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當春乃發生
歸雲和歸雨還是第一次幫師隐做事情,所以很是積極,轉天下午時,就來跟師隐說,他們已經将東西寄出去了。
師隐就笑着謝了他們。
兩個小和尚臉上通紅的擺着手,說:“沒事,沒事……師隐師兄,我們先去念佛堂了,師叔罰我們念經一百遍呢,再不去晚上就回不來了……”
師隐聞言,微微蹙眉,問:“為何罰你們?是……因為我的事情嗎?”
歸雲趕緊搖頭,說:“不是不是,是前兩天我跟歸雨遲了早課,被師叔發現了,才罰我們的……”
師隐又去看歸雨,聽歸雨也是一樣的說法,他才放心。
他并不想連累任何人。
師隐說:“好,那你們去吧。晚上我會給你們留門的,放心。”
兩個小和尚聽見這話,去受罰也是高高興興的:“謝謝師隐師兄!我們走啦!”
跟師隐說完話,兩個小和尚就趕緊走了,先是小跑着,又想起來平時寺裏的訓導,立刻就改成了快步走。
師隐就立在門廊下,看着他們走遠的背影,久久之後,才收回視線。
津州離京城近,他的包裹即便是在京中過了夜再走,那最遲明天傍晚時也就該到了,不出三日,最晚也不過初十,大師父的回信也該寄來了。
師隐算好了時間,可津州那邊卻遲遲沒有回音。
小和尚們不知道寄了信還會有回信,所以從沒提過。而師隐也不是性急之人,想是大師父那邊有事情耽擱了,便只耐心等着。
然而師隐還沒等到清泉寺的回信,就先等到了上元節。
上元節一到,原本已然淡去的年意又濃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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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師隐向來不關心這些。
還是十五這日早上,師隐在自己門口看見了一盞花燈,才想起來今天是什麽日子。
他洗漱過,正準備去後院練武,才開了門,還沒邁出去,就先看到了門前處有一盞小小花燈,就孤零零的在那兒,也不知是什麽時候被放過來的。
師隐向四周看了看,并沒有任何人在。
他心裏卻已經有答案了。
他蹲下身去,拎起那盞花燈,花燈便自由地轉了轉,而在正中央的花蕊裏面,還斜斜地插着一張被卷起來的小紙條。
師隐看見,便伸手去拿了,展開來,上面只寫了一個字。
鸾。
是阿鸾送來的花燈。
師隐唇畔微微漾着笑意,看着那個圓潤字體,就仿佛已然見了阿鸾。
阿鸾睜着那雙微圓的眼睛,眼瞳裏亮亮的,然後眯起眼,眼尾便微微向上翹着,聲音帶笑地叫他。
師隐笑了笑,拎着花燈轉身又回了屋裏去。
将那盞花燈輕輕放到架子上,他則拿着小紙條在書案前坐下來,看着紙上的字,不自覺地摸了摸,很快又收回了手。
找來上次夾着剪紙的那本手抄經書,師隐将這張小紙條展平了放到最後去。
然後合上書,還擺在先前的位置。
走到那邊架子旁,師隐輕輕撥弄了下花燈的燈瓣,唇邊浮着笑意溫和。
師隐不懂旁人,但阿鸾于他如此,大概就可算是過了節了。
上元節一過去,一切又恢複了往日尋常時的樣子。
而清泉寺的回信,也終于趕在十九這日,寄到了大興寺。
還是歸雲和歸雨給師隐帶回來精舍的。
他們這才知道,原來還有回信這回事兒。
師隐回去屋裏面,在書案前坐下來,才拆了大師父寄來的信,又見裏面還附着一封小沙彌寫的。
小沙彌才學字沒多久,寫的歪歪扭扭的,倒像是畫的一樣。
大師父也在信裏說了這事情,說小沙彌寫了一張大字,就把屋裏面弄的到處都是墨,他跟住持收拾了好幾天才打理幹淨。
師隐邊看邊笑,看完時又嘆了一聲,他有些想清泉寺了。
但他現在回不去,也不能回去。
師隐斂了笑意,将大師父和小沙彌的信件一齊收好,繼續着平日裏的事情。
天一日一日的熱起來,可卻始終沒有降水。
一整個正月裏都沒下雨,到了二月裏仍是不見雨水。
百姓們便着急了,前來大興寺裏求拜的人又越發多了起來。
歸雲一邊蹲在地上數螞蟻,一邊問道:“師隐師兄,只要辦了祈雨佛典,真的就能祈禱下雨來嗎?”
師隐:“祈雨佛典?”
歸雨解釋道:“念佛堂的師叔說,宮裏面的皇帝派了人來我們大興寺,叫方丈主持的好讓天下雨的,就是祈雨佛典。”
師隐知道了。
歸雨也很疑惑地問:“只要我們誠心祈了,天就會下雨嗎?那為什麽不下糧食呢?這樣一來,不是人人都不用辛苦了嗎?”
師隐聽着稚氣之語,笑了一下,說:“哪有這樣的便宜呢。”
“天之事,不可猜度,唯盡人力而已。”
兩個小和尚還是不明白,但他們聽師隐說了,就點了頭:“哦……”
大興寺的祈雨佛典辦了,歸雲和歸雨也在其中,只不過是排在末尾,他們年紀小,個子又矮,自然什麽都看不到,只能跟着念經,卻想多看一些,想着回去好跟師隐講。
他們現在已經知道師隐不出精舍了。
于是,等參加完了祈雨佛典,歸雨歸雲回去精舍後,就把他們自己看到的聽到的跟師隐全都講了。
兩個小和尚講的東一句西一句,只是想到哪裏說到哪裏。
師隐就靜靜地聽着,并不出聲打斷。
祈雨佛典辦過了,但是天卻像是塞了耳朵,一聲都沒有聽到大興寺的僧人們的頌禱,仍是鐵了心一滴雨都沒有下過。
于是整個二月裏也都是幹的。
柳枝都抽了條,卻蔫蔫地貼在梢上,連鮮嫩顏色都黯淡着。
因此,宮裏面便傳了消息,說三月皇帝要親自去祈雨了。
歸雲歸雨也不知道是在哪裏聽來的消息,總之一回來,就會跟師隐講,師隐也從不打斷他們的興致,只當個最好的聽客,安安靜靜地聽他們講着。
阿鸾已經很久沒有再來了。
師隐亦是許久都沒有再進去過茶室。
那裏面,還封存着一局未盡的棋,只等着一個笑容明媚的少年,來将這局難辨輸贏的棋,繼續走下去。
到了三月初五這日,外面的動靜很大。
就連師隐在精舍裏都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