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今來花如雪

門開着,屋外天很黑,今晚沒有月亮。

阿鸾就站在離門口很近的地方。

他微微張着嘴巴,像是不能明白這個問題,又或者是不能相信師隐問了他這個問題。

一抹通紅爬上去眼尾,看起來委屈又可憐,像是被欺負了一樣。

“師隐……”阿鸾的聲音微微顫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來了:“你是師隐啊,你當然……是師隐啊……”

師隐看着阿鸾,反問道:“我是嗎?”

他的語氣淡淡的,也沒有說很重的話,可卻尤其冷。

阿鸾就把嘴唇咬的更重了一點,他仰起頭看着師隐,眼尾的那抹紅變得更豔了。

他仍不能明白師隐的意思,只是被這個問題逼的沒有辦法了,聲音都變的有些尖銳,他叫着問道:“那你要我怎麽說?!”

師隐看着阿鸾那雙含淚的眼睛,不知為何,他忽地想起了清泉寺的小沙彌。

但師隐心裏清楚,阿鸾和小沙彌是絕然不同的。

阿鸾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

那淚珠滾圓的,一顆一顆的,阿鸾抽咽着說:“師隐,師隐……對不起……可是你要告訴我啊……”

“你告訴我,我說給你聽就是了啊……”

師隐看着那些眼淚,心裏微微嘆了一聲,抿了下唇角,将那方原本就該還給阿鸾的手帕拿了出來,遞給阿鸾。

但阿鸾不接,只是看着師隐,眼淚還在流着,很惶然地叫他:“師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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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隐便擡起手,用手帕給阿鸾擦掉眼淚,但是阿鸾還在哭着,所以有淚水不可避免地砸到了他的手背上。

這淚還帶着灼人的溫度。

師隐的手顫了下,阿鸾又因為他哭了。

師隐将又濕了的帕子收回來,轉而用食指指腹輕抵着阿鸾的眼尾的紅,拇指從眼眶下刮過去,給他揩掉還在冒出來的淚,說:“阿鸾,別哭了,不要哭了……”

阿鸾聽見,便很乖地止了哭,只是仍停不住般地抽泣着,仰着臉看向師隐,哭聲問道:“師隐……你,你生氣了嗎?”

“你是不是,是不是生我的氣了啊?”

師隐抿着唇,說:“不是。”

他沒有生阿鸾的氣,而那個問題,其實也并不是問阿鸾的。

有人苦心孤詣地要将他藏起來,把他變成一個不可見于人前的秘密——這是師隐。

那麽阿鸾呢?

阿鸾今天說出來的話,也只不過是想把他變成另一個師隐罷了。

但阿鸾,阿鸾也沒什麽錯。

畢竟,阿鸾的年紀還很小,可偏偏身份又是那樣貴重,想來自幼時起他就該什麽都是獨一份的。

就像阿鸾帶自己去賞梅那次一樣。

他要來看了,別人就都不能在。

所以他不是在問阿鸾,他也并不生阿鸾的氣。

只是話突然就到這裏了。

只是,他突然透過阿鸾,透過那幾句話,忽的像看到了那個把他藏起來的人了。

但這一切與阿鸾無關,他不該牽連。是他沒有克制住,甚至弄哭了阿鸾。

師隐收回手,說:“阿鸾,今天……你先回去吧。”

阿鸾聞言,就更睜大了一些眼睛,像是不相信自己聽到的話:“師隐……你是要趕我走嗎?”

“不是,”師隐垂眸,看着自己指尖上沾着的水痕,說:“不是……天晚了,你該回去了。”

阿鸾還想再說什麽的,但他咬了一下唇,點點頭,平靜了些,但聲音微微啞着:“好,我先回去……但明日,師隐,你明日會讓桑成林進來嗎?”

