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吃過晚飯, 謝期年照例進了書房繼續處理工作。

回複了工作中的問題郵件,他腦海裏依然盤旋着李博文的「從心」。

手指一下一下撥弄着鼠标,等回過神來, 他才發現他打開了幾乎已經忘了的郵箱。

那是大學時韓亦程給他設置的郵箱, 用戶名是兩人名字的組合。那個時候他們雖然在同一個城市上大學, 卻不同校,韓亦程便弄了郵箱,說「遠距離戀愛就要靠所有可能的頻繁聯系來維持」。

結果不到一個月, 韓亦程就受不了一周只能在周末見面的頻率,在謝期年大學旁邊租了房子,兩個人正式開始了同居生活,郵箱就像過家家一樣被忘記了。

掃一眼郵箱主頁,他此刻卻赫然發現,裏面躺着三千多封未讀郵件。

驚詫從心底浮起,他抖着手,點開了收件箱。

果然, 那些郵件無一例外都來自韓亦程。一天一封,甚或一天幾封,從他離開韓亦程訂婚儀式的那天晚上開始,但突兀地停止在了一個月前。

那個停止的日期, 是他和韓亦程在西裝店偶遇的那天。

也是韓亦程誤會他和宋景輝将要結婚的那天。

帶着無法形容的脹痛心情, 他點開了最後那一封郵件。

簡單的兩句話敞開在白底黑字的郵件界面。

【七七,祝你幸福。即使這幸福和我再也無關。】

脹痛變成了鈍痛,敲擊心腔,空洞回響着止不住的酸楚。

心情複雜地随便點開了幾封他消失那三年間的郵件, 大部分都是韓亦程的絮絮日常。每天發生了什麽, 見了什麽人, 有了什麽進展,又被韓東洲什麽事情惡心到了。

但結尾無一例外是,“你明天會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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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兩年前他回美國之後,郵件從日常絮絮精簡成了大部分的自省。

【我現在說我喜歡你,是因為我想讓你知道我喜歡你,而不是脅迫你一定要接受回應。】

【現在做任何決定之前,我會想一想,你是不是喜歡,會不會難受。你問我很多時候有沒有哪怕一秒想過你的心情,我現在明白了。】

而結尾都變成了,“對不起。”

謝期年的心髒不能負擔這種忽然砸下來的重量,他抖着手,關上了郵箱。

但那些文字卻不肯退開,即使閉上眼,也還是在腦海中一直擺蕩。

直到他睡着。

謝期年從噩夢中猛然醒來時,夜視時鐘顯示着淩晨一點的時間。

窗外的天是濃厚的深黑,爸爸和弟弟已經回國兩周,謝期年一個人在紀家偌大的別墅裏,越來越覺得寂寞。

從小就最熟悉寂寞的他竟然會開始害怕寂寞,這讓他覺得無奈。原來人擁有過的東西,會在缺失時想念,在得而複失時自然地不舍。

他想起李博文常說的那句話:這就是人性。只需要找到正确的出口,不需要定義。

手機突兀地響起來,在靜夜裏回蕩出讓謝期年太陽穴一抽的急促。他看一眼顯示的紀羽晨來電,忙忙接通,急問道:“怎麽了?”

紀羽晨的聲音也很急,透着不常見的慌:“爸爸受傷了!”

“什麽?”謝期年一把坐起來,把手機緊緊貼在耳邊,心髒也提了起來,“嚴重嗎?我馬上回國!”

他在心裏快速過了遍工作安排,驀地一驚,又急問道:“你們現在應該在祈年國際的控股發布會?是不是韓亦程他……”

“是韓修齊。”紀羽晨恨恨地說,“他們一家子都有病。”

“爸爸呢?到底怎麽樣?你有沒有事?”

“韓修齊帶了一幫混混來砸場子。真砸。爸爸不小心摔倒了,我沒事。”

“去醫院了麽?”

