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2章

自行車停在了路基邊緣。

明清微微睜圓了眼睛,小酒窩往下凹陷,表情終于有了一絲浮動。

她不是好奇,也并不是驚訝。

只是覺得這個時候,應該稍微有那麽點點的表示。

吃不吃,都一樣。

周衡看了她一會兒,長腿筆挺地伸着,風吹動他深色的襯衣領子。

二八大杠的剎車閘還是梯形雙杆,周衡又回過頭去,淡淡一笑。

收腿,下車。

明清跟着下了車,用手攥着他的風衣。周衡雙手扶着車把,然後右腿往車後座下方的停車杆利落一撇。

車屁股跳了一下,停車杠立在水泥地上。

穩穩當當,車子停止了搖晃。

滿是發條的車轱辘,在架空了的車杆中,還在往前悠悠轉着。

明清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周衡往賣冰棍的小推車走去。他從口袋裏摸出一枚鋼镚,遞給大媽,大媽掀開冰櫃箱上面鋪着的棉被,從裏面取出一根包着透明塑料膜的老冰棍。

周衡一只手接過冰棍,跟大媽笑着說了句什麽,大媽合攏冰箱蓋,聽到他說的話。

嘴角也往上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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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的很像是一幅畫兒,體育場大門,來來回回路過的少年,

站在微風中的男人,黑襯衣筆直西裝褲,皮鞋踩着水泥地,額頭上還有淋過雨後殘留的雨珠,

倒映下遠方的夕陽。

明清在自行車邊站了幾分鐘,周衡帶着冰棒回來了,他伸手将冰棍兒遞了過去,奶油味的老式冰棍兒,空氣清涼,沒有半分化開的痕跡。

“……”

“謝謝。”

到底還是吃了人家的冰棍兒,明清客套地說了聲感謝的話,她接過冰棍兒,低頭看了幾秒鐘,

卻沒立即撕開包裝袋。

周衡也就不管了,踢開車撐子,再次跨坐上自行車的車座,他擡頭看着遠方快要落掉地平線下的夕陽,迎面的風吹來,将他額前的碎發往後吹開。

等着明清,上車。

明清撕了包裝袋,去了旁邊的垃圾桶。12年開始實行垃圾分類,可回收不可回收垃圾各分一桶。

可還是有人随便亂扔,明清想了想塑料薄膜袋,是不可回收的垃圾,包冰棍兒的塑料袋一看就是那種不可降解的,點燃燒起來都會有古怪的味道。

她将塑料袋團了團,丢進垃圾桶,

轉身,重新坐上了周衡的車。

夕陽終于落了三分之二進入地平線下,東邊的天明顯呈了深紫色,交界處有啓明星在亮。街道邊長長的路燈滋滋冒起了橙黃色的光,在公路上打了一片淡淡的倒影。

有送晚間牛奶的奶農,騎着三輪車挨家挨戶走,這邊有家農場,專門養奶牛,新鮮的牛奶一天送兩次,誰家訂牛奶了門口就會有個白色小奶箱,

送牛奶的人便會将新鮮的牛奶,依次送到箱子裏。

明清家門口也有這麽個小奶箱,她好像從小到大,牛奶就沒間斷過。小明老師盯着那送牛奶的三輪車,看着那一瓶瓶奶被奶農用鑰匙打開了箱子,玻璃瓶塞入狹小的空間中。

舌頭下意識舔着冰棒。

前面騎着車子的周衡,忽然轉了個彎。

明清的腦袋跟着晃了一下,她下意識用手去扶着車座,冰棍含在嘴裏。等車行入下一個街道平穩處後,她才再一次将一只手騰出來,

再次握穩了冰棍兒。

冰棍有一塊斷了,落入嘴中,牛奶味在口腔裏炸開,冰絲絲的。明清側過頭去,望了眼騎着車的背影。

街道不少店鋪已經開了張,煙火氣從那橙色小店中一團一團竄出來。

“……”

“周老師。”

“……”

“嗯?”

周衡沒有回頭,像是很自然她會開口。

明清:“你不愛吃冰棒嗎?”

主要是看、周衡去買的冰棒。

卻只給她買了。

周公子笑了一下,胳膊伸的筆直,架在車扶手上。

半晌,他雲淡風輕地張了張嘴,

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上次我送你那本書,”

“有沒有什麽觀後感?”

“……”

明清一愣。

一時間,忽然就想不起來什麽書。

書?

什麽書?

