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韓亦程!”謝期年看着韓亦程又氣又驚, 他怒喝道,“你真的瘋過頭了!”
“我沒有瘋。如果你真的不在意我的死活,你就走。”韓亦程喘着粗氣, 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 身體也跟着呼吸顫抖着,“你不是不相信我為了你什麽都可以不要嗎?我命都不要了,還有什麽會舍不得?”
“韓亦程,你冷靜點。”謝期年急道,“你明明知道這種方法根本不能解決問題,只會制造更多的問題。”
“七七,你這個時候還是這麽冷靜理智,我相信你确實不愛我了。但是我做不到不愛你。”韓亦程眼睛血紅,“你說得對,我可能真的不懂怎麽去愛你,但是我不是不願意去好好愛你。你為什麽連一個修正的機會都不肯給我?如果三年前你決定走的時候和我說,我訂婚你就真的會走, 我絕對不會訂婚的,我可以為了你放棄股權……”
“現在說這些真的沒有什麽意義。”謝期年打斷韓亦程的話,眼睛緊盯着他抵在頸上的水果刀,“現在你用威脅來換我的妥協, 你不覺得這樣太可笑也太可悲了?韓亦程, 你是高高在上的人,你不該讓自己淪落至此。”
“這不是威脅,這是賭。我賭你會心疼我,賭你舍不得我, 賭我們以前的所有在你心裏能有一點分量。”
韓亦程的右手用了力, 水果刀邊緣壓着的皮膚已經開始泛起白, 他凄聲:“七七,我知道我欠你,你給我機會,讓我還給你。”
謝期年依然搖搖頭:“你欠不欠的,我都忘了。就此揭過,我們再不相關,不行嗎?”
“不行。”韓亦程咬着牙,左手按住心口,“就算你是真的失憶,但我們曾經那麽好,你突然就走了,現在你至少要和我從朋友做起,讓我能看看你,和你說說話,不把我當陌生人。七七,我只要你給我這一個機會。”
謝期年沉默了一瞬,視線掃過韓亦程緊握着水果刀的手指,還是直接說:“我并不想答應你。”
韓亦程看着謝期年的眼睛。那裏面此刻有他的影子,卻沒有光,沒有期待,沒有藏不住的愛。
他頹然地低下頭:“我知道你從來不會被人威脅。也讨厭不清不楚的妥協。你比誰都堅決,比我更擅長魚死網破的倔強。”
“你知道我不願意,還這樣?”謝期年愕然地看着韓亦程,苦笑,“這樣除了加深我對你的……不滿,還有什麽意義?”
“我不是一直都這樣嗎?不然你怎麽會走!”韓亦程嘶吼,“你走了的這三年,我每天都在想我們到底是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我最開始以為你是因為氣我訂婚才走的,我想,只要我最終解除了訂婚,你總會回來的。”
韓亦程沉痛的語氣越來越低:“後來我漸漸想明白了,訂婚只是讓你下決心走的最後一根稻草。你說過希望我能變一變,你說過我在感情上壓榨你,你說過的很多話我當時都沒有在意。”
“我想讓你知道,我現在懂了,我會改。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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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還是用這樣的方式要挾我。”謝期年深吸一口氣,無奈充滿了他的心口,“誰能信,你會改變?”
“我沒有別的辦法。你告訴我,如果我不是這樣做,你會不走嗎?”韓亦程慘笑着,右手抖了抖,血紅色的痕跡慢慢滲出來,“即使這樣,你不是仍然要走嗎?”
“韓亦程!”謝期年出離憤怒,嘶吼着破了音,“你放下!”
韓亦程仿佛感覺不到身體的疼痛,所有的凄然都來自于謝期年對他冷淡的态度。
他看着謝期年:“我放不下,七七,我放不下你。”
“你只是太偏執了。只要時間夠久,或者遇到新的人……”
“不可能。”韓亦程打斷謝期年的話,“這三年,你以為我不想忘記你嗎?你以為沒有人來投懷送抱嗎?你以為我沒有試過任何一種能不再因為你難過得想去死的辦法嗎?”