“在去醫院的路上。韓亦程他……護了爸爸一下,被砸了頭,好像也受傷了。”紀羽晨忿忿又無奈地說,“他估計也一樣是來私家醫院,我待會去看看他的情況。”

謝期年翻身下床,把電話切換成免提,快速穿好了衣服:“我最快一班飛機過來。”

下了飛機,和來機場接機的李石彙合,謝期年顧不上休息,立刻去了醫院。

爸爸摔倒導致了扭傷,除了需要坐幾天輪椅之外健康倒是沒有大礙。看到安睡在VIP病房卧室裏的爸爸,謝期年放下了心,離開卧室後終于在外廳的沙發上坐下來,露出了長途奔波和精神緊繃後的疲倦。

紀羽晨輕輕掩上病房卧室的門,也來到外廳坐在謝期年身邊,擡手輕輕給他按揉着太陽穴,乖乖地說:“哥哥,你辛苦了。”

謝期年閉上眼,感受着家人的溫情,一夜之前一個人在大宅裏被寂寞侵蝕的凄清被恰到好處地溶解了。

幾乎睡過去的狀況下,卻始終有一根說不清道不明的線纏住心髒不肯放松。

紀羽晨似乎知道他心裏的情緒,不停止地給他按揉着太陽穴的同時說:“韓亦程有點輕微腦震蕩,醫生說只要不劇烈運動就沒事,他做完檢查就出院了。”

謝期年低低「嗯」了聲,想了想,問:“傅念衡不是說他要全面退出祈年國際嗎?怎麽控股發布會他又去了?”

門外響起輕輕的敲門聲,謝期年睜開眼,和紀羽晨一起看過去。

來人正是傅念衡。

“我們的發布會安保不當讓伯父受傷,我來道歉。”傅念衡得體又幹脆地說明來意,“伯父休息了的話,我晚點再來。”

把傅念衡讓進廳裏,紀羽晨遞過去一瓶水,同時毫不見外地問:“韓亦程到底退出祈年國際了嗎?”

“他打算退,但是沒有那麽快。祈年幾乎是他一個人一手一腳建立起來的,很多細節、關系和節點需要他清楚的交接,但是他現在的狀況……”

傅念衡說着,下意識看了看謝期年,停了話語。

紀羽晨皺眉:“大家合作這麽久了,四舍五入也算熟人,有話直說,別吊人胃口。”

傅念衡苦笑:“我倒是想八卦,但是韓亦程一再警告我,不要再在你哥面前提起任何有關他的事,一個字也不行,我受人之托,除了閉嘴,還能怎麽辦?”

“為什麽不讓說?”紀羽晨不屑,“不可告人嗎?”

“他怕你哥覺得他刻意刷存在感,怕你哥煩哪。”傅念衡觑眼看了看安靜不語的謝期年,刻意放低了聲音,像是對紀羽晨私語,“大男人說滾就滾,哪怕自己難受得要死了也不哼一聲,多帥。”紀羽晨不認同地諷笑一聲:“我從沒覺得他帥過。不過他這次幫了我爸爸,我多少要虛僞地道聲謝。”

傅念衡搖搖頭:“他其實本來也不打算出席這次控股發布會的,只是聽說你爸爸也會出席,所以他才去的。”

“我爸爸去他也去,他想幹什麽?”紀羽晨問。

“他沒真的見過你爸爸,說想去看一眼。”

“看什麽?怕我爸兇神惡煞會虐待我哥嗎?他以為他是誰?”紀羽晨不忿,“除了他韓亦程,誰對我哥都很好。”

謝期年淡聲開了口:“小晨,別說了。”

他轉向傅念衡道:“傅總,他的情況嚴重嗎?”

傅念衡怔了怔,抿了抿唇,為難地說:“這讓我怎麽答呢……在我看來,他可能已經快死了。但是旁人看起來,除了不愛搭理人、總把自己封閉起來之外,他還是那個說一不二的韓總。”

紀羽晨警覺地看一眼謝期年,搶過了話題:“那就是沒什麽大事。傅總,我爸睡着了,晚點你再來看他吧。至于韓總那邊我會去道謝的。”

傅念衡點了點頭應了紀羽晨,手機在他手裏震動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界面,又觑眼看了看謝期年,快速說了句「告辭」,便向門外而去。

“聯系不上?他是在第一國際嗎?”