她咬着冰棍的嘴巴停在了冰涼的奶油上。

前面的周衡仿佛感知到了她的疑惑,

回了回頭,

眼底是淡淡的星光,

“《母豬産後護理》。”

“……”

“……”

“……”

哦。

明清想起來了。

是那本。

這本書周衡給的她,純屬于作惡,調侃的成分居大半。明清收了後就給丢到了抽屜最低端,去找什麽小零嘴兒都不會多看一眼。

這人現在,居然過來問問她,

讀後感是什麽。

……

明清當然說不出個所以然,索性也就沒說。周公子似乎也就是當作随口一談,沒有回應,他便繼續騎着車。

悠悠的沉默,小飯店招呼客人的聲音從這個門面店穿到下一個門面店。

也不知道又過去了幾盞燈,

明清吃完了冰棍兒,

将細杆捏在座子架上,

忽然,低了低頭。

“……”

“對不起。”

“……”

周衡沒有轉身。

過去這個長街,燈越來越遠,

進入一片路燈切不到的地方。

黑暗瞬間籠罩了自行車,兩個人靜默地往前走着,

吱呀吱呀,路邊草叢裏的秋蟬,在細細鳴叫。

“我是說,上次甩了你的桌子。”

拍講臺的那件事,到底還是讓明清記在了心裏。

冷不丁被人闖了課堂,還當着那麽多學生的面被人罵“小白臉”。

将心比心,明清想着,要是有人在她訓練時突然踹了她的門。

她恐怕二話不說,幹脆一腳旋了回去回敬他。

道歉的話,在她心底,琢磨了很久。

因為的的确确有些怕,怕周衡這個人。

城府很深,笑的時候,讓人覺得他要弄死你。

所以一直拖啊拖,沒辦法丢到腦後,總歸是自己做錯了。

明清沒想過為什麽會對甩了周衡桌子這件事這麽上心,打破了她的性格。她就覺得應該道歉,找個好一點兒的時候,白天、光亮下、人多點兒,

把這事說明白。

卻沒想到是在這麽情況下,明清道完歉,自己都愣了。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會覺得有些荒唐,大概是有些莫名其妙。

吃了人家的冰棍兒,才想起來,要道歉。

怎麽,難不成還想進一步發展什麽更深刻的關系?

明清又低回頭去,

好像有點兒多餘了。

然而畢竟也算是道歉了,那就翻篇吧。她不再說什麽,前方又出現了路燈,明家所在的小區大門,隐約已經出現在了視野中。

明宏以前在教育界還是有一番功績的,明清小時候,家裏就住上了二層小樓,

帶着個不大不小的花園,門口插着奶箱。

周衡果然沒有回應明清那句道歉。

他是個說話不露本意的人,這點兒明清能看得出,很多當領導的就要學習這種說話方式,每一個字下屬都得掰開了細細琢磨。

可長長街道、悠悠路燈下,

卻将這個男人的側臉襯托得相當溫柔。

明清還是忍不住往前湊了湊,去看看周衡的臉,晚間的風在吹着,将他鬓角的發絲吹起,幹幹淨淨,光滑利落的下颚線。

确實,真的不像是能多麽陰狠的角色。

自行車再次驟然一停。

已經到了明清的家門口。

院子大門外,橘黃色的小燈一邊一個,明晃晃的亮着。二層的小樓,樓上樓下都有光,父親的車停在旁邊規劃的白線內。

明清從周衡的自行車上下了來,身上的雨水基本都幹了,除了鞋底還有點兒濕。周衡的黑襯衣也被吹透,立起鋒利的角。

“那個,”明清站在門口,将身上的外套脫下來。

露出印着【中國】兩個字的白T恤。

她将周衡的風衣從中間一折,擡起胳膊,想要遞給他,

“今天謝謝你……”

還沒等她說完、等周衡開口,

遠處忽然傳來一陣車轱辘碾碎葉的聲音。

叮鈴叮鈴——

一道亮堂堂的光照射在兩人中間。

明清和周衡都是一愣,一同朝一邊轉了轉身。

穿着白色農場制服的牛奶工從三輪車上橫下來一條腿。

“302號的牛奶——”

“……”

送牛奶的牛奶工一般都是悄無聲息将奶瓶放入門口的小奶箱。

但若要門前剛好有人,他便會把最新鮮的牛奶,直接交給站在門前的主人手中。

奶工給了明清兩個裝滿牛奶的瓶子,又問明清前一天的空奶瓶呢?

這些從農場送過來的新鮮牛奶,奶瓶都是要回收的,然後經過巴氏消毒,重新裝滿牛奶,

再一次,送到下一個客戶的鐵皮小箱子裏。

明清說奶瓶在小奶箱中,拿出鑰匙嘩啦嘩啦就去取。

鑰匙穿成串兒,上面還挂着一個淡紅色的小鈴铛,鈴铛發出清脆的聲音,夜晚總是容易放大了許多細微的碎語。

“小清——”