“我做不到。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我們的感情,怎麽可能找得到替代?你可以用失憶來逃避,我呢?我怎麽逃避?”
他聲音哽咽,睫毛沾染淚光:“七七,我知道你讨厭我這樣。可是我沒有辦法。這是我最後一次用這種方法要求你,如果你願意給我一個機會,我答應你,我不會像以前一樣控制你的生活,幹涉你的決定,我會尊重你,你說什麽我都答應。七七,我只想要能有一點點、就一點點,你也許會記得你愛我的機會。”
謝期年抿唇皺眉,默然無言。
韓亦程把水果刀從脖子上拿了下來:“你放心,這是你最重要的家。我要做什麽也不會在這裏。我只是告訴你,除非我死了,不然我放不開你。如果你不願意給我一點希望,你就走吧。之前支撐我的就是找你、等你回來的念頭,現在你……斷了我的念頭,也好。”
水果刀撤開了,血痕漫延成了一片,把韓亦程的領口染成了一片紅色。謝期年逼着自己硬起心腸,艱澀地說:“韓亦程,你有豐瀚國際,有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怎麽都不可能擁有的人生和未來,你不要意氣用事。”
韓亦程垂着頭,不回答,成了一尊凝固的雕塑。
謝期年閉上眼,揉了揉過于緊張以至于有些疼痛的太陽穴,讓自己盡量平靜下來。
屋裏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沉靜,韓亦程紊亂粗重的呼吸襯着這種沉靜,越發讓謝期年感覺壓抑。
他睜開眼,深深看了眼韓亦程,咬住唇,走向了門口。
打開門,又關上,身後始終寂靜無聲。他在門口沉默了一會,終究下定了最後的決心,向電梯間走去。
只是,瞬息之後,一聲似有若無的、仿佛重物墜地的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
這聲響突然地落在謝期年耳中,即使聽不真切,還是不由得引得他心髒一震。
電梯此刻恰好在面前滑開,謝期年沉吟一秒,走了進去。
走廊的靜默無聲中,電梯門輕緩地關閉了。
電梯下行到一樓,又升回到12樓。電梯門滑開,謝期年慢慢地走出電梯,猶豫着,終究還是走回自己家門前。
手指停頓了許久,他嘆口氣,打開了門鎖。
房間裏依然寂靜,韓亦程側身倒在地上,臉色唇色都慘白着,眼睛緊閉,失去了意識。
紅色的印跡從他脖子滑落在地面,留下的痕跡,像一顆殘破的心。
救護車來的時候,韓亦程依然昏迷着。
直到送到私家醫院,醫生診斷韓亦程的昏厥不是由于失血過多,而是過呼吸症導致的,謝期年才略微松了口氣。
躺在VIP病房裏的大床上,韓亦程的呼吸沉穩了下來,但是雙目緊閉,依然面色慘白,感覺很是虛弱。
謝期年坐在床邊不遠處的沙發上,猶豫着不知道該如何通知韓亦程的家人或者朋友。
韓亦程很消瘦,但他底子好,即使瘦到了幾乎有些脫相,依然是帥氣的。安靜躺着他沒有了乖張的偏執戾氣,沉靜安穩的樣子有着些許脆弱和天真,讓謝期年心裏止不住地泛起複雜的苦澀。
“七七……”
韓亦程發出一聲嘶啞的呓語,慢慢睜開了眼睛。
不太确認自己在哪裏,他眨了眨眼,看着病房的房頂和他頭頂上正在輸液的吊瓶,像是忽然反應過來什麽,立刻坐了起來。
