

她一連走了三家,每一家都是門扉緊閉,這下連易三也看出了些門道,在重楓身後低聲道:“這些人,看來是走了一段時間了。而且,還打算着要回來。”

“哦?”重楓摩擦着指尖,朝着第四戶人家走去,她左右無事,也起了談性,便懶洋洋的問道“易三叔何以見得?”

易三一笑,也心知重楓這是在考量自己,于是答道:“門上有灰,證明是有一段時間未打掃過了,而門邊的器具又都擺放整齊,顯然主人家是有有條不絮的離開,并打算再度回來。”

重楓也是笑笑,她正待說點什麽,卻看到了最後的那戶,門扉大開。她輕輕的咦了一聲,就踏了過去。院中有一婦女正在打掃,她一擡頭,看見重楓,面上閃過一絲慌亂,又随即強硬起來,帶着戒備說道:“你找誰?”

重楓将腰帶上的腰牌一晃,做出了一副嚴肅正經的樣子,道:“公差辦案。”她堂而皇之的走進,也不怕那婦女疑惑,雖說她的腰牌和公差無關,但那也是正兒八經的朝廷頒發以證身份的牌子,倒不怕那婦女查看。她環顧了這小院一周,沖着那婦人冷笑道:“顧大有一妻,已随夫出走,你又是何人?”她見到那婦人面上一閃而過的尴尬與羞容,心知自己猜對了,于是朝易三使了個眼色,準備審問一把了。

升鬥小民沒什麽見識,易三雖說裝瘋已久,但要撐起官威來,也是輕松,所以稍加恐吓,那婦女就如倒豆子一般将原委說了出來。不過這女人說得絮絮叨叨,重楓耐着性子,除去了這婦人與顧大說是真愛,實則奸情的種種事情,終于說到了點子上。

“顧大是前兩月走的,說是去裕倉,很快便會回來納我入門,讓我幫忙照料着家裏。我日日都來,可人卻還沒有回來。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哦……”

婦人一頓的哭天搶地,睜着一雙眼偷瞄重楓,話裏話外的打聽那顧大是不是在外犯了什麽事。重楓聽得不耐起來,将桌面一拍,又是恐吓幾句,便甩手走了,留得易三一人在那善後。

她獨自走在街上,頭腦中昏昏脹脹,十分的不舒服。顧大是兩月前走的,也就是差不多在她力排衆議将這些人趕走的同時,他們就被另一批人接走了。這前後的時間太過緊湊,而重楓當初的決定也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若是這一切是一個局,那麽處在暗處的那個人,必定是對她知之甚深的。重楓使勁揉了揉額頭,她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也自覺自己讓沐清封一人獨行裕倉的事,實在是太過輕率了。

可是現在,又能如何呢?重楓望着天空,只能默默的期望沐清封能夠平安了。

老太常停了七天喪,每晚又請戲班,也總算下了葬。沐清封既然不在,重楓就忙裏忙外的一手幫襯着。再加上還有軍器監的種種事宜,只忙得到家倒頭就睡,連與秋靜庭多溫存一些的時間都沒有。倒是秋靜庭體恤人心,時常的派人送些吃食器具。老太常的家人感激之餘,那派遣的人又會悄悄的找到重楓,再單獨給她一份。

涼時手爐,夜半添衣,餓時吃食,閑時點心,簡直是無微不至。重楓心中溫暖,哪怕半夜枯守靈堂,亦是心中柔軟一片,往往就愣愣的看着秋靜庭送她的事物到了天明。直到将老太常下葬,重楓總算是松了一口氣,而她這些日子,勞心勞力,也無形中拉近了她與太學的人的距離。仔細想想,說不定又是沐清封的一片苦心。她心中感激,又暗中吩咐,加了人手到裕倉找沐清封,将自己的顧慮猜疑都寫在信中,希望能讓那個總是呆頭呆腦的先生能升起些警惕。

可是她也就只能做到這一步了,因為接下來的一張旨意将她推上了風口浪尖。聖旨是岑婉商帶過來的,宮人無不羨慕的說起這是岑婉商親自向聖上讨來的差事,話裏話外的暗示着重楓的官運亨通。

“好自為之。”

這是岑婉商将聖旨交遞到重楓手中時說的話。重楓看着手裏的聖旨,她想不到此生還有一日重新入主那個宅邸中,并且以這樣的方式。耳邊岑婉商的話溫婉如水,面上猶帶笑意。重楓揚頭看着岑婉商,将手指陡然的收緊,笑道:“謝岑大人的話,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要是怕,我便不會來這裏了。”

她知道岑婉商一定已知道自己的往事,因此這些話說得也極是直白。人,殺了便殺了,屋,給了便給了,就算全天下都知道她是易家逃脫的那個獨子,又能如何?她本就有這天下最為強大的敵人,再多幾個,又能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寫的不大好,感覺不在狀态,果然不通宵就沒有靈感麽。。。。

順道一說很喜歡那種體貼入微的小溫柔

JJ你是要鬧哪樣!!!抽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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