樓上忽然出來開窗戶的“咔噠——”一聲,

一個沉默的身影,背着光,

出現在小樓的二層。

明清擡了擡頭,開了窗戶後,光就很亮了。

所以看不太清楚那人的臉。

可明清一眼就認出——

那是明宏。

明宏大概率是聽到了明清的鑰匙聲音,也有可能是聽到送奶工的說話,他站在窗戶上,探出頭來,

往下望。

明清的心髒忽然就被提了上來,像是一下子被什麽東西給砸中了般。她下意識偏了偏頭,看向身邊一側,

送奶工已經走了。

三輪車也跟着叮鈴叮鈴跑遠,一片片落了的樹葉被車輪子卷起,漂浮在道路兩旁。

夜色深遠,樓底下、黃色門燈前,

就只有她和周衡兩個人。

周衡還沒走。

可能是還在等她還給他風衣,因為剛剛送奶工的出現,明清又把風衣給疊回到了另一只胳臂彎。她揣着奶瓶,仰着頭看着窗戶前的父親,

呼吸聲輕微地喘。

似乎有點兒的亂了節奏。

明宏又喊了一聲“明清?”,确定了樓下的人是他的女兒。

明清“嗯”了一下,卻神不知鬼不覺,悄悄走到了周衡前面。

站在明宏的角度,就連明清的身影幾乎都難以看到,院子的老式大門門檐遮的很嚴實。可明清還是下意識用她的身子将周衡一擋。

像是偷了情的小情侶,撞見了父母,極力想要去掩蓋蛛絲馬跡的牽絆。

周衡還跨在單車上,大杠橫在□□。

他倒是沒出聲,饒有趣味打量着忽然靠近了他面前的明清。

很配合地、往更陰影處靠了靠。

明宏讓明清趕快進屋吧,飯都涼了。明清點了點頭,喊着“知道了”。

窗戶“啪——”的一聲,又給推着滾輪拉了回去。

燈光減弱。

明清喘着氣,看着窗戶後面的黑影越來越模糊,消失的那一瞬間,她終于轉過了身。

“中國”兩個字随着喘息而略微起伏,明清擡起胳膊,将搭在手臂上的風衣,

遞到了男人面前。

周衡卻沒接。

夜色朦胧,下過雨後的晚間,天空都是清澈明亮的。

這一代種了不少細竹,有竹影倒映,

風吹過,影子是随着沙沙聲的跳動。

“……”

“我倒是不知道,我這麽不受待見。”周衡幹脆松開了握住扶把的手,

雙胳膊交疊,壓在車頭杠杆上,

悠悠地道。

他擡頭,指了指還亮着光的二樓窗。

明清一下子語塞。

下午,似乎……

才說了“對不起”這三個字。

沒想到居然又被他看出了小心思,明清橫在周衡面前,用身子去遮擋他。

的的确确,是不希望明宏看到——

自己被一個陌生的男人,

送回了家。

哪怕是最普通不過的同事。

那是一個愛女兒的父親絕對會要去多想的,明宏疼愛女兒,出了名的當寶貝。以前在國家隊訓練,出去征戰比賽,跟家裏的通電話,做父親的鮮少詢問比賽的成績。

一句話一個“要好好吃好好好喝好注意身體不要生病出意外”,

再者,就是,

“有沒有哪家小子看上我閨女啊?”

“……”

周衡能看出來,明清并不覺得意外,她大大方方把胳膊又往前伸了伸,将風衣快要揣到他懷裏,

幹幹脆脆地開口道,

“我爸對我談戀愛一直蠻敏感的。”

周衡琢磨了一下,眼睛裏是含着笑的溫柔。

他接着她的話,又問,

“那你将來,真交了男朋友,要怎麽辦?”

“……”

這個話題其實是有些超出明清能回答道範圍了,

她也摸不透,為什麽會和周衡、在她們家門口,

讨論這個問題。

但明清還是想了想,

将自己想的,一字一句說了出來,

“我還沒想過這個問題。”

“……”

“不過我覺得将來你要是有了女兒,”

“應該就會理解了我父親的想法。”

“……”

說罷,不等周衡繼續開口,

明清筆直地将風衣,遞到他的手中。

那是帶着淡淡泥土氣息的夜晚,樹葉凋零、脫落酸慫恿,竹林葉沙沙響,嘀嗒着最後雨珠的自行車,在車轱辘停止的方向,

堆積成一灘小小的水窪。

牛奶還在奶瓶裏蕩漾着,一圈一圈,奶漬挂着瓶子玻璃壁。

皎潔的月光,過去了的八月十五,月亮還是那麽的圓。少女的臉頰兩側,酒窩裏含着淡淡的倔強,她的眼睛是那麽的澄澈,宛若天邊的啓明星。

沒有一絲其他的意思。

就是那是他的衣服,要分別了,

她要還給他。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風改了方向,八月桂花香,有細小的花瓣,在牆垣下飄落。

周衡忽然伸直了胳膊,

掌心壓在金屬杆前,

邁在大杠兩側的腿,一只輕輕踩上了腳踏蹬。

後車轱辘上,随之轉動了三圈。

“放你那兒吧,”他開口,懶懶散散地道,

“不急,回頭洗幹淨了再還給我,”

“也不遲。”

作者有話說:

球球各位小可愛不要養肥,第一個比賽在第17章 ,周一就能更到了。這文真的好涼TvT。因為這文我是全文存稿,我自己感覺打比賽的地方還是挺燃的。

球球不要養肥,嗚嗚嗚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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