動作太大,手上紮着的輸液針被扯開了,血霎時冒了出來。
謝期年一驚,站了起來。
韓亦程也看到了病房裏的謝期年。他滿眼的惶恐失落成了留戀和不舍,帶着些許怕謝期年随時離開的緊張,鎖住了謝期年的視線。
“脖子上的傷處理了,護理得當可以不留疤。”謝期年站起來,走近病床,用一種很公事公辦的語氣說,“你的昏厥是因為過呼吸症,還有你有些營養不良,醫生給你開了些對症的藥,處方在床邊櫃的抽屜裏,你輸完液出院的時候把藥取了就行。”
“另外醫院需要通知你的家屬。我不知道怎麽通知,你自己打電話吧。”
他把韓亦程的手機遞向病床。
“我的手機,”韓亦程沒有伸手去接,而是依然目不轉睛地看着謝期年,“沒有換過。密碼還是你的生日。你的指紋也可以解鎖。”
他的聲音很嘶啞,說話間喉結顫動,拉扯着頸上的傷口,痛得他眉心緊皺。
謝期年微微移開視線,把手機又向他手邊遞了遞:“請你自己通知。”
韓亦程擡手,卻沒有接過手機,而是緊緊握住了謝期年遞過手機的手。
謝期年下意識想要抽回手,動作一劇烈,帶動了韓亦程身體晃動,牽扯傷口,他立刻額頭滲出了冷汗,卻依然不肯松開手。
他癡癡地看着謝期年,話語裏浸滿了委屈:“我沒想到你真的會不管我就走。”
謝期年苦笑着搖搖頭:“韓亦程,你這樣子,很沒意思。”
“我知道,但是只要有效,多無謂的事情我都會做。”韓亦程手上加了力道,把謝期年拉向自己身邊。
顧忌着他頸上的傷口,加上一時沒有提防韓亦程會忽然發力,謝期年被他拉着向前跨了一步。
韓亦程用另一只手用力樓上謝期年的腰,把臉貼在他的小腹上,哽咽道:“你別走,你給我一點希望,求你,求你了。”
“我們一起長大,我們相依為命那麽久,愛了那麽久,我現在只要求你不裝作不認識我,只要你偶爾回我的消息,我們能保持正常的、普通朋友的關系,這樣都不行嗎?”
韓亦程額頭不斷滲出的冷汗貼得謝期年小腹一陣濕意,他的身體更是止不住地顫抖。手背上的輸液針帶出的血跡已經凝固成固執的血塊,掀開,必然又是淋漓湧出。
謝期年沉聲道:“你放開,我按呼叫鈴。你這樣身體會垮的。”
“如果我躺在醫院你就能像現在這樣留在我身邊,我願意。”韓亦程把臉埋得更深,疼痛而起的顫抖也越發清晰地傳遞到謝期年的感知裏。
謝期年深深嘆了口氣,遲疑着,終究開了口:“你答應我四個條件。”
“好。”韓亦程立刻回答。
“太輕易的承諾靠不住。”謝期年低聲說,“你必須保證絕不違背。”
韓亦程把重心全部放在了謝期年的身上,深深呼吸熟悉又陌生了很久的獨屬于謝期年的溫度和氣味,輕輕點頭:“你說。我會仔細聽。”
“先讓護士給你處理好輸液的問題。”謝期年說,“然後我們再談。”
韓亦程還是不肯放手。
謝期年正色:“韓亦程,你如果一定要這樣,那我們也沒什麽條件需要談了。”
韓亦程放開了手,擡起頭,委委屈屈的紅了眼:“七七,你忘了嗎,我暈針。”
謝期年自自然然地給了他一個無比坦然的「是嗎」的眼神,韓亦程一怔,氣悶地咬住了唇。
謝期年按了呼叫鈴,護士很快就來了,有條不紊地處理着輸液管裏的空氣,換上新的針頭。
韓亦程的呼吸又亂了頻率。他看着謝期年,輕聲請求:“你能不能……至少握着我的手?”
