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複照青苔上
師隐打開門,就看見外面正站着一個從未見過的僧人。
那僧人向師隐行了一禮,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只是規規矩矩地傳話道:“師隐師兄,方丈請您過去。”
師隐聞言,也不多意外,只是淡淡地點了下頭,說:“好。”
那僧人見狀,猶豫了下,又看師隐并沒有要走的意思,只好繼續道:“方丈說,師兄您少在寺中走動,大概是不容易找到地方的,所以……方丈讓我帶着您過去。”
師隐定定地看向他,那僧人仍維持着原樣,沒有閃躲。
須臾,師隐收回視線,重新開口道:“勞煩稍等一會兒,我先去更衣。”
那僧人也不加為難:“師兄請便。”
師隐便關上了門,回房裏去換了一身淺灰色的僧衣,特意将領口束的緊了些。
仿佛只要箍住頸項,就能锢住心意。
師隐的動作很快,沒要那僧人等太久就打開房門出來了,他先向那僧人行了一禮:“勞煩帶路。”
那僧人沒有說話,只是回了一禮,便在前帶路先走了。
師隐就跟在他後面,距離保持的适中。
但在踏出精舍院門的那一瞬間,師隐還是生出了一種不真切的感覺。
他自進了這個門,就再沒從這裏出去過。
就算去看梅林,也是走的後門。
後門跟這裏,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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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隐不由地停住。
帶路的那個僧人發覺了,就也停了下來,回頭去看師隐,問:“師隐師兄,怎麽了?”
師隐收起情緒:“沒事,走吧。”
那僧人聞言,也不多問,只是轉回去繼續在前面帶路。
就如此走了許久,才終于到丈室。
走到門外,那僧人先行向前去通報過,等得了裏面的回應,才回來側身讓開,很板正地說:“師隐師兄,方丈就在裏面等您。”
師隐向那開着的門扇看了一眼,有又看回那僧人,微微颔首道:“有勞。”
那僧人回了一個禮,就退下離開了。
師隐在門口略站了站,緊緊閉了下眼睛,将心中澎湃渾濁全都壓下去,又将事情條析理清,大致把握了,複才睜開眼,一片清明。
方丈就坐在那裏,看見師隐進來了,便很祥和地說:“坐下吧。”
師隐行禮道:“多謝方丈。”
言畢,師隐就在方丈指的地方徐徐坐下,并沒有退卻。
方丈等師隐坐定,便擡起手,邊推了一封信過去給師隐,邊解釋道:“這是津州送來的急遞。”
“昨日深夜發出的,今天早晨剛到。”
急遞?
以津州到京城這樣近的距離,到底該是什麽十萬火急的事情,才需着用的上急遞?
師隐微微皺眉,伸過手接了信,但一等看見署名,心下便頓時了然了。
是大師父寄來的。
師隐擡眼看向方丈,方丈沒有動,仍很和祥的看着師隐。師隐便就也沒再避諱,直接拆了信件。
信函裏只裝了薄薄的一張紙,而那張紙上的字也不過僅有三行。
但師隐看完後,臉色卻是兀然沉重了下來。
方丈問道:“是出什麽事了嗎?”
師隐将信依原樣疊好,拿在手裏,卻如墜萬鈞,沉聲回道:“方丈,我需得即刻啓程回去津州。”
方丈并沒有要阻攔的意思,卻還是出聲多問了一句:“真的現在就要回去嗎?你是否要再等一等……”
“方丈,”但還沒等方丈說罷,師隐就截住了他的話:“我師父病重,性命垂危,我必須立刻回去津州。”
方丈就看着師隐,過了一會兒,他嘆了一聲,說:“好罷,那你去吧。”
師隐得了答複,将信塞回去函裏,不再多坐,直接站起身,再向方丈行了一禮,便就轉身出去了。
來時引路的那個僧人沒有再出現,師隐也明白了大興寺的意思。
大興寺并不想他此時離開這裏。
但又不得不放行。
師隐回頭看了眼丈室,能叫有爵位在身的韓宗言做傳話筒,又能讓大興寺的方丈屈折聽令……
那個人,究竟會是誰?
師隐抿了下唇,收回視線,不再繼續往下深想,依着原路向精舍走回去。
一路走去,竟都不曾見到有人。
師隐默聲算了算日子,倒确實不是集會的日子。
但卻很巧,就在路過一片竹林時,師隐居然遠遠地看見了桑成林。
桑成林正向着這裏漫步,身邊還有一位女檀越。
大概就是傳聞中的譚家小姐。
他們走在一起,但中間還隔着有一段距離,兩人像在說什麽話,那位譚小姐不時便拿着手絹掩面輕笑,桑成林則是滿臉通紅。
無意間,桑成林向這邊看過來,就看見了師隐。
師隐便向桑成林行了一個佛禮。
禮畢轉身便走了,不多停留半刻。
回到精舍,師隐就收拾了起來,很快便收拾好了一個可以啓程出發的輕便包袱。
幾乎和來時一樣單薄。
但又确實是不一樣了。
歸雲和歸雨今天難得不用去念佛堂想,過來一看到這只包袱,又聽到了師隐說要走的話,就問道:“師隐師兄,你要去哪裏啊?”
師隐說:“我要回一趟我來的地方。過些天……過些天,我就回來了……”
歸雲和歸雨歪着頭,問道:“過些天,那要多久啊?”
師隐思忖片刻,回道:“十天,十天之後,我就回來。”
歸雲和歸雨就說:“那師兄,我們在這裏等你,你早點回來呀。”
師隐笑了一下,說:“好。”
大興寺裏……其實也還是有真心不希望他離開的人在的。
雖說要即刻啓程回津,但師隐也沒有真的就這麽着急。
至少他還要等再見過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