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顏楚虞踏着鮮血而來,她的劍上還滴滴答答地流着血，雨水打在她的身上，模糊了一切。

宋念影看着她,那一刻，她的眼圈濕潤,熱熱的淚湧了上來，身體的力量都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昨日的事情仿佛還在眼前。

她現在還能想到楚虞離開時，留給動物們糖時,它們每一個開心的模樣。

還說好了，要結婚的時候，讓它們一起為她們祝福。

可如今……留給她的就只有那些被撥了皮帶着鮮血的肉,還有無盡地哀怨。

顏楚虞快步走了過去,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念念,不要。”

她是神影，若是殺一人,也會受到無盡的天譴。

剛剛,她才在南海，在母親面前跪下，求她同意自己與宋念影的事兒。

從小到大，七公主都是最堅強最要面子,從不開口求誰,在南海更是威望十足，手下的蝦兵蟹将怕她有時候甚至超過龍王、龍母。

可為了那個人類。

七公主當着所有姐妹的面，跪在了龍母的面前,她看着母親,認真而懇切,“母親，我從未求過你什麽，唯這一次，求你了。”

這天地之間，她只要宋念影一人，她答應了，只會嫁于她。

她不顧所有人的目光。

不顧所有反對，好不容易盼來了父母點頭。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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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化弄人，她終究是來晚了一步。

宋念影看着她，唇翕動着：“你也要攔我麽？”

她的身影不穩，在煙雨間缥缈晃動，顏楚虞搖了搖頭，她的手一擡，笛子落入她的腰間。

而七公主猛地轉身，藍色的氣浪瞬間“炸”了出去。

楚虞不可以，她可以。

随着衆人的慘叫聲，天雷開始轟鳴，一道道地就要砸向宋念影，顏楚虞推了她一把，口中吐出龍珠，設下了結界，她仰頭對天，眼裏滿是敵意與不屑。

狂風聳動，電閃雷鳴。

就連老天，似乎都被她給惹怒了。

“不要！”

宋念影站了起來，用力地捶着結界，沒有人能捆住神影，可這結界，是用七公主的龍珠形成的，若是損壞，那她将無所存在。

她替她扛下了劫難。

用自己最珍貴的保護她。

天地咆哮，黑雲湧動，随着一聲“轟隆”地響聲，一道紫色的雷光率先砸了下來。

顏楚虞咬牙承受着，她在成龍那一日，曾經渡過雷劫，每一次，都好像是萬箭穿心一般。

可如今這雷光，更甚。

只是一下，她就口鼻出血。

七公主的身邊，是動物們的屍體，是屠夫與術士的屍體。

第二道雷砸下。

顏楚虞身子踉跄了一步，她扭頭，看着結界裏淚流滿面，瘋狂地砸着讓她放自己出去的宋念影。

一向好潔地七公主擦了擦嘴角的鮮血，她湛藍的眼眸氤氲着破碎倔強的光芒，她看着宋念影，笑着說：“念念，你曾經問我，何為正？何為邪？”

那時候，宋念影的話，在從小接受循規蹈矩“正派”教育的七公主耳裏，簡直是難以置信的天方夜譚。

可如今，她明白了。

她轉過身，咬牙，對着天質問：“何為正？何為邪？？？”

黑雲怒濤翻滾，大雨傾盆而下，一道道雷，一下下砸在顏楚虞的血肉之軀上，她身上的衣服已經鮮血淋淋，可她從始至終，都是咬牙支撐着雙腿，不曾跪下。

天讓她服輸。

她偏偏不。

雷劫是有盡數的，九道天雷足以摧毀這世間最為堅硬地存在，最後一道雷，可以擊垮仙骨，再無回轉餘地。

随着最後一聲雷聲悶響，天空隐隐有紫光流動，一條金色的龍翻滾而至。

他變成人身，擋住了女兒，生生地接住了這一劫。

龍王的龍珠被打了出來，隐隐地有破碎的跡象，千年的修行，就此要毀滅。

在顏楚虞錯愕的注視下，龍王扭過頭，看着女兒，重重地嘆了口氣：“你啊。”

以前，每一次哪個子女犯了錯，龍王舍不得責罰的時候，都會這樣無奈又寵溺地說一聲：“你啊。”

顏楚虞的眼淚落了下來，她上前一步，“父王……”

龍王看着女兒一身鮮血，緩緩地說：“不愧是我的女兒。”