謝期年輕緩地搖搖頭:“暈針很好解決,你不看就行了。”
謝期年的話和臉上平靜的不甚在意讓韓亦程的期待在心裏砸得粉碎,他僵着身子和表情,看一看護士已經準備好的針頭,又馬上緊緊咬牙閉上了眼,像闖了禍心裏發慌六神無主着面對懲罰的孩子。
雖然眼睛閉上了,但他眼皮底下的眼珠卻在明顯地不停顫動,呼吸也開始一陣急促過一陣,即使他刻意壓抑着也止不住。
直到護士輕聲說「好了」,他才睜開眼,卻發現謝期年壓根沒有在看他,而是正在認真看着手機。
等護士離開,韓亦程的緊張緩解了大半。他靠坐在床頭,黯然道:“說吧,怎麽樣你才能不屏蔽我。”
謝期年冷聲道:“不能再像這次這樣威脅我。不要逼我想起我忘記的事情。不要行為逾矩。還有,一周內搬出我家。”
韓亦程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語氣沮喪:“好。”
謝期年快速回複了個手機信息,說:“你自己通知家屬吧,我走了。”
“等等!”謝期年走出一步,就被韓亦程急切地拉住了手腕。
韓亦程的動作牽引傷口,又是疼得冷汗直冒,謝期年卻只淡漠抖了抖手腕:“放手。”
韓亦程苦笑:“你加我微信。還有,手機號碼留給我,我就放。”
謝期年這才像仿佛想起來達成的協議是基于自己要和韓亦程保持通常意義上的正常社會交往一般。
加了微信,又用韓亦程的手機撥了自己的手機號碼,響一聲挂斷之後,謝期年把手機放在韓亦程的枕邊,轉身離開了病房。
身後那道不肯離開的目光裏有多少種複雜的情緒,這種情緒将導向何方,他不想理,也不想體會。
走進電梯,靠在冰冷的電梯壁上,一種這件事開了頭就很難快速妥當的結尾的預感浮上心頭,謝期年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如果沒有重遇韓亦程就好了。
如果爸爸沒有生病,自己不用回國替他分擔這些工作內容就好了。
如果他真的徹底忘記一切,就好了。
電梯很快到了停車場,梯門滑開,醫院燈光慘白的照明延伸出一條空寂無人的前路。
謝期年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而手機在手裏震動着,韓亦程發過來的微信在界面上呈現:“你明天什麽時候來看我?”
把韓亦程送去醫院後,直到第四天,謝期年沒有再去過醫院。
韓亦程卻每天都給他發一條【你今天來醫院看我嗎?】的微信。
謝期年收到這條微信時便禮貌性地回複一個不字,而韓亦程發過來的早安晚安的微信,他壓根不回。
車子開進影視基地的停車時,手機響起了收到微信的提示。謝期年停好車後拿起手機,果然,剛剛手機響動的微信提示就是來自于韓亦程,消息和前幾天的卻略有不同。
這次的消息是:“我明天出院,你來接我嗎?”
快速回複一個「不」,謝期年下了車,同時給楚星言發了個【我到了,直接去片場找你】的消息。
車子鎖上的同時,手機卻響起了來電提示。
謝期年心裏閃過一點預感,不自知地皺着眉看了看手機,果然,一串并沒有記錄入通訊錄但他當然知道是來自于韓亦程手機的號碼在屏幕上等待着接通。
想要挂斷,但他還是忍着心裏的煩悶的沖動接通了。
電話裏韓亦程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我明天出院,你來接我。”
“不。”謝期年一如微信回複的消息一般回答。
“你不是要我搬出你家嗎?”韓亦程的聲音冷靜而平和,早幾日的歇斯底裏已經散去無痕,“你明天來接我,我們一起回家。”
“我明天有應酬。”
“我可以等你。我們的東西混在一起,我實在分不清哪些是我的,哪些是你的。”
“分不清的你都扔了吧。”謝期年淡然無謂地說,“沒有随身帶走的東西,都不重要。”
韓亦程沉默了一下:“不重要,所以就扔掉,比如我嗎?”
“韓亦程,我不想和你再反反複複說這些話了。”謝期年轉了個彎,原本安靜的環境變得漸次嘈雜起來,“韓總應該很擅長正确履約。如果實在做不到,那就毀約吧。”
韓亦程又沉默了。謝期年也沒有再說話。電話裏只有兩人的呼吸彼此交錯,氤氲成一片隐約的針鋒相對。
“年哥,好久不見。”
旁邊傳來的打招呼的聲音打破了電話兩邊的安靜,韓亦程忽然開口問:“你在哪?”