傅念衡的聲音壓得很低,但醫院太過于安靜,仍然隐約漏進了門內謝期年的耳中。

他不自知地站起身來,向門外走了兩步。

“你聯系物業,如果他沒有在物業放備用鑰匙或者留下密碼,你就馬上報警砸鎖。”

那邊說了句什麽,傅念衡直接冒出了句髒話,又無奈地說:“這一天天的……也虧得他熬了六年。我跟你說他孤家寡人的,一沒親人二沒愛人,我也就是和他合作而已,我哪知道他大門的密碼。幹脆的報警吧趕緊叫人砸鎖。他腦震蕩還沒好呢,一個人在那小公寓裏萬一又摔了,分分鐘植物人怎麽辦?我可沒興趣給他安排下半輩子。”

“傅總。”謝期年走到門口,叫住了傅念衡,“是韓亦程嗎?”

傅念衡臉色凝重地點點頭,苦着聲:“小賀聯系不上他了,又進不去門。”

“試試這個密碼。”謝期年報給傅念衡一串數字。

傅念衡眼睛一亮:“你生日?”

謝期年無奈點點頭,問傅念衡:“已經控股了豐瀚國際,他還住在第一國際?”

韓亦程曾經無數次勾畫過得到豐瀚國際、把韓東洲和韓修齊掃地出門後的情形,也和謝期年不止一次規劃過他期待的結果:“我外公的別墅那麽大,不管怎麽樣你都要和我一起住進去,保證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我們重新裝修,你喜歡弄成什麽樣就弄成什麽樣」;“不管,你覺得太大了我們就選一間你覺得合适的做卧室就好,怎麽折騰都行,你想拆了都行,只要你和我一起就可以”。

而真的拿回了一直想要的東西,韓亦程卻竟然沒有去享受他追逐了那麽久的成果。

電話那邊回複「打開了」,過了一分鐘,又急促地對傅念衡說了什麽。

傅念衡嘆口氣:“檢查一下心理醫生開的藥,确認他沒有多吃的話,就讓他睡吧。他能睡着的時間也不多。”

停了停,他又叮囑:“馬上叫私人醫生過去第一國際守着,以防萬一。”

挂了電話,傅念衡對謝期年道了句謝,想說什麽,還是止了話語,進了電梯。

謝期年回到病房裏,正迎上紀羽晨擔心的目光。

“哥哥。”紀羽晨輕輕咬了咬唇,帶着些決意開了口,“雖然我确實不那麽喜歡韓亦程,但是如果你擔心他,就去看看吧。”

謝期年靜靜地站着,仿佛沒有聽到紀羽晨的話。

但他緊緊握成拳貼在腿側微微顫抖着的手,卻洩露給了紀羽晨他此刻的掙紮。

紀羽晨更深地嘆口氣:“其實你回美國這兩年我偶爾也會在祈年見到韓亦程。他……怎麽說呢,就像傅念衡說的,不了解的人大概會覺得他沒什麽問題,很冷酷冷漠而已,但我看着吧,其實是能感覺到他缺了點生氣,就是……幾乎沒有人活着會有的情緒起伏和變化,很壓抑。”

“而且他每次看到我時候,那種想問什麽又壓住不開口的樣子我也不想在看到了。”

“我想他現在應該得到了足夠的教訓,也應該能控制住自己的行為了。而且我倒是真的相信他确實能把他有的一切都給你,也會尊重地對待你了。”

謝期年木然地扶着沙發靠背,坐了下來,不說話,也不出聲。

紀羽晨挨着他也坐下了。

他倒是像個兄長一樣,攬住謝期年的肩膀,讓他靠在自己肩膀上,溫聲說:“哥哥,我知道你這幾年也不好受。你和景輝哥在一起的時候好像很愉快,但那種愉快蒙着霧,讓我看着揪心。其實爸爸也看出來了,他回國之後還和我深談過。剛到美國你會出車禍就是因為心神恍惚。我一直以為是因為小時候的經歷讓你對事物都隔着一層,缺乏那麽一點參與的熱情。直到回國後韓亦程纏上門來,我才發現你的心是會起伏的。你回美國這兩年又成了心如枯木的狀态,和韓亦程……其實狀态很像,只是你藏起來了,而他沒有需要藏的對象了。”

