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可逃離之後,回去成了難題。

孤兒院在郊外,深夜郊外只剩剩稀稀拉拉的路燈照在馬路上,她一個人徒步走了一段,就發現前方前面漆黑一片,或許是路燈失修,人和車都見不到一個。

一陣寒意籠罩,天然恐懼感湧上心頭,她抿着唇,緊了緊手指,站在原地踟蹰不前。

腦海中又浮現許司年吻她那個畫面。

臉頰仍舊灼熱。

塵世喧嚣浮躁,但凡一個正常人,聽見那段話,多少有退步的意思。

但縱然她言辭鑿鑿,耐不住許司年就那樣親了下來。

也不是站在那裏沉思過多久,她被身後響起一陣鳴笛聲拉回思緒,回頭看了看,是那輛熟悉的勞斯萊斯,許司年手随意搭在方向盤上,像是停留許久,她渾然不覺。

車內只剩他一人,司機應該早前就被許司年叫回去了。

許司年按下車窗,笑得溫和,好似不管什麽時候,他見她,都是這種淺笑安然的樣子,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站在馬路邊發什麽呆?上車。”

不是詢問,但話語裏都是笑意盈盈。

沈意微仍站在那裏,并不理他,擡腳就要朝前面走。

剛走兩步,似乎想起什麽,勞斯萊斯的車燈照到的地方已經很遠,可放眼望去,那片漆黑看不到盡頭,她愣在原地。

許司年好整以暇,也不說話,只靜靜笑看着她。

半晌後,許司年故意問道:“打算一路走回去?”

還是不理他。

頗有賭氣的成分。

許司年也耐心好,又道:“這裏距市區三十多公裏,這個點沒有別的車。”他好像知道沈意微猶豫什麽,再次跟她确認:“前面一帶路燈報修,确定要一路走回去?”

沈意微方才走了一段,腿也有些發酸了,清眸閃了閃,許司年觀察到她在動搖,索性停車下去,拉着她直接将她帶上車。

上車後,他問:“在惱我?”

他的聲音,他的味道,交雜在寬敞舒适的車內。

“沒有。”

沈意微剛說完,就反應過來掉入許司年的文字游戲裏。

不惱,那就是樂意被他親了。

一瞬間又陷入安靜。

她手指下意識捏了下裙角。

許司年車技娴熟,手指随意搭在方向盤上,指骨修長漂亮。半晌後,他似是有意開沈意微玩笑,嘆道:“平生第一次表白,真是挫敗。”

頗有自嘲的意思。

而後又忽然正經起來:“但微微,我的愛和喜歡并不沉重,你不必對它感到惶恐。你或許有質疑和不安定因素,而時間它會說明一切。”

車窗外暗黃的路燈不停後移,他認真開着車,側臉輪廓立體,鼻梁十分挺拔,額前利落的碎發,籠罩一片暗影。

她心跳漏了一拍。

微微……

他叫她疊名,淺淺淡淡的音節,令身體裏無數隐秘的細胞紛飛攢動。

他說:“我不是非要你現在給我一個準确的答案,也請你不要推開我。”

許司年是商場老手,很會适時适度掌握節奏。這幾個月相處下來,他了解沈意微是個什麽性格,逼得太緊,反而适得其反。

圖嘉文化定稿日在下周一。

這天沈意微在畫室,她調好顏料色彩,坐在畫板前,看見畫架右下角有一張紙條,“日行一善,人間至善”。

動筆時,忽然想起那日許司年說:曾經身患自閉症得小天使,治愈過今天的你,這算不算一種善?

雲朵送她的畫,被她帶回來,裱挂在畫室牆上,她偶爾擡眼一看,會覺得莫名溫暖。

心境似乎平和許多。

她動筆畫了幾組,十二生肖卡通宣傳圖,借用色彩飽滿筆下生花,意境深遠,突出“善”的主題,又不失萌新可愛,對比鮮明。

這天深夜,終于完成最後的定稿。

發給梁伊,沒曾想她還未睡,收到拍過去的照片,梁伊評價很高,她回複:“實不相瞞,當初接到這個項目,其實我第一反應覺得不太适合你,但許先生态度堅定,讓你試一試。”

她忽然有些渴,想出去茶水間找水喝。

茶水間飲料配備齊全,但她向來不愛喝碳酸汽水,拿了一瓶純淨冰水回畫室。

擰開喝了一口,紗窗外暗夜浮動,房間裏開了空調,一口冰水下肚,神智清醒,全身都感覺涼了半截。

但她喜歡這種感覺。

清醒冷靜。

正打算喝第二口時,手裏卻是一空。

許司年伸手拿過她的水,“冰水涼。喝這個”

他聲音在深夜有些暗啞,沉沉的。

似乎不太樂意她喝冰水這件事。

說着,将另一只手裏的半杯熱水遞還到她手裏。

瞥見桌上的一盒煙見底,他微皺眉,“熬夜,抽煙,喝冰水,沒一個好習慣。”

