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輪椅裏的少年搖搖頭,示意沒事。
那少年長得格外漂亮,氣質似玉一樣清潤。
二十出頭的樣子,看起來身體有些瘦弱,五官眉眼卻是秀致得很。
他沖沈意微笑着,然後将懷裏的一盒巧克力遞給她。
“給我的?”沈意微指了指自己。
少年點點頭,然後在她手心寫了兩個字,“謝謝。”
他的笑很親切,令沈意微心下也軟了軟,她唇角微彎,說了聲謝謝,然後又提醒了句:“以後盡量不要一個人出門。”
許司年是一小時後來接她的。
見她手上拿了盒巧克力,以為是她專門去買的,随口問了句:“喜歡吃巧克力?”
沈意微搖了搖頭,“沒有,冤家路窄,剛才遇到唐倩欺負一個殘疾男孩,替他解了個圍,可能為了表示感謝吧,送了盒巧克力給我。”
想起那個殘疾少年,沈意微下意識惋惜道:“不過那男孩子長得挺漂亮的,可惜是殘疾人。”
她說的是漂亮。
沈意微跟岑旻悅不一樣,無論好看醜陋與否,她鮮少評價別人的長相。許司年自是長得挺拔俊雅,28歲亦是有成熟男人的魅力。
但那個男孩子的好看不一樣,是那種渾然天成美如玉的小公子。放佛換一身漢服,就能吟上一句陌上人如玉的長相。
許司年皺了下眉,“男孩?巧克力?”
果然,男人和女人的關注點是不一樣的。
男士送女士巧克力,放在年輕男女之間,是表達愛意的意思。
許司年常年在海外,自然是知曉這層意義。
沈意微察覺到他情緒,不免有些好笑。
她也是第一次發現,這個人竟然還會有醋意。
于是反問一句:“小男孩子,你想什麽?”
許司年見她也認真起來,笑了出來,“只有你自己不知道你長得多招人而已。”
車子駛過街道,沈意微看見不遠處熟悉的身影,她指了指,“剛才我說的少年就是他。”
許司年開着車,順着沈意微指的方向看了眼,旋即黑眸沉了下。
“确定是他?”
沈意微聽出他的語氣,有些不對,問道:“怎麽了?”
許司年很快恢複正常,他笑了下解釋:“沒什麽,像以前認識的一個人,不過沒看到正面,不确定是不是。”
“那你要不要下車看看?”
“不用,有緣還會再見。”
少年回過頭,黑色勞斯萊斯已經駛入車流,他嘴角微微上揚。
“小少爺,你這是什麽意思?”
少年握起身邊随從的手,在上面寫,“我送她禮物,她很開心。”
下人雲裏霧裏,但只有他心裏明白。
孤兒院孩子見沈意微和許司年去看他們,十分開心。
纏着他們玩了好一陣子。
見沈意微有些體力不支,她例假來會很容易累,許司年拉着一群孩子說道:“姐姐今天身體不太舒服,你們先自己去玩好不好?”
沈意微坐在樹蔭下乘涼,許司年拿了塊防潮墊過去,“地上涼,用這個墊一下再坐。”
她接過墊子,想起什麽似的,“長大後,你有找過親生父母嗎?”
許司年目光頓了下,“他們現在過得很好,常年定居國外,很多年前,我們就相認了。”
“你為什麽後來會是孤兒?”
許司年沒回答。
那又是一段往事了。
豪門世家鬥争,子嗣流落于外,他生父母,曾竭盡全力找過他,說來是幸,又不幸。
人世間的事,很多時候,說不清。
沈意微見他并不想多說,也沒再多問。
靜了幾秒後,許司年問:“你每年什麽時候過生日?”
這話問得奇怪,不是問你生日是什麽時候?
也不是問你是什麽時候過生日?
而是“你每年什麽時候過生日”。
沈意微縱然心底覺得奇怪,也沒多問,因為生日這兩個字在她人生中基本是不存在。
半晌後,她只道:“我不過生日的。”
“不過生日是什麽意思?”
“我生日是2月29號。”
許司年了然,大多年份都每年二月都是28日結束。
2月29日。
四年一閏。
“所以你出生日期是96年2月29?”