“不管怎麽說,哥哥,你現在的狀态就是不幸福。我不想看到你這樣。你壓抑太久了,該釋放的都釋放了吧。”他輕輕順着謝期年的背,“咱們就面對、解決這個問題好嗎?不死不活的沒意思。”

“可是,如果……”

“沒有什麽如果。中文裏有個詞是死去活來,你被困住太久了,沒必要一輩子困在這裏面。走出去,大不了先徹底死一次,然後再更好的活呗。”紀羽晨輕輕但堅定地拍拍謝期年的背心,“反正你怎麽選擇,我都是你堅定的支持者。”

謝期年腦子亂得很。他把臉埋進紀羽晨的肩窩,閉上眼,仿佛沉入了夢裏。

只有頻率不斷變換的呼吸顯示出他混亂的思緒。

紀羽晨不動聲色地靠上沙發靠背,微微動了動肩膀,讓謝期年在他肩窩裏靠得更舒服點,不再打擾謝期年。

在紀羽晨沉穩規律的呼吸起伏中,謝期年慢慢的平靜下來,沉入了夢裏。

夢中有小小的韓亦程,和小小的他,兩個人手牽着手往一片漆黑裏徑直走去。成年的他忙忙攔住兩個幼時的孩子:“別去那裏,那是錯的。”

“可是我們要去的地方,必須經過那裏。”小小的他對成年的自己說着,目光堅定而清亮,“阿程他的目标在那邊。”

他蹲下來,撫着小小的自己的頭,輕言:“你的目标呢?你不用一定要和他目标一致。”

“嗯。”小小的謝期年點着頭,“我很清楚啊,阿程和我要一直在一起,所有要把我們分開的,比如那團黑色的壞東西,只要我們在一起,就一定可以沖過去。”

“可是你們不一定适合在一起。”謝期年試圖說服夢裏、也許是藏在自己心裏那個小小的自己,“勉強的話,會受傷。”

“可是沒有完全适合的人吧。”小小的韓亦程仰着臉倔強地看他,“有個詞不是叫做磨合嗎?我和七七就是,我們會變成最契合對方的那個半圓,然後一起沖過去的。”

下一瞬,兩個小小的他們牽着手,挺直着背走向那團黑色。

而黑色的另一邊,形容憔悴的韓亦程一如每一次困住謝期年的夢魇一樣,頹然地看他一眼,伸出手,卻什麽都握不住,繼而墜進了那個深淵。

而這一次,他仿佛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拉着,也跳了下去。

無止境的下墜中,韓亦程握住了他的手。

他說,“七七,別怕,我在。”

急促呼吸着醒來,紀羽晨已經不在廳內,他躺倒在沙發上,身上蓋着醫院的薄毯。

夜色彌漫,手機上的時間顯示着淩晨兩點。醫院獨特清冷的味道漫過呼吸,空虛的寂落又席卷着吞噬了情緒。

謝期年站起身,輕手輕腳走近卧室,推開門。

留觀的小燈以不影響人睡眠的微小亮度,映出了躺在床上安睡的爸爸,和躺在床對面的沙發上留守的紀羽晨的側臉。

謝期年輕輕退開,關上門。

回到廳裏,他看着窗外濃厚的黑夜,沉默了許久。

時鐘跳到03:00時,他給紀羽晨留了張紙條。

然後走出了那扇門。

走出電梯間,轉到走廊上時,謝期年愣住了。

明明是将近四點的深夜,韓亦程的B座竟然敞開着門,大亮着玄關的燈。

謝期年敲門,沒有人回應,房間裏聽起來也很安靜。

他心裏一驚,擡腳快步進了門。

繞過玄關,進了客廳,燈大亮着,分明有三個人在。

小賀正屏氣凝神地坐在沙發一角看着手機,站着的私人醫生手裏拿着一個注射器,低聲在說:“不肯輸液也要注射點電解質的,不然還會昏睡不醒。”

韓亦程的視線避開着注射器,但眼神抗拒,身體也明顯抗拒着,手雖然伸出來做出接受注射的姿态,但明顯肌肉僵硬,繃得手臂線條異常明顯。

各人精神都挺緊繃的,直到謝期年走進客廳擡手在櫃子上以敲門的姿态敲響兩下,三個人才恍然察覺他的出現。

小賀眯着眼睛,忽然跳了起來,激動地喚了聲“年哥?!”

