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然而現在誰顧得上福德,李嬷嬷手停在身前,目中也是不可思議,她迅速的轉頭掃視,見除了倒地的福德外也只有趙翠翠在,才松了一口氣。

白衣客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似的,淡淡說了句:“放心,無人。”

李嬷嬷餘光示意福德:“那他?”

白衣客:“他可比一般人聰明得多,若是不想死的凄慘,自然會牢牢閉緊嘴巴。”

倒地的福德眼皮下眼珠微動,身子依舊直挺挺的躺着。

白衣客冷哼一聲。

倒是荊缙接下來的話令她側目。

“你既然問我這個問題——那為什麽你們不自己來做這個皇帝?”

也只有在偏僻的山野鄉村度過前十幾年的荊缙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了。

李嬷嬷更是瞬間扭過頭去,像是第一天認識這個半大少年一般,眼底晦暗波瀾。

趙翠翠站在李嬷嬷身後,再次捂住自己脆弱的小心髒。

她曾經只是一個被賣到青樓差點被人害死的平民女孩,現在不僅進了宮成了宮女,還聽到了什麽?

她的耳朵沒壞掉吧。

荊缙表情肅正,絲毫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麽大逆不道的話,身板挺直的站在屋內中間,接受幾人不同的目光審視。

白衣客緩緩笑了。

這算是她第一次真正露出笑臉,自從卡池內抽出起,她總是維持着與哥哥極似的冷淡表情,如冰雪初融,又如獵人見到獵物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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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劍意狂妄肆意。

她反問:“你覺得皇帝有什麽好?”

荊缙下意識想回答,卻猛地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白衣客站起身,緩步走向他。

“皇帝為天子,蒼天覆蓋萬事萬物,而天子掌管天下則為理所當然。”她頓了頓,雙眼盯住荊缙,“號令天下,生殺奪予。喜,則天下喜;悲,則天下悲;怒而輕則誅人九族,重則流血千裏伏屍百萬——你覺得如何?”

當然不對。

可在荊缙的印象裏,卻又告訴他,沒錯。

那些州官縣官魚肉百姓,只管填滿自己的荷包而不管百姓,就他進京在國子監學習的這麽幾天,那些官家子弟未來的國家棟梁們,聊得是哪家的青樓更好,談的是誰家族人有出息多幫襯擡舉,卻沒有一個人說起今年收成如何,稅收如何?過秋後便是入冬,今年冬天雪大不大,會不會封道壓垮民屋?邊境戰士會不會缺衣少食?

就連他一個書沒讀過幾本的人都知道這些事,那些人卻從未談起過。

白衣客不用等他回答,就知道他的答案了。

“皇權代表着至上的權利,卻不代表任性妄為——浮雲山莊,正是因此而生。”

“要這天下,海清河晏,時和歲豐。”

【完成度25%——浮雲山莊,封權鎖道。】

啊,才漲這麽點。

白衣客拍了拍荊缙的肩,随意他自己理解,離開前順便踢了一腳還在裝暈的福德。

荊缙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握成拳,用力之大,乃至于青筋繃起。

……

一群流民之中,一個看起來年歲不過十二三的少年從人群中被推搡出來,他表情呆滞寡言少語,其他流民都叫他小傻子。

幾個面黃肌瘦的流民推他出來,不是為別的,就是因為少年跟着他們走這幾天,沒少吃幾位婆婆爺爺做的幹糧,少年雖傻卻乖巧,很是得流民中老人的喜愛,老人家心善,不管是挖到草根還是尋到什麽,總願意分他一口吃的。

一來二去,他們分到的就少了。

少年一把栽到草堆裏,無神的目光對上他們,忽的笑了兩聲。

幾個流民頓了頓,無端感覺一股冷風吹過後腦,涼飕飕的。

流民中有人想要站出來,卻沒走兩步就叫人扯了回去,傳來幾聲低低的“不要管”、“打不過他們的”、“別把你的命搭進去”。

秋日的中午不算太炎熱,少年靜靜地坐在草堆裏,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流民逐漸走遠的背影。

半晌,直到耳畔只有蟲鳴的聲音時,少年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宿主心裏難受了嗎?】

當然不是。

“我只是在想,當官員不作為的時候,他們不僅不知道互相幫助,甚至在這基礎上更加地欺壓比自己弱小的人。”

系統難得的不知道該說什麽,現實就是這般殘酷,而凄苦會将這種殘酷完完全全的呈現到世人眼中。

【至少還沒有到易子而食的地步。】

但是當冬天降臨,就難說了。

“我就姑且将你這話當做是安慰吧。”

少年擡頭望了望天空,有些費力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葉,朝着流民離開的方向走去。

在系統的面板上,一個空白的頁面悄然亮起——

【學者】

他走的慢,走了半天也沒看到其他流民的身影,但他仿佛早有預料,仍舊不急不緩,還有閑心将路中的石子搬走,免得它絆到後來的馬車。

天漸漸黑了。

馬蹄的嘚嘚聲遠遠地傳來,伴随着木質車輪在地面滾動的聲音逐漸靠近。

學者反應慢半拍似的讓到一邊,馬車卻在他的面前停下了。

一個小厮模樣的青年走到他的面前:“喂,你,這怎麽就你自己,你家人呢?”