即使是天雷，也無法讓她低下頭，跪下身。

龍王捂着胸口，它的龍珠即将破碎，身體虛弱至極，他知道，女兒也好不到哪兒去，“走吧，和她一起，去一個沒人的地方。”

他的袖子一揮，結界散去，宋念影從裏面沖了出來，她跪在地上，一臉的淚。

龍王看着她，“孩子啊……你……今後，無論路如何，都不要回頭。”

七公主的眼淚成行滾落，“父親，父親……”

父親，不是父王。

龍王虛弱地笑了笑，他正要說話，天邊有鑼鼓與吶喊的聲音傳來，這是西海去告了禦狀，帶着天兵來要降罪了。

“走！”

龍王用龍珠最後的力氣，護住了女兒和宋念影，将她們圈在兩滴水珠之中，遠遠地飄去。

它和女兒的經歷不同。

龍王不是什麽天生仙骨，它是一點點從底層熬出來的，百年成蟒，千年成蛟，再千年成海底的龍王。

他當初攔着女兒，就是不想要她經歷這一切痛苦。

可自己的骨肉，他最清楚是什麽樣。

宋念影和顏楚虞是被龍王用龍珠保護着，送到了他當年設置的結界淨土。

從最初，龍王就知道，四海千年之後，必有一戰。

天界獨大，是不允許它們太過團結抱團的，那樣，齊心合力之下，就會有了反抗天庭之心。

所以，他很早就設置了這片淨土，百年來，一點點為這裏面填各種東西。

錦衣玉食，服飾的傀儡人，還有各種仙器，食物，就連書籍都樣樣俱全。

是人間仙境了。

龍王做好了準備，若是将來有一日，真的會有一場大戰，那南海的婦孺孩提們，就都送來這裏，她們龍族留下守護戰鬥。

宋念影抱緊渾身是血的楚虞，扶着她往屋裏走。

這邊的布局，與南海很像，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顏楚虞告訴宋念影哪裏有藥，哪裏有水，她身體的傷口被清理了，趴伏在床上。

上一次，她受傷的是背，可這一次，她身上基本沒有一塊好的地方了。

宋念影流着淚，“你為什麽要來？”

顏楚虞摸着她的臉頰，虛弱地說：“你可知，當我看到那些動物們奔來南海之際，有多麽的害怕。”

從小到大，她從未這樣害怕過。

害怕失去。

她放下手裏所有事情，用最快速度趕了過來。

她不會像是別人一樣，勸住宋念影，不要殺害什麽“無辜”的人類。

那是因為她知道并懂得念念，知道那些動物，對她來說是什麽。

誰的家人被殺，還能保持理智。

只是，她不願意她受傷。

她到底是龍，天地之間狂傲的存在，總是認為自己能抗下這一切。

喝了水，身上抹了藥，顏楚虞爬着就要起來，惹下了這樣的禍事，她不能就這樣心安理得的留在這兒。

宋念影扶住她，楚虞扭頭看她。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楚虞懂她，宋念影又何嘗不懂她？

她拿出剛剛準備好的杯子，遞給顏楚虞，“喝了吧。”

這是她的血。

裏面，揉了她的心力。

這是要比世間任何良藥都要好的能夠讓身體康複的東西。

那杯中，有紅色的液體流動，隐隐地，帶着金色的光芒。

顏楚虞咬唇，搖頭:“我不用的，你留在這裏，念念，我去去就回。”

去去就回？

楚虞是當她是三歲小孩子麽？

此次一去，很有可能就是生離死別了。

宋念影抱住她的腰，将脖頸貼着她的脖頸，喃喃地說：“你說過，要嫁與我的，生死與共。”

楚虞能為她做的，她同樣可以為她。

她們都不會茍活于天地之間。

七公主搖頭還要說話，宋念影卻已經捏住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身心交融。

她奉出自己治愈她。

……

南海被封，龍王被重挫，血流成河。

西海龍王紅着眼睛，叫嚣着要它們血債血償，一定要交出七公主，還他兒子的命來。

天庭派下來的文贏仙君白袍翩翩，手背在身後，居高臨下地看着南海。

雖然龍宮被封，龍王受了重傷，依舊沒有失了王的風範。

“西海龍王，你苦我南海久已，你兒子更是處處針對其他三海，今日，就垂涎于神影的血肉，于民間散發謠言，迷惑衆生，讓他們殺害無辜，有罪在先，撥皮抽筋是他罪有應得。”

