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辰星大樓總部
麗莎撥通電話後,遞到許司年手裏。
他開門見山,冷冽的聲音在辦公室內響起: “唐小姐,看來還是我太仁慈,三番五次容忍你在我眼皮底下搞小動作。”
電話那頭,女聲明顯有顫音,“許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很明顯,對方打算裝傻到底。
但裝傻充愣的技術顯然不太高明。
許司年這邊消息靈通,輕易順着藤條找到始作俑者。
沈意微從不主動樹敵,只要了解事情來龍去脈,很容易看出端倪。
許司年笑了笑,“需要我怎麽做,你才會長記性呢?“著名企業家唐氏集團董事長出入夜總會包養情人”這條新聞夠不夠令唐氏集團今日股票跌停?”
唐倩腿一軟,險些沒站穩。
她咬牙,氣急敗壞問道:“沈意微有什麽好?為什麽你們個個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很遺憾,她這句話還沒說完,許司年就掐斷了電話。
唐倩聽到電話那頭響起嘟嘟嘟的聲音,氣得直接把手機摔在地上。
許司年說到做到,麗莎領命,很快将唐元朝的花邊新聞發給媒體人士。
唐元朝是著名企業家,為人清高自持,留給外界的印象,一向清明,受人尊崇。
媒體效率太高,花邊新聞很快爆料出來。
唐元朝跟十八線小嫩膜親密摟抱的照片,一時之間,流瀉在大衆視野。
唐元朝保養的算不錯,沒有這件事之前,他形象文儒雅致,與先前樹立的人設反差太大,上流階層裏的香豔秘事令人遐想無限,中年男人逃不過輿論壓迫,在媒體持續發酵下,唐氏集團股票直接跌停。
連續一個星期,唐氏集團都處于低迷狀态。
品牌影響太大,公關壓不住輿論導向,娛樂和財經版面都炸開了鍋。
但這些,沈意微是後來才知道。
此時,她正在去栖山的路上。
山腳下,梁伊忽然停車。
她轉頭問:“怎麽了?”
梁伊泛着笑:“我恐怕不能送你上山了。”
她的笑太明顯,沈意微順着梁伊的目光看去,不遠處,黑色越野車安靜停放在那裏。
車內熟悉的身影,她不會不知道。
是許司年。
梁伊下車替她打開車門,笑吟吟提醒她,“下車吧,許先生等你多時了。”
八月末的天,熱氣打頭。
打開車門,一股暑氣撲面而來。
車上,沈意微問他:“你也要上山?”
許司年啓動車子,手指輕松轉動方向盤,換了個方向,駛入上山的路口。
“送你上去,順便看看老先生。”
栖山很大,慕容山居住在山頂,山路并沒想象中好走,難怪許司年換了越野,他或許早就知道。
她坐在車上,在山路十八彎下,很快困意來襲,昏昏欲睡,也不知行駛了多久,沈意微醒來時,車輛已經停在一處院子門口。
她看了看時間,約莫開了兩個小時。
她問:“到很久了嗎?”
“一小會兒。”
下車時她才發現,許司年後座放了些茶葉。
包裝精致,看起來很名貴。
許司年将茶葉塞到沈意微手裏,“上山拜訪,空手總是不好的。”
他到底比她懂得人情世故。
說完,他鞠了鞠身,推開低矮的栅欄木門,院子不大不小,滿園春色,一人獨居,生活倒也恣意。
老先生在這裏獨居多年,深居簡出。
凡事親力親為,院子裏種了許多蔬菜水果和花花草草。
幾株白色蝴蝶蘭,很是惹人注目。
山裏比起市中心溫度低很多,不用開冷氣,有春日的微風,很涼爽。
老先生正在葡萄架下的太師椅裏乘涼。
一把蒲扇擋住葡萄架縫隙裏射下來的幾束陽光。
青石板鋪得整齊,地上散落了些畫稿。
兩人走進,沈意微蹲下身,單手将地上幾張畫紙撿了起來,整整齊齊放在石桌上。
“來了?”