師隐沒有回答他。

阿鸾看着,兀然笑了一聲,師隐聽見了,便又擡眼去看他,只見阿鸾紅着眼睛,唇角卻翹着,勾出來一個顯然笑意。

阿鸾笑着說:“好,那我先回去了。”

“改天……我改天再來找你玩……”

不知為何,師隐覺得自己的心這一瞬竟隐隐有些發顫:“阿鸾……”

他伸出手要去拉阿鸾,但阿鸾已經轉身走了。

阿鸾走的很快,頭也沒有回,一會兒就不見了。

師隐就站在那裏,過了許久才收回手,垂放在身側,緊緊地握了一下,很快又松開了。

驟然間,漆黑的天幕上劃過去一道亮極的白光,師隐被那光牽起視線,擡頭去看,但這道光來的快去的快,随後不過須臾,一聲驚雷緊跟着砸了下來,轟隆隆的。

又下雨了。

早已就睡着的歸雲歸雨不知何時被吵醒了,兩個小和尚迷迷糊糊地推開門,向這邊看過來,問道:“師隐師兄……怎麽了?你在跟誰說話嗎?”

師隐還站在檐廊下,手裏握着一方濕了的帕子,說:“沒有。打雷了,你們回去睡吧。”

歸雲歸雨又看了看,他們确實沒有看到另外一個人,就點點頭,又跟師隐說了一聲,便回去房間裏了。

師隐看着歸雲和歸雨的房裏燈熄了,在心底默聲宣了一聲佛號,将多餘的情緒摒下去,轉身回了屋裏,将門帶起來。

他也該睡了。

雨下了一整夜,但到了次日黎明時分就準準地停住了,還出了太陽。

桑成林如約來了。

他來的時候已經不算很早了,臉上帶着忿忿然的紅,他剛進門,就跟師隐說:“大師,那小女子實在是可惡!”

師隐聽着,神情淡淡的,并不接話。

桑成林也并不要什麽回應,仿佛仍沉在方才的境況裏,握着拳,道:“她說憑我的這點學問,只她一個人便能壓住了,都不用再擺出身份來。”

“可說話間卻還是一句一個本小姐的!她家的嬷嬷丫頭跟了一大串,各個牙尖嘴利追着我來,還說只她一個人!好生有意思的一個人!”

師隐又想起了阿鸾的話。

那位小姐怕也是清貴人家出來的。

他看着桑成林的樣子,想了片刻,才出聲問:“你可知道,這位……姓什麽嗎?”

桑成林沒想到師隐會問他,還愣了下,才點點頭,說:“知道。她說自己姓譚,還非叫我記住,我記她做什麽?又不欠她的債!”

師隐聞言,便不再說了。

桑成林又說了一陣那位小姐,才停住,問道:“對了大師,今日怎的不見那兩位小師父啊。”

師隐回道:“他們去念佛堂了。”

歸雲和歸雨一大早就走了。

桑成林又點點頭,說:“大師……那,我也先走了。”

“改日再來拜會大師您。”

師隐說:“好”

桑成林就站起身,向師隐行了一禮,師隐便也還了他一個佛禮。

師隐目送桑成林出去,精舍裏又靜了下來。

今日的天氣很好。

天是湛藍的,雲似白錦,風也和煦,一陣一陣地吹着,直把人間吹的漸漸暖起來。

師隐卻在想昨夜的雨,還有阿鸾。

他在想阿鸾的那句“改日”會是何時——或許再是兩個月,又或許根本遙遙無期。

許久之後,精舍裏響起一聲輕微嘆息,但很快就被風卷着帶跑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阿鸾始終沒有出現。

桑成林卻已是常來常往的了。

而也不知怎麽的,桑成林與那位譚小姐,總是隔三差五就要在大興寺裏碰到一面,然後兩個人繼續争吵不休。

與譚小姐吵完了,桑成林就會跑到精舍裏來。

但慢慢的,桑成林再來精舍,就只像是路過的了,來也并不久坐,只一會兒就走,但每次都會講那位譚小姐的事情。

且一次一次的,桑成林再提起那位譚小姐來,态度不知不覺間已然變了。

師隐旁觀着這些變化,卻怎麽都不能明白。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回:桑姓書生喜獲真香別號,蕭某影帝再度狂飙演技

師隐:……

阿鸾:不聽我的是吧,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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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掀盆的手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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