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難怪了。

之前在醫院,沈意微聽他提起過,他是孤兒,四歲時,被一個女人帶在身邊撫養長大。

“所以長大以後,才會這麽熱衷于做慈善?”沈意微問他。

許司年卻笑了笑: “人應該盡力播種一些善意,倒不是要刻意求得些什麽回饋,只是當善意以另一種方式回來的時候,它會讓你覺得,縱然這人間醜态百出,荒誕可笑,可還是有活下去的勇氣。”

彼時許司年沒說的是,那幾年裏他行善無數,卻都不及四年前浮橋江上那場陰差陽錯的際遇。

那麽慶幸,還好遇見了。

又那麽遺憾,後來的錯過。

因緣際會,百轉千回,令人經年不忘。

華洲這樣大,浮城這樣大,冥冥之中,偏偏就是他們相遇,又偏偏……

摻雜着那樣多的往事,說來便是傷情了。

沈意微眸光閃了閃。昏黃的燈光下,男人薄唇在暗夜裏微動,他聲色平和,又像是在緬懷誰。

“辰星自創立以來,就成立了獨立慈善基金會,每年幫助過的人,都會以各種名義和渠道發來感謝信,但卻是第一次有人,在辰星總部大樓附近,免費畫像,一畫四年。”

沈意微淡淡笑着,“或許我跟他們出發點不一樣,我的回報,只是讓自己心安。”

許司年笑得輕巧:“可以理解。”

像是要轉移沈意微注意力,他問:“你覺得雲朵怎麽樣?”

“很活潑,很可愛。”提及那個讨人喜歡的小姑娘,她眼底生出一絲柔光潤澤。

“但你無法從她身上聯想到,她以前患有嚴重的自閉症,出生就被父母抛棄在孤兒院門口。長大後能這麽活潑開朗,院長有很大的功勞。所以你看,善意在傳遞,曾經患有自閉症的小天使,治愈了今天的你,這算不算一種善?”

沈意微心緒微動,許司年身上的獨有木香,夾雜着低沉的磁性細潤的嗓音,緩緩流淌在耳邊和鼻尖,令人格外心安。

“我曾在人生逆境時,無數次質疑過“善”。我想她那麽至純至善的一個人,為什麽連神明都不肯佑她?可後來那些年裏,我也漸漸明白了,她曾帶我見過光芒,而我将這份炙熱,延續了下來,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善意傳承?”

腦海中又想起霍文音曾對他說的話,他轉而又道:“你行過的善,終有一天會回到你身邊,無論以何種名義。”

想起曾在他辦公室見過的照片,男孩子約莫六七歲的樣子,站在霍文音身後,她靈光一閃:“收養你的人,是國畫天才霍文音?”

許司年轉過頭,笑出聲來:“倒是想過你會猜得到,只是沒想過,這麽快。”

他将霍文音留下的善,發光發熱。

看見她後腦勺發髻裏的鉛筆,他問:“你相信天意嗎?”過了幾秒,他說:“其實13年夏天,我就見過你。”

沈意微想起那個暴烈熾熱的夏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斥着痛苦與悲傷。

她眸光幽深,那是一場兵荒馬亂不堪回首的夏天。

“辰星基金會面向全國各地做慈善,都是區域性實施慈善計劃,很少針對個人。但在那一年,卻獨立資助過當年浮城高考狀元。”他嗓音清冽磁性,緊接着又道:“是我授意。”

學藝術的,文化課成績要求并不高,但她當年卻以728的優異成績考入京華大學,成為那一屆的高考狀元,後來因種種原因,李惠芬在沈佯和她之間,選擇了前者。她要被迫放棄上大學。

漫天蜚語不斷,進入京華大學美術系是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但那時李惠芬卻告訴她,“一個女人上不上大學有什麽要緊?反正将來也是要嫁出去的!這錢還不如給你哥去做生意!”

沈佯拿着她的學費錢,第二天就輸得精光。

像是被折斷翅膀的鳥兒,她再也飛不起來,在萬念俱滅心如死灰下,與京大失之交臂,是壓死她的最後一根稻草,她選擇在浮橋江上,縱身躍下。

那段往事,她後來不曾在外人面前提及。

“但當時,我并不認識你。”

星空閃耀,一輪明月懸挂空中,許司年似是在回憶:“那天我剛下飛機,從機場路上回辰星總部簽訂一個戰略合作。悶熱潮濕的傍晚,我被堵在浮橋上,透過人流縫隙遠遠看過去,你就坐在橋外攔上,那個背影,孤寂落寞,我至今難忘。”

“如果你關注過那年夏天的財經新聞,一定會發現同一個時刻下,辰星與著名E.S財團之間的糾葛。如果沒有那場擁堵路段,辰星如今是什麽樣,還未可知。”

沈意微目光微怔。

她一直以為在她自殺前,岑旻悅口中的有人資助,是她的權宜之計。

她從未想過,當年跳江事件,她自殺未遂,醒來後,有人提出要資助她上學,背後還有這樣一段錯綜複雜。

這算是天意嗎?