沒等他們開口,老先生倒是先發了聲。
老邁的聲音暗啞渾厚,中氣十足。
說着,他将蒲扇從臉上擇開。
見到沈意微手裏規規矩矩提着的茶葉,老先生笑:“倒是知道我脾性。”
慕容山愛喝雲南普洱,幾十年的習慣了,許司年萬事都替她考慮周全了,自然是要對口迎合。
霍文音當年愛茶如命,想必其中也是深受他影響。這一習慣,連帶着許司年也保留了下來。
山上的确令人心靜,脫去繁華浮躁。夜間生出幾絲涼意,沈意微坐在院子裏看星星,她沒想過栖山溫差會很大,只帶了兩條黑色裙子換洗。
下意識抱了抱手臂。
忽然,身後被什麽東西覆蓋。
許司年拿着薄毯披在她身上:“山裏溫度相對低,別着涼了。”
說完,他陪她一同坐下。
那薄毯柔軟,披在身上暖暖的。
夜晚也不算寧靜,少了人聲鼎沸,還有蟋蟀和青蛙的叫聲,清脆嘹亮,但她的心格外安靜。
“會煮茶嗎?”
沈意微愣了下,黑色眸子在夜晚顯得十分水潤,“不會。”
“過來,我教你。”
許司年說完,拉着她起身,到葡萄架下石桌前。
許司年煮茶手法娴熟,看得出是愛茶之人。漂亮指骨擺弄之間,茶葉清香四溢撲來。
沸騰的茶水冒出騰騰白氣,茶香飄來,清明許多。
沈意微問:“以前經常煮茶?”
“從前的習慣了。”許司年嘴角上揚。
沈意微也是聰明靈巧之人,煮茶這種事,心靜,有些耐心,很容易學會,但掌握其中精髓,火候水溫,煮飲節奏,還需熟能生巧,不過她算是有些天分。
興許是晚上喝了茶的緣故,沈意微失眠,導致第二天早上起晚了。
她起床時,已經八點一刻,窗外陽光明媚,出客房門,穿過木廳,發現許司年在做早餐,慕容山穿着白衫,在院子裏打太極。
蟬鳴聲叽叽喳喳叫不停。
晨間微涼,許司年見她起床,身上只有一件薄薄棉質的家居服,微皺眉,“回房換身衣服,把昨天的薄毯披上,洗漱完出來吃早餐。”
她“哦”了一聲。
沈意微換衣服之際,慕容山已經打完太極,許司年将早餐擺在院子裏的石桌上,又将餐具一一擺好。
慕容山走過來問:“你是喜歡那丫頭,還是虧欠那丫頭?”
老先生年邁,也并非是多管閑事之人,人生到了這個年紀,凡塵往事都随風而去,唯有一絲絲遺憾和憐惜,想來也不必再說出口了。
但許多事情,還是能夠看得明白的,他能夠直接一針見血指出,多半參雜着對昔日霍文音的舊念。
許司年嘴角浮起笑意,“起初是憐,如今由憐生喜,由喜生愛。”
他們之間的聯系,錯綜複雜,淵源流長。
這放佛是一種命定。
時年28的他,已經褪去少年氣,人生中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商場爾虞我詐勾心鬥角。
他坐在雲端之上冷眼旁觀,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始終無一人走進心底深處,觸及那片最柔軟的心髒。
他以為愛情不過鏡花水月,人生也不必非要一場兵荒馬亂的愛情,去欲語還說,強賦新詞強說愁。
可當真碰見了,他除了心疼,遺憾,小心翼翼,唯一念頭是免她苦,免她憂,免她無枝可依。
但命運又何其有幸,有生之年,情動伊始之際,花枝都曼妙了幾分。
這世上的情,最是說不清道不明,可是有一天你遇見一個人,說不清她到底哪裏好,但如若錯過,餘生唯有遺憾。
他這一生,有太多的遺憾,怎能錯過這一次?