沈意微點頭。
許司年沉默了一瞬。
從身後拿出一個包裝精致的盒子,也不知什麽時候藏在身後的,他遞給沈意微,“給你的。”
盒子是淡粉色的包裝風格,四周镂空透明,并不小,能看見裏面是個少女旋轉木馬八音盒。
見沈意微沒說話,他表現得極平淡:“當我送給你的中秋禮物吧。”
沈意微:“……”
回清水灣路上,許司年接到一通電話,是清水灣別墅下人打來的。
他接起電話,說了兩句就挂了,然後回頭對她說:“你等會兒會見到一個人。”
“誰?”
二十分鐘後。
車子在別墅門口停下。
遠遠就聽見有孩子咿咿呀呀的聲音。
進入客廳,沈意微差點以為走錯地方,一眼望去,滿地都是兒童玩具,她這才知道許司年說的人是誰。
客廳裏,小孩子正被傭人抱着哄着玩耍,女孩子悠閑倚靠在沙發裏翻雜志,看上去年紀也不大的樣子。
沈意微目測比她大不了兩歲。
仔細看五官有些熟悉。
那個女孩子見到許司年回來,揚起笑意起身,雜志一扔,就跑過去抱了抱許司年。
在他懷裏蹭了幾下,很依戀的樣子:“大哥,我好想你。”
許司年眼神寵溺,揉了揉她頭,“有寶寶的人了,還小孩子氣。”
說完又道:“不是說今年中秋不跟我一起過了?”
“你這不是回國了嗎?江淮到浮城也不遠。”她說這句話時,眼神閃過一瞬低落。
中秋于許司年,意義非同一般。
以往每年,無論許司年在哪裏,她都會飛去陪他一同度過。
許司年正想介紹沈意微,沒料女孩子先一步從他懷裏掙脫出來,眼神亮晶晶的,争着說:“我知道她是誰。”
裴思懿甜甜笑着:“沈……”她眼珠子轉了轉,調皮說道:“沈小姐,你好呀,我是阿季。”
阿季。
難怪眼熟。
沈意微想起來,許司年辦公室那張四人合照,他身旁站着的小女孩子,應該就是她。
如今容貌長開了,似乎更漂亮。
沈意微唇微上揚:“你好。”
裴思懿自來熟,性格還算大方,拉着沈意微說了許多話:“我在雜志報道上見過你,畫跟你人一樣漂亮。”
沈意微話原本就少,直到晚飯時,也是裴思懿說幾句,她回一句。
但絲毫不影響她的聒噪。
她似乎格外喜歡跟沈意微說話,對沈意微,也頗有一見如故的感覺。
飯桌上,兩歲的小包子坐在兒童餐椅裏。
有下人喂食,裴思懿幾乎沒怎管,倒是看不出,這麽年輕的小女孩子,已經是一個兩歲孩子的母親。
沈意微正好坐孩子旁邊,寶寶揪着她的裙子,吃飽喝足後,淌着口水,伸手要抱抱,一點也不怕生。
她眼底閃過一絲無措,裴思懿笑道:“看來寶寶很喜歡你……
……
中秋飯吃到一半,裴思懿正想将帶來的手工月餅拿出來吃,清水灣就來了位不速之客。
室外停着幾輛汽車,動靜不小。
沒等沈意微反應過來,裴思懿放下了筷子,沒了先前的興致,臉色也有些複雜起來……
下人進來對許司年道:“許先生,霍家三少來了。”
許司年掃了眼裴思懿,“阿季,跟霍先生鬧矛盾了?”
裴思懿沒說話,看樣子不但鬧矛盾了,氣還沒消呢。
沈意微這時卻有些尴尬,或許今天就不該來清水灣,她想。
裴思懿突然出現在這裏,許司年就有預感,過了會兒,他揮了揮手,對下人說:“去叫霍先生進來吧。”
“大哥!”裴思懿不依,“你別讓他進來。”
此刻坐在兒童餐椅裏的小奶娃,咿咿呀呀叫着:“粑……粑粑……要爸爸……”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愛極了,一看将來就是個美人胚子。
許司年摸了摸寶寶的頭,對裴思懿道:“你看,寶寶想爸爸了……”
裴思懿不動聲色就拐走霍先生的心尖肉,霍先生自然是要連夜趕來找人。
霍厲臣進來時,精準的目光落在裴思懿身上,有些冷,但仔細看,那眼神裏,透着對小女人的細膩柔情。
霍三少平日裏雷厲風行,五官線條硬朗,生人面前總是冷冽,透着幾分狠勁,對着妻子,卻是少見的鐵骨柔情蜜意。
他進屋後,大步邁了過去。
先是朝着許司年微微颔首,恭敬叫了一聲許大哥。
然後對裴思懿說:“阿季,跟我回去。”
聲音透着幾分霸道。
裴思懿臉色顯然不太好看,秀眉擰起:“我回去幹什麽?霍太太這個位置,既然這麽多女人削尖腦袋想要,那我就讓給她們坐一坐如何?”