像極了學生時代教導主任。

她畫畫時習慣用鉛筆把長發挽起,不知什麽時候,頭發有些散了,欲要垂下去。

許司年察覺,靠近,擡手替她固定了下,洗發水絲絲清香卷入鼻息,他有些失神。

沈意微握着玻璃杯,溫熱水溫沁入掌心,令她想起上次畢業典禮,許司年替她撥穗。

臉頰熱熱的,許司年适時俯下身來,低頭親吻着她的唇,只是綿柔濕潤,有淡淡的涼意,大抵是方才喝過冰水的緣故,炙熱的薄唇将她口腔內的涼氣卷走,只是淺嘗辄止。

他将她放開,眼神缱绻,溫情脈脈。

這次是真吻了。

意外的是,她的身體并不抗拒,反而,還有一絲隐喻的歡喜和眷戀。

她也不清楚這種感受是否荒唐,像是寂靜的夜裏,一束火苗蹿開,砰一聲,漫天星辰散落在心底深處。

悠遠綿長。

此後再想起黑暗,是不是就有星光照耀。

第二天,沈意微在家補覺,到十點才醒來,她收拾了一下,家裏重新做了衛生,正巧遇到沈佯從外面回來,大概是料到昨晚她回來得晚,早飯肯定沒吃,替她打包了一份飯菜回來。

兩兄妹難得獨處,沈意微平時很忙,有時很晚回來,有時太晚了索性直接在畫室将就一晚,昨晚沒留宿畫廊,是因許司年也在。

這會兒兩人忽然安靜。

沈佯先開口:“剛打包的飯菜,趁熱吃。”

自李惠芬住院後,沈佯性情忽然轉變,她一度未能适應過來。

“一起吧。”沈意微走到餐桌前,從口袋裏取出飯菜,“我一個人吃不了這麽多。”

那桌子已經很舊了,上面塗塗刻刻,掉漆掉得厲害,全是沈佯小時候傑作。

沈佯沒拒絕,坐了下來。

“微微,有些話,一直想和你說……”

“抱歉的話就不必了。”似是知道他要說什麽,沈意微打斷他。

兩人吃完,沈佯出門上班,沈意微在收拾飯盒,他回頭看了她一眼,“微微,哥哥希望你過得開心。那位許先生,他是個好人,但跟我們家差距太大了,等将來我賺了錢,會把錢還他,你不必将自己折進去。”

沈意微手一頓。

再想說什麽時,沈佯已經離開。

下午時分,沈意微去療養院看了李惠芬,梁伊打來電話,在電話裏溝通了幾個新項目,問問她的意願,沈意微沒什麽話說,李惠芬住在療養院裏,沈佯薪資微薄,她缺錢,自然來者不拒。但過梁伊眼光的項目,不會差到哪裏去。

她的名氣在梁伊計劃下,慢慢在發酵。

梁伊最後又提到自上次見過慕容山後,遲遲未去栖山。

“這事要提上日程了。”

這是梁伊挂電話前對她說的話。

不然總會顯得她不重視。

這也是許司年的意思。

的确是被耽擱了許多,她應下,預計這周末上山。

晚上,沈意微得空,在辰星附近地鐵站口畫畫。

結束時已經九點多。

岑旻悅火急火燎來電求救。

是星光裏旁邊一家私人會所。

包房裏,擺放了幾張臺球桌。

她到時,只看見岑旻悅氣鼓鼓,頭發也抓的亂糟糟的,看樣子是輸得一塌糊塗。

在她來之前,想必有過一番較量,岑旻悅明顯占下風。

沈意微見到岑旻悅,也沒說話,只是眉頭微皺,漆黑的瞳仁,淡淡掃了在場的人一眼。

對方沒一個她認識。

倒是岑旻悅身邊站着的男人,她覺得有些眼熟,仔細想想,好像是上次在岑旻悅咖啡廳裏見到的那個男人。

她當時以為他不是岑旻悅的菜,沒怎麽注意。

今天一看,他站在岑旻悅身邊,任憑她被人欺負沒有站出來。

心下也黯了幾分。

倒是岑旻悅見到沈意微,像見到了希望之光。

小跑着上前來,撅着嘴哭訴:“你可算來了,再不來,你心愛的小悅悅就要被欺負得不成樣子了……”

沈意微臺球打得好,源于小時候經常被沈佯帶着混跡各種網吧臺球館,或許她的确有幾分天賦。

沈佯打球,她就坐在一旁安靜地等,有時從早到晚,更甚夜不歸宿,久而久之,沈佯輸球暴躁,會沖她發脾氣,她那時怯弱安靜,對他只有害怕,至後來無意中一次,沈佯出門上廁所,一群混社會的小夥子見她長得乖巧可人,叼着煙調戲她:“小妹妹,你哥不行,要不你來試試?”

長到那時,她已有13歲了。

沈佯帶她出來,是為他打掩護,躲避母親的眼睛,還有一則,騙取她身上的生活費。

回到家,沈佯總說,是她纏着他出門玩耍。

沈意微時常遭到毒打和謾罵。

她那時年幼不懂,可許多事如今想來,李惠芬或許并不是不知,她只是假裝不知。

可誰知13歲的她,連球杆都拿不太穩,伏在臺球桌上時,卻異常冷靜,那一杆下去,同時進了三顆球,一鳴驚人。

她手法出奇的精準。

令一群少年掉了下巴。

得知她球技驚人,沈佯後來時常帶她出來,一身好球技愈發爐火純青。

見到沈意微,衆人眼光一凜,這個氣質沉冷的女子,放佛有種天然的冷冽氣場,她穿一身黑色裙子,背上背着畫板。

目光幽深。

岑旻悅再不似方才火急火燎,沈意微是她定心丸。

“重新開一局,我替她打。”

良久後,她開口。

虐岑旻悅的,是一對情侶。

對方有幾個陪同人多勢衆,女的似乎格外看不慣岑旻悅,岑旻悅這邊只帶了一個男性朋友,長得不錯,可惜是個繡花枕頭。

見到沈意微,他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但也颔首微笑着。等沈意微側過頭,他眼底閃過一絲精光。

他叫傅琰。

“你替她打?可以呀,那賭注得加重。”

劉美兒把玩着水晶指甲,眼神在沈意微身上流轉,不懷好意笑道:“輸了的話,跟我大哥喝個交杯酒?”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