謝期年對和他打招呼的人笑着說「好久不見」,然後直接挂斷了電話。
“真的年哥,我們有起碼三年沒見了吧?”偶遇謝期年、熱情打着招呼的王聞遠拉着謝期年聊上了,“莫導那部電影你辭演了我可遺憾了,原本想着我們還能第二次合作的,結果你倒好,直接幹脆地退圈了。”
王聞遠出道的那部電影是和謝期年合作的。那也是謝期年解約前最後一部參與的電影。那個時候王聞遠才二十歲,剛剛入行,滿懷前程遠大的星夢卻又懵懵懂懂,當時得罪了一個正在上升期的演員,戲份差點被一剪沒,後來怎麽解決的謝期年不太清楚。這幾年王聞遠的資源倒是不錯,漸漸的也有了名氣和基數不少的粉絲,謝期年在國外也偶爾能看到他的新聞,算是走出自己的一片天了。
他壓低聲音靠近謝期年,帶着些八卦的親密感問:“是發生什麽事情了?”
謝期年不動聲色地退開了一點,笑道:“覺得有點累,所以放了個長假。”
王聞遠點點頭,又問:“年哥,現在是想重新出發嗎?”
謝期年不置可否地笑笑。
王聞遠臉上瞬時籠上了一層似乎因為關心而有的憂慮:“年哥,說實話,現在競争太激烈了,你要重新出發恐怕沒有那麽容易。”
說着,他又壓低聲音再度靠近謝期年:“不過,有個金主喂資源,那又不一樣了。”
謝期年面色一凜,看了王聞遠一眼:“這是……什麽意思?”
“啊?”王聞遠敏感地看了看謝期年的表情,忙解釋,“就是看到很多這種狀況忍不住感嘆一下。年哥你別誤會,我可沒有主動去找過金主啊。”
說着他又拿出手機:“年哥,你聯系方式換了嗎?換了的話重新加一下,我現在沒有經紀公司,想和趙總接觸下,能拜托你幫幫忙替我引薦一下嗎?”
和王聞遠加過聯系方式,寒暄過後,謝期年向楚星言拍戲的片場方向走去。
太長時間沒來了,影視基地的氛圍、片場的環境卻沒有什麽變動,時不時有穿着戲裝的群演經過,像是時光從未流動向前。
但他的心境,确實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楚星言正在拍的是一部大武俠電影,剛走進片場,他就遠遠看着吊着威亞的楚星言在屋檐上姿态飄逸地移動。
劇組雇傭的保安盡職盡責地攔住了他:“先生,我們這裏正在拍戲,不能游覽。”
謝期年點點頭,剛準備答話,身後響起了一個女高音:“年哥!”
他回頭,對上了笑得花枝招展燦爛無比的陶穎穎。
和謝期年幾年不見了,陶穎穎這一下激動得幾乎抑制不住,她一邊手忙腳亂地把手裏的出入證給保安,一邊嚷着:“我剛去給你辦出入證去了!年哥我好想你!你怎麽更帥了!而且更有範兒了!”
“是嗎?”謝期年被她真情實感的熱烈感染了些,也明朗地笑起來,“更帥了不好嗎?”
“好好好!”
保安看過出入證,陶穎穎一把拉住謝期年的手臂就往片場裏走:“言哥說你今天來探他的班,可把我們激動壞了!連趙總都說要來的。今天他本來也已經上車往片場來了,但是開了十分鐘他接到電話回去處理投資商暫時不考慮追加投資的事情才沒來。言哥這部片目前超支了起碼三分之一,聽趙總的意思挺棘手的。”
謝期年歉意一笑,說:“我改天去公司請你們吃飯。”
“說定了啊。”陶穎穎帶着謝期年到了演員休息候場區,給他指了楚星言的椅子讓他坐下,又去拿了瓶瓶裝水遞給他,“年哥,你有沒有打算回來拍戲?”
“目前沒有。”謝期年說着,心思卻在另一件事上。
他問陶穎穎:“言哥這部電影,已經超支了三分之一,但是現在還沒确定追加投資嗎?”