“所以你看,人世間的緣分,有時真是妙不可言。”

見沈意微愣在原地,他笑了笑,黑眸流轉:“原本不想這麽早将這件事說出來,但你對我的防備心和抗拒,有時實在令我哭笑不得,許司年在商場裏談不上是好人,但也不見得是小人。”

他自嘲笑笑。

寥寥夜色裏,随後,許司年眸子轉了轉。

“沈小姐,一直有句話想問你。”

沈意微回過頭,“什麽?”

“其實,你也對我動心了不是嗎?”

音色低沉渾然,緩緩餘音麻痹着她神經。

不是問你對我動心了嗎?

他說的是“也”。

沈意微眼皮猛一擡,心髒突得跳了下。

黑色眸子泛着盈盈水光。

似黑夜中的黑寶石,璀璨清明。

朦胧的天空下,許司年明顯感受她身體顫了顫。

也不必有過多贅述,她的反應,是最好的說明。

他笑了。

沈意微沉靜的面色下,心髒噗通跳着。

許司年突如其來的表白,自然得太過,他當然不是扭扭捏捏的人,但這份沉穩冷靜,像是蓄謀已久,她猝不及防。

沈意微心頭一時情緒複雜,有些措手不及。

“我……”

許是站得久了,她腿也有些發麻,不知是哪個小家夥頑皮,在天臺撒了些碎石子,她腳下一軟,腳底踩在幾顆石子上,硌得她悶疼,下意識挪開,卻不幸側崴了下,就要向地上栽去。

許司年手快,原本離得也近,伸手一攬,她整個人都投入他懷裏,她的臉貼在他結實的胸膛上,隔着一層棉麻布料,傳來心髒清晰跳動聲,緋紅的臉,在靜悄悄的夜色下,延展至耳根。

沈意微反應過來迅速退了兩步,眼神閃過一絲慌亂。

許司年這人向來聰明,并不給她多餘思考的空間。

他接着又咄咄逼人:“沒有立刻否認,就是默認。”

眼尾的笑意溫柔得移不開眼,“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沈意微:“……”

她什麽都沒說。

怎麽就知道了?

沈意微沒有給出正面回應,半晌後,她沉了沉聲,問了句:“你聽說過回避型人格嗎?”

她睫毛很長,側臉眼睑似蟬翼投下暗影,看着遠處說道:“我這個人天性涼薄,一顆心很難捂熱,不太喜歡與人有過多交集,如果不幸有了,一旦感受到對方有退縮,我會頭也不回先一步離開。回避型依戀人格,通常需要很多很多的愛,才能彌補人格和心理上的缺陷,要無限包容,要陽光溫和,他要意志力很堅定,才不會被我拖下水。”

“許先生,你說如今社會喧嚣,風聲四起,誰有耐心認真坐下來去管一個巨嬰呢?”

許司年從來知道她心思敏感,深沉細膩,但聽她平淡娓娓講出這樣一段心聲,心髒還是抽了下。

是怎樣殘忍的過往,才會将一個花季女孩,磨得失去青春與活力,她一雙眼睛明明那般黑而亮,可很多時候,他卻只在她的眼睛裏,看到淡漠與晦暗,冷冽和沉寂。

為了避免受到傷害,她将自己包裹起來,抗拒別人的進入,也在禁锢自己內心深處暗生的情愫。

“是我思慮不周,但你不該拒絕你的內心,至少……給自己和我一次機會。”許司年說着,靠近她,手心帶過她的臉頰,身體微微俯下,他低頭,一個吻落在她額頭。

他的唇炙熱滾燙,沈意微額頭冰冰涼一片,她沒料到他忽如其裏的動作,大腦轟一聲,炸開。

她懵了一瞬。

身體都僵住了,但心髒像是要跳出來一樣,慌亂如麻。

一張臉紅得滴出血。

薄唇離開她的額頭,即便是昏暗燈光下,許司年仍見到她緋紅的臉頰,他淺笑:“你看,你的身體,并不抗拒我。反而……是歡喜的。”

許司年明明不近女色,說起調戲人的情話來,卻絲毫不生疏。

有道是無師自通。

那一晚,她倉皇逃離。

作者有話要說:

唔~終于寫到這裏了……我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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