學者擡頭看了看他,語氣平緩:“沒有。”

小厮一皺眉,像是要什麽人聽到似的大聲重複了遍:“沒有家人?那你怎麽自己在這?”

學者依舊沒什麽表情:“我跟着一群流民,他們把我扔下了。”

小厮暗罵一聲,回身對馬車上的人說了什麽。

就在這時,後面一輛稍簡陋的馬車簾子忽然掀開,一個胖卻高壯的身影急匆匆的跑了下來,和瘦弱的少年相比,像是一座小山。

“小姐、小姐!收收您的善心,流民那麽多,咱們救不過來的!”

他狠狠地瞪了眼木偶似的站着不動的少年,繼續朝着第一輛馬車喊道:“小姐,而且那些流民将他趕出來,說不定就是他犯了什麽事,不然好好的趕他出來幹什麽,咱們千萬不能帶上他啊!”

車簾掀開,一個有些清秀的少女探出頭來:“周管家,小姐的事什麽時候論到你來管了,小姐是小姐,你是管家,可不是管小姐的,小姐樂意救人,那是小姐心善。”

周管家手伸到身後,沖着小厮使勁擺動,面上卻是擠出一句笑來:“音娥,我怎麽敢管小姐呢,我這是擔心你們被流民可憐的外表欺騙,是關心小姐啊。”

那小厮看到周管家的手,領會了一下他的意思,上手就去拽學者的手臂,想要将他拽走,那個叫音娥的丫鬟卻眼尖的見到了,伸手一指:“不準動!”

那小厮頓時犯了難。

一道溫柔的聲音在音娥身後響起:“周管家,讓他上來吧。”

周管家:“這……”

“怎麽,我的話都沒用了?”

周管家舌尖抵着牙齒,好不容易才笑出來:“小姐說話自然是有用的,只是讓他上小姐的馬車到底不妥,不如就讓他跟着車隊……”

“有何不妥,他不過是一個孩子,上我的馬車,還會叫人說閑話不成?”

“這、自然不會。”

這小姐姓裴,年方雙十,端雅大方,不嫌棄學者一身髒兮兮的,還怕他餓了,将自己面前的糕點盤子推到學者面前。

“你叫什麽名字?”

“學者。”

音娥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一個小流民,還敢給自己起這種名字,就連江湖上有名的萬知先生,都不敢說自己當得上學者之名。”

學者無所謂她的嘲笑,看也不看他,用自己的小髒手拿了塊糕點放進嘴裏。

入口香糯,舌尖一抿就融在口中,品質上乘。

他不說話,沒人理的音娥氣憤的哼了一聲,撅起嘴不看他。

等吃完了大半盤子,填飽肚子,學者才擡起頭,看向似乎對看他吃飯頗有興味的裴小姐。

“我勸閣下換路。”

裴小姐對上他無神空洞的雙眼,不由一愣。

這少年方才從進來起一直低着頭,直到此時她才發現,他看似滿臉土灰,卻容貌精致,像是擺在高櫃上的瓷人,一身氣質不像是流民小子,而是深教養出身,坐姿舉動皆無可挑剔。尤其這一雙眼。初看不似常人有神,更像是天生目盲一般,可她盯久了,卻覺的難以從那雙眼睛中脫離出來,用盡力氣,才勉強低下頭,不至于失态。

音娥聽到,忍不住轉頭怼他:“你想什麽呢,現在都快天黑了,就這一條是進城最快的路,要是換道,後半夜能看到城門都不錯了。就你這樣還自稱學者呢,我都比你強。”

學者瞥她兩眼,低下頭不說話了。

音娥抿抿唇,懷疑是不是自己說的太重,正猶豫要不要道歉,就聽他道:“你們讓我搭乘馬車,是善良之舉,我便陪你們走一遭,以作報答。”

音娥哎哎兩聲:“你真是自大又狂妄,還陪我們走一遭,我們不保護你就不錯了!”

然而卻萬萬沒想到,車隊駛出不遠,猛然剎住,馬聲嘶鳴。

音娥坐不住,直接栽倒在馬車裏,裴小姐抓住了車窗框子,才不至于倒下,而學者卻似早有預料一般,只歪了歪身子,就重新做正了。

音娥一把掀開簾子,看也不看的大罵:“誰不長眼睛敢攔我們裴家的車隊!”

然而下一瞬,她臉色刷的白了。

作者有話說:

簽約啦,追文的寶子們放心,不會坑的。

對了,在下周四之前我會暫時隔日更,但是放心,缺少的更新會在入v後補回來的!之前欠下的更新我還記着呢。(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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