“現在哪行都難,錢都捂得緊緊的。”陶穎穎無奈地嘆氣,“何況言哥這部電影又是大武俠,市場預期确實有點吃虧。”
說着,她遠遠朝楚星言的方向揮揮手,對謝期年說:“年哥你坐一下,我過去言哥那邊,副導演好像有事。”
看着陶穎穎遠遠跑開,謝期年擰開蓋子,喝了一口水,想了想,拿出手機給紀羽晨發了個微信消息:“我想投影視,我們晚點開個會碰一下?”
紀羽晨秒回:“不用,你投。資質手續我讓助理去辦。”
不多時,陶穎穎和楚星言一起回到了休息候場區。楚星言二話不說上來就給了謝期年一個大大的擁抱:“你可算是回來了。”
他拍拍謝期年後背:“這幾年過得不錯呀?看你神采氣質,十足十一切盡在掌握的霸總氣派了。”
“比不上楚影帝的風流俊秀,神采飄逸。”謝期年笑着說。
“怎麽比不上?謝老師的魅力可是無遠弗屆。”
“行了,兩位大佬就別商業互吹了,雖然吹得我心服口服。”陶穎穎說沖謝期年眨眨眼,“年哥,剛剛女二可偷偷跟我打聽你來着。”
她遞一瓶水給楚星言,同時用眼神隐晦示意不遠處的人:“剛剛起來的小花,口碑流量兼得,性格挺好的,謝老師考慮一下?”
謝期年坦然搖頭:“別害人家女孩子。”
“我就知道。”楚星言放下水,笑容裏有了些關心而來的擔憂,“你和韓亦程,不是還有聯系吧?”
“有。”謝期年輕聲答。
陶穎穎轉過臉,想要藏住臉上的八卦神情。這種欲蓋彌彰惹得謝期年輕笑,又說:“豐瀚國際和我在的公司業務層面有重疊,未來是競争還是合作都有可能。我和韓亦程的關系屬于商務往來。”
“商務往來?”楚星言玩味而笑,“他這三年可沒少折騰着滿世界找你,連我都略有聽聞。怎麽說,看着一個事業上風生水起的CEO為錯失的感情純情苦守,老實說,我覺得還挺痛快的。畢竟當年送你去醫院的時候我是真的想揍他。”
謝期年苦笑:“所以,他是不是曾經來騷擾過你?”
楚星言笑而不答,換了話題:“還打算回來拍戲嗎?”
“不了。”謝期年搖頭,“我現在和我弟弟一起替我爸管理公司,我爸身體不是很好,醫生說……聽天由命了。”
楚星言露出驚訝和遺憾的表情,又帶着安慰輕輕拍了拍謝期年的肩膀。
“還好,來得及和他見面,我沒有什麽遺憾了。”謝期年溫聲說,“我弟弟也特別好,我現在覺得自己挺幸運的,也挺幸福。”
“幸福到可以屏蔽韓亦程的偏執嗎?”楚星言淡道,“他應該沒有那麽容易放棄。而你……你總是體諒別人,太心軟了,很容易破防。”
謝期年很平靜地說:“我确定,我已經忘了。”
楚星言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笑了:“忘了也好。忘了挺好。我下一幕戲的臺詞就是,無挂礙故,無有恐怖。挺對的。”
陶穎穎在旁邊默默遞給楚星言劇本,又把手機亮給楚星言看:“言哥,年哥來了這麽一會,微博上已經有你們兩個人見面的照片了。”
楚星言波瀾不興地看了一眼打着他們三年前古早CP标簽的微博,而謝期年更是朗然笑着拍了拍楚星言的肩膀:“影帝實紅,我又蹭你熱度了。”
陶穎穎有些憂心地說:“言哥,就這麽一會,已經上熱搜了。”
楚星言一怔:“這不自然。”
“是。”陶穎穎皺眉,“肯定是有人買了這個熱搜,但是買你和年哥的CP熱搜是想要幹什麽?年哥都幾年沒出鏡了,這熱搜圖什麽呢?錢多任性?”