霍厲臣眉色凜冽,卻也頗為無奈:“阿季……”
原來是霍先生的風流韻事,導致霍太太醋意大發了,這才帶着霍先生的心頭肉跑來浮城找許司年。
許司年聽後,微微蹙眉質問:“厲臣,你是不是該給我個交代?”
裴思懿是許司年一手帶大,盛如親兄妹,對這個妹妹,可是疼愛照顧得很,霍厲臣這樣的人,都要規規矩矩叫他一聲許大哥,可見地位舉足輕重。
“大哥,阿季沖動,這事誤會,我不會做對不起她的事。”
這話是交代給許司年聽,同時也是說給裴思懿聽。
細聽之下,他對許司年尊崇,但這些年自家太太好似一心系在許司年身上,對他很是依賴。
令他頭疼不已的同時,難免生出幾分嫉妒……
他再怎麽做,也替代不了他們朝夕相處二十多年的感情。
霍三少位高權重,如今掌管霍家上下大小事宜,加之長相铮铮鐵骨,難保莺莺燕燕的女人不往上湊。
但霍厲臣的為人,許司年大抵是清楚的,不然當年也萬不能放心将裴思懿嫁給他。
那場世紀婚禮,許司年作為裴思懿的娘家人,嫁妝在江淮鋪了個十裏開外。
這樣的豪邁和傾盡,霍家人自然不敢有半分輕慢于她,可見用心之深。
那小寶寶聽見霍厲臣的聲音,伸着小胖手呼聲;“爸爸……要爸爸抱……”
霍厲臣聽見女兒的呼叫,心都化了開來,俯身一把将兒童餐椅裏的肉包子撈了起來,聲音溫柔到極致:“寶寶要跟爸爸一起回家嗎?”
小寶貝在霍厲臣懷裏蹭了蹭,渾身奶香氣,眨巴着大眼睛,吧唧一聲在霍厲臣臉上親了一口,“回……回家……”
霍厲臣難得眉開眼笑,對這個小棉襖,真是愛不夠,恨不能将所有好東西都給她。
裴思懿倒是不樂意了,她辛辛苦苦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肉團子,對某人可是狗腿得很。
不就是掐準了霍厲臣是個女兒奴,裴思懿連不告而別都不忘拐走他的小心肝兒,就是想叫他難受難受。
眼下女兒要跟着爸爸跑,她酸溜溜嘀咕:“養不熟的小白眼兒狼。”
到底霍厲臣親自來接人了,給足了臺階下,裴思懿雖臉上不情不願,最後倒也是跟着回了江淮。
但回去之前。
裴思懿卻是拉着許司年去了樓上書房談話。
下人散去,一時間,樓下大廳只剩下霍厲臣和沈意微兩個人。
坐了半晌,兩人都屬話不多的人,沈意微也覺得今晚特別不巧合,撞上人家小兩口鬧矛盾了,坐了會兒,她跟霍厲臣打了個招呼,表示先回房間。
沒曾想一直坐在沙發上看雜志的霍厲臣擡起頭:“冒昧問一下,沈小姐是哪裏人?”
他手裏那本雜志是先前裴思懿看的那本,彩妝服飾時尚雜志,花花綠綠的,他随便掃了幾眼,記下了幾個牌子。
這一問,有些唐突。
但沈意微沒感到冒犯之意。
她回頭:“浮城本地人。霍先生,有什麽問題嗎?”
“沒什麽,想起你跟我認識的一個故人很像。”他似有意岔開話題,“那天晚上許大哥深夜給我打電話,是因為你?”
“說起來,還沒謝謝霍先生出手相助。”她笑。
是有那麽一回事,今天見到霍家三少本人,她也有些理解那晚一群混混為什麽吓得魂都沒了。
的确是個鐵面狼。
但似乎,對太太格外的上心。
“客氣。許大哥的人,自當傾力相助。”
不知為何,沈意微總覺得,霍厲臣看她的眼神不一般,她如此敏感,自然分辨得出,那樣的眼光,也不是男人愛慕女人的神态,他看似冷漠,但總是流露出一絲親近感。
那種親近感,如今想起,與許司年當初看她的眼光,倒有幾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