“那丫頭面色冷郁,想來這些年過得并不順心,你若真對她有意,別辜負。”
“您放心。”
用完早餐,沈意微提出由她洗碗,被許司年攔下,“你去陪老先生聊聊天。”
先生作息規律,早上六點起床,打兩個小時太極,用早餐,然後打理花花草草,中午吃完飯,兩個小時午休,醒來在葡萄架下乘涼喝茶,看書,偶爾興起會提筆作畫,黃昏時分躺在太師椅裏聽蟬鳴叫,一天就這麽過去了……
慕容山在院子裏認真修剪花草枝葉。她其實話少,并不知要說些什麽,走上前,依舊沉靜,卻并不緊張。
慕容山将澆水壺遞給她,“澆花會嗎?”
她點頭接過,慕容山的聲音又響起,“澆完花,去把院子裏的草也除一除。”
像是務農來了。
沈意微也并未多話,拿着水壺澆花,倒也沒什麽岔子,澆完花又繼續去院子裏的土裏除草。
一路安安靜靜,只專心做自己的事。
一連幾天,慕容山未曾提到授教之事,只是使喚沈意微做這做那,但從不叫她做飯入廚房。
興許他知道些什麽。
許司年沒說話,只是她做事時,會默不作聲幫她。
心思越發沉靜,這天午後,沈意微被慕容山叫過去。
葡萄架下,慕容山在作畫。
畫板上的水墨丹青,是山水風光,那點墨之間,氤氲缭繞,有國畫之魂。
她想當年霍文音能舉世聞名,果真師出名門。
沈意微擅油畫,卻也不得不承認,很多作品,有震撼人心之美。
不愧是霍文音之師。
“只有徹底沉下心來,才能創作出好作品,從前,我也是對我那小徒兒這樣說。”
“無論油畫丹青,藝術是相通的。如今時代變遷,為名為利心浮氣躁,往往适得其反。你有幾分天賦,應珍惜。”
沈意微簽辰星,首當其沖是為錢,不停接項目,不停畫畫,作品雖達到甲方期許,但她心底,确實有股沉悶之氣的,她也隐約有感,筆下作品因量産并不如預期精細,達到自我滿意标準。
近日她與作品頻頻出現在媒體,老先生雖居住山裏,卻并非什麽都不清楚。
他這是在敲警鐘。
“作品往往透露出一個人心性,明日起,你到山裏采風,見山畫山,見水畫水,題材不限自由發揮。”
沈意微默然,上山多日,這才進入主題。
栖山太大,第二天清晨她出門采風。
許司年同行。
半山腰處,路上遇見老奶奶在路邊采摘茉莉花,簍子裏還有加工一半的茉莉花手串。
淡淡香氣彌漫開來。
許司年想到什麽似的。
上前對老奶奶說了幾句話,沈意微聽不清說了什麽,只見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幣給老奶奶,然後拿着一串茉莉花手串過來。
許司年擡手:“右手給我。”
白天溫度稍高,她只穿了件單薄的裙子,依然是黑色,袖子很長,沈意微一伸手,袖口攏了上去,手腕疤痕清晰猙獰暴露在天光之下。
許司年直接執起她右手,将那串白色茉莉花手串戴在她手腕上,剛巧遮蓋住那道疤。
纖細的手臂白皙光滑,太瘦,放佛一折就要斷,那道疤像精美瓷器上的裂痕,這會兒被手串蓋住,說不出的淡雅清新。
“你看,再痛苦難堪的過去,也會開出美麗的花朵。”
沈意微內心觸動了下,她道:“可是再漂亮的花也會枯萎。”
她依然如此悲觀。
作者有話要說:
害,其實許先生的經歷也很不容易的,但比之沈,最幸運的是遇見了霍文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