“不是沖着我,就是沖着你。”楚星言略有些擔憂地看向謝期年,“會不會是韓亦程……”
謝期年卻無謂一笑:“你這邊随意處理,我沒關系。我靜觀其變。”
同一時間,私家醫院VIP病房裏,看着手機上收到的謝期年和楚星言言笑晏晏的照片,韓亦程頹然地垂了眼。
他揮揮手,揮開小賀遞來的藥:“不吃。”
小賀收回手也不是,不收回也是,為難地開了口:“韓總,不管怎麽說,健康第一啊……”
小賀無意中說的「第一」,觸到了韓亦程心裏的隐痛。他再看一眼手機上已經登頂CP話題度第一位的楚星言和謝期年,憤憤地一甩手。
小賀手裏的藥片飛散着落到了地上。
韓亦程打開微信,看着自己和謝期年的聊天記錄。
除了「不」就是「不」、更多的是毫無回應,這讓他的心髒又抽起一陣疼痛。
三年前兩人之間消息的頻率有多高,話語間的親近有多濃,現在把他困住的無力感就有多深。
看着韓亦程無力又布滿不爽的側臉,小賀眼裏滑過不忍,打算默默退到沙發上去待機,卻被韓亦程忽然叫住了。
“安排個有經得住查的心理醫生資質的人,要聽話點,不固執己見,能聽懂我說的話的。”
韓亦程的指令沒頭沒尾,卻又清晰明了,小賀快速在pad上記錄下這條指令,同時問:“這個醫生最晚要什麽時候到位?”
“兩天內你找三四個,集中定個時間和我見面。”
吩咐完小賀這件事,韓亦程快速在微信界面上輸入:“我明天出院,你什麽時候來?”
不出意料,發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直到他和小賀花了半小時對完要推進的公事,他的手機也沒有收到任何來自謝期年的回應。
拿起手機,韓亦程按住語音輸入:“看來楚星言不在你的失憶範圍。”
很幼稚,話裏酸得不行,他都知道。
但他忍不住。
沒想到這一次謝期年很快回了消息。
雖然是冰冷的一句話:“熱搜是你操作的?”
韓亦程苦笑一下,回應:“我操作這個幹什麽?你和別的男人的緋聞,除了能讓我不痛快之外,還有什麽其他的意義?”
這一次,謝期年沒了回應。
韓亦程心裏一動,立刻叫小賀:“去查查熱搜背後是誰操作的。”
小賀記錄下來,确認好其他細節,離開了病房。
門關上,沒有新的回應的手機也熄了屏。韓亦程頹然地靠坐在床頭的靠墊上,右手手指摩挲過手機屏幕待機界面的謝期年的面容,韓亦程的左手又用力按住了心口。
謝期年回來後,他的過呼吸症越來越容易被觸發。但現在發作時,回應他的再也不是謝期年擔憂的模樣,而是那句「過呼吸症不是絕症,死不了人的」的決絕冷漠。
是的,過呼吸症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會因為這大不了的難受而共情心疼,是因為那個時候謝期年對他有愛。
沒有了,他便什麽都不是。
壓着心口,握着手機,帶着心裏不能止息的如何追回謝期年的紛雜思緒,韓亦程沉入了漆黑夢境。
醒來時已是午夜四點,手機在手裏亮着呼吸燈,顯示出有未讀信息。
迫不及待地打開來看,信息不是來着謝期年,卻與謝期年有關。
消息是小賀發來的,表示雖然沒有拿到确切的證據,但熱搜極大可能是一家新注冊的娛樂公司操作的。
而那家娛樂公司的法人不過是個道具,背後實際的控制人不出意外的話是韓修齊。
韓亦程不屑地挑了挑唇角,無所謂地打算放下手機,卻收到私家偵探發過來的消息。
傳過來是一張城郊溫泉度假酒店大堂的照片。照片裏,謝期年和紀羽晨正并肩走進去客房的電梯。
想也不想,韓亦程掀開薄被下了床,拔掉手上還在輸液的針頭,急急地換下睡衣,拿起了床邊櫃裏放着的小飛度的鑰匙。
作者有話說:
周四前0點更新,周四開始保持每天17:00日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