南海龍王氣得跳腳，就要帶兵下去，文贏仙君瞥了他一眼，他立即不敢動了。

龍王：“天雷已經降罪，擊我兒龍身，毀我龍珠，現又封我南海，重傷海衆一百二十三位，還不夠麽？”

他字字铿锵，旁邊的幾位公主已經執劍仇視地望天。

她們南海，各個都是铮铮鐵骨，絕對不會服輸。

天界本是無異于糾纏這些瑣事，可西海龍王字字血書去告狀，口口聲聲說南海不服管束，将來必然會脫離造反。

文贏帝君這才下來親自視察，看她們的模樣，的确有逆反之心。

西海龍王彎腰作揖：“仙君，當你的面，南海尚且如此放肆，你可知，日常她們有多嚣張？先不論小兒的慘死與她們是否有關，就是這不敬，也該治罪。”

西海向來善于揣摩文贏帝君心思。

文贏帝君看他，“那你認為，該如何？”

西海龍王低着頭：“我自是知道，上天有仁愛之心，不忍看衆生再流血，既然如此，不如就此封印南海，鎖了幾位龍族的修行。”

他此話一出，南海衆生紛紛抗議，大喊。

如何可以這樣？

天道就可以不公麽？

封了南海，鎖住龍族的修行，那不就等于從此将南海抹滅與天地之間麽？

文贏帝君的手掐算了一下，他的眉頭微微一簇，“她要來了。”

她？

是誰？

西海龍王不解地看着文贏帝君，能讓他動搖的會是什麽人？

文贏帝君轉過身，他的手一攤，一個純淨如冰的玉葫蘆落在了他的手掌心。

看到這白玉葫蘆，龍王、龍母的臉色都變了，而西海龍王則是心滿意足的咬了咬牙，他也算是給兒子報仇了。

這白玉葫蘆手機文贏帝君成道時的仙器，能收盡天下一切妖魔，裏面的翡翠大悲水，更是能夠清除一切陳雜。

龍王兩手拱起，“文贏帝君——”

他還要辯解。

文贏文贏帝君卻已經不聽他的話，他的手一擡，白玉葫蘆中，點點琉璃光灑落南海。

原本滾動的河水，像是被凍結了一樣凝固，原本流動的水草，也像是鑲嵌其中的翡翠，再無法向前。

而那些游動的魚兒們，全都像是畫面定格了一般，無法動彈。

文贏文贏帝君收起了白玉葫蘆，他看了看西海龍王：“如此，天界也還你公平，其他，你們自行解決，若再敢來叨擾，我必不客氣。”

說完，不待西海龍王反應，他化成一縷清風，回歸天界。

只是融入天界那一刻，他還低頭望了一眼，看着那抹淡粉色的身影，輕輕地搖了搖頭。

文贏帝君已經發話了。

西海龍王摸着胡須，冷冷地笑：“文贏帝君也說了，其他的自己解決。”

他身邊的幾大護法全都露出了真身，手拿刀叉，就要對被封印，無還擊之力的南海衆生下毒手。

就在這一刻，一條帶着雷電的銀光和褐光同時而來，東海、北海龍王落在雲間，一起說：“不可！”

它們四海百年來一直相安無事的，此次的事情，七公主雖然兇狠了一些，但畢竟是龍鳌霸多行不義。

兩位龍王已經知道天庭的降罪了，不能再看着西海吞沒南海。

它們四海，就好像是頂着這一片深海的四根柱子，缺了哪一根都不行。

眼看着兩位龍王勸說不聽，西海龍王赤紅着眼睛，從腰間，甩出了龍筋，他的手在哆嗦，“這是……我兒的龍筋，你們……你們讓我如何能善罷甘休？”

就是他為了大義收手，回去之後，該如何向西海衆生解釋？

兩位龍王看着那龍筋沉默地站住了，抿着唇。

而就在此時，天邊的雲朵翻滾着流動了起來，一條白色的龍縱深于雲雨之間，翻滾着咆哮而來。

它的身上，還穩穩地坐着一個女人，她一身淡粉的長裙，腰間系着碧玉的玉笛，眉目如畫，猶如仙人。

那是顏楚虞最後一次身為龍在空中翺翔，它肆意地穿梭于雲霧間，呼嘯着飛過，帶着陣陣狂風，身上，隐隐泛着金色的光。

它是那樣的霸氣威武，讓人不敢直視。

而它身上的女人，居高臨下地望着幾個龍王，身上是不輸天人的氣場。

西海龍王搖了搖頭，“不、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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