醫生轉頭看了看他,又回身繼續去看韓亦程手臂是否放松,能不能紮針。

而韓亦程以一種宛如夢游的神情定定地看着謝期年。

他眼睛裏沒有光,但冷戾的表情在落在謝期年臉上時瞬息便柔軟起來。

他聲音嘶啞而緩慢地喚了聲:“七七?”

繼而閉了閉眼,再睜開,仍然是那種宛如夢游的神情,聲音更啞了,還透着苦。

他同時苦笑起來:“除了幻聽,我已經出現幻覺了嗎?”

醫生不解地虛應了聲,仍然垂着頭專注地在試圖讓韓亦程放松,好完成注射。

但韓亦程忽然眼裏一道凜光閃過。

須臾之間,醫生驚叫一聲,他手裏的注射器被韓亦程擡手奪過,在電光石火間,韓亦程把注射器的針尖向自己手背用力紮下去。

小賀和醫生同時驚叫出聲,謝期年疾步過去,一把擋住了韓亦程用力向下的手臂,堪堪止住了針頭紮進手背的深度。

但韓亦程的手背還是瞬息泛出了針尖紮出來的血珠。

“你幹什麽?”謝期年忍不住大吼,“你瘋了嗎?”

因為尖銳的疼痛扭曲了表情,韓亦程眼裏卻有了神采。他一眼不錯地看着謝期年,喃喃道:“我只是想确定你是不是我的幻覺……”

他哽着聲,說不下去了。

但視線仍然不肯離開謝期年的臉,帶着無可掩藏的貪婪和渴切。

謝期年把注射器用力扔在地上,大口喘着氣,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但瞬息泛起的淚滾燙地、攔也攔不住地滑出了眼眶。

韓亦程擡起手忙忙地想去擦,卻又忽然驚醒地觸電般收回。他急切地說:“你哭了?你不要哭,我不值得你哭。”

他說着,卻又自己停了聲音,那宛若夢游的神情再次覆蓋在他臉上和眸子裏。

“一定是我的幻覺。”他的聲音裏滿是凄楚,“七七再也不會來看我了。他更不會為我哭。他……很幸福。真的,我在美國遇到他了,他對着那個男人笑,笑得很開心。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讓他開心過了,我……我什麽都沒有了。”

他的視線慌亂地轉了轉,又落在了被謝期年扔在地板的注射器上。

看着韓亦程身體微微一動,謝期年跨前一步,用力壓住他的肩膀,擡手從襯衫裏扯出一根紅繩。

那紅繩上墜着一塊玉,和一枚戒指。

他用力一拉,紅繩斷了。戒指滾落在地板上發出輕微但銳利的聲響,而那塊玉被他怼到韓亦程眼前:“你看清楚,這是幻覺嗎?我是幻覺嗎?”

韓亦程顫着手輕輕撫了撫那塊玉,聲音更哽住了:“這是……你找到它了?”

他不可置信地仰頭看着謝期年,眼眶紅得讓人不忍卒看,聲音猶如夢呓:“你還會找它?你在找它?”

“你找到它了……你随身帶着……你要它……”他抖着手抓緊那塊玉,捂在心口,“你要它……”

謝期年緊閉着唇,亂着呼吸,不回答。

“還有戒指……”韓亦程低頭在地上尋找,“是不是我向你求婚的戒指?你帶着它,你沒扔掉它?”

小賀忙忙過來,從地板上找到了滾落的戒指,撿起來遞給韓亦程。

他想了想,拉住醫生退到了玄關處。

韓亦程接過戒指仔細端詳,眼裏的光彩越來越明确。像是被抽空的生命裏都随着謝期年的到來、随着他小時候為了讓謝期年見媽媽最後一面當掉的那塊玉、随着他以為謝期年早已扔掉的戒指,一點一滴地重新注入了魂髓中。

他就着那點瞬息的憑借,鼓足勇氣:“七七,你留着它們。那你……你結婚……”

他直勾勾地看着謝期年,手在顫抖,喉結在顫抖,眼裏的水光也在顫抖,恍若等着的是他人生裏最終的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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