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哎呀, 大媽您說什麽呢,您沒看他眼神不好使,他是給家裏養的牛羊馬之類看病的!”

婦人臉色頓時一變:“你說什麽, 他是給牲畜看病的?!”

夢想家表情萬分的真摯:“對啊,大媽您怎麽能叫他給開生孩子的偏方呢,他就是會開,那也只會開下七八個崽子的那種偏方啊!”

大媽兩眼瞬間瞪大,凳子被推得吱的一聲響, 她狠狠的瞪了一眼盲醫, 罵罵咧咧的拉着自己女兒轉身就走,遠遠地還能聽到幾聲“晦氣”。

盲醫輕嘆一口氣, 站起身,原本還腰板挺直的夢想家立即軟了下來, 兩手擋在前面:“我這不是想幫你的忙麽,你看,那大媽走的多麻利啊。”

盲醫只能道:“你編故事的本事一如既往。”

“嘿嘿,過獎過獎。”夢想家一回頭,發現三人站在門口, 一臉無措,他連忙招招手, “快來快來。”

于是三人就這樣在小醫館內住了下來,房間還是先前藍淺鶴待過的那一間, 就向夢想家跟他們說的那樣, 不想打地鋪就只能在床上擠着睡了。

不過三人沒有一個出聲抱怨,還頗為感謝, 言道現今囊中羞澀, 日後必有重謝。

另一邊, 靈秀樓門前的燈籠也亮了起來。

錢媽媽急忙忙的跑到後院,也沒見她跑幾步,卻出了一腦門的汗。

此時紅胭正在小丫鬟的伺候下簪頭發,小丫鬟心靈手巧,嘴也甜,将她的頭發誇得地上有天上無的。

她有六七日沒登臺,不少人已經催到了錢媽媽面前,大把大把的銀子鈔票砸下來,就算有大皇子的囑咐在,錢媽媽也差點饞紅了眼睛。左右唐蔓蔓現在閑了下來,紅胭演出一場,也不費什麽事。

見到錢媽媽急忙忙的跑進來,她拿起一根珠釵在發間比劃,接着随手遞給小丫鬟,慢條斯理的問:“怎麽了,這麽急?”

錢媽媽邊喘氣邊道:“姑奶奶,你還真是悠閑,你知不知道,王妃來了!”

當今有資格自稱王爺的,除了皇帝的哥哥南澤王之外,就只有大皇子荊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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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澤王是有封地的正經王爺,在前兩天也才剛剛抵達京城,而荊纮雖有王位,卻沒有實際的封地,只在京城內建了王府,不過想來也是如此,才叫他對太子之位虎視眈眈吧。

這位王妃,想來就是荊纮的正妻了。

荊纮賜號為宏,他的妻子自然也可稱為宏王妃。

紅胭彈了彈指甲,看着銅鏡中的自己:“宏王妃她不好好待在王府,跑來奴家這做什麽?”

錢媽媽才不相信她什麽都不知道,兩手一攤,擺明了不想管,語氣頗為無奈:“你沒見過宏王妃,想來不知道她的脾氣,定然是因為王爺往這邊跑的次數多了,叫她心裏不舒服,王爺拿她沒辦法,我也不敢攔她,待會她鬧到你這來,你可得悠着點,別傷到她。”

“傷她?”紅胭悠悠轉頭瞥了她一眼,眼尾的紅暈襯得她好似勾人的紅狐貍,不管男女,見到她總要癡愣一瞬,“奴家怎麽可能傷人呢,媽媽就叫她直接來尋便好,只是前樓的事,就要媽媽來解決了。”

錢媽媽得了她的承諾,頓時汗也不流了,手也不抖了,樂呵呵的走出門,去安撫前樓那些今夜見不到紅胭,搞不好要鬧兩下的人。

現在說起紅胭,誰都知道她是浮雲山莊的人,可若是問這浮雲山莊是做什麽的,卻沒有一個人能說的出來,去問從荒漠客棧回來的人,他們不約而同的緘默不言,只叮囑着不要招惹。

可對于江湖上的人來說,不要招惹的人還少嗎?

若真是處處制肘,那他們還自诩什麽自由自在的江湖人,幹脆回家種大地得了,所以一時之間,追捧紅胭的人不僅沒少,反倒多了起來。尤其她千金難換一面,無論身份是貴是賤,均一視同仁,更是激的人偏要叫她對自己刮目相看。

而對于文人來說,靈秀樓花魁的身份本就意義非凡,若是能得她一眸,就能當場詩性大發賦詩三首,茶餘飯後與人交談,也能惹來許多豔羨。

紅胭坐在房中,半點沒為王妃登門的事擔心,自己将頭發簪好,戴上耳飾,接着點上熏香,坐到桌邊,認認真真的泡了一壺茶。

這茶沒有苦味,喝起來是淡淡的甜,倒入白潤的瓷杯之中,泛着淺淺的綠色。

宏王妃來的時候,那真是人未至聲先到,兩個五大三粗的大丫鬟一腳就踹開了門,門板可憐的撞在牆上,幾個手拎棍棒的小厮跟在她的身後,滿臉兇相,門一開就不住巡視,怕不是但凡見到一個活口,就要動手打人。

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臨近冬日,院內柳樹上的葉子已經快掉光了,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走上去都是柔軟的。

兩個大丫鬟踹開門後,見院子裏沒人,就照直朝着小屋走去,柳樹葉子被踢得飛揚而起。

她們砰砰兩下把門打開,一眼就看到了嬌嬌柔柔站在桌子邊的紅衣女子。

宏王妃以前就抓了不少次荊纮逛青樓的事,滿京城裏的花魁就沒有不被她揍過的,最恨的就是這副弱柳扶風的嬌柔樣子,當下氣不打一出來,奪了旁邊小厮的棍子就揮砸了過來。

紅胭紗袖下的手一揮,就将丫鬟小厮擋在了外面,門哐當一聲關上,宏王妃卻氣上頭沒注意到,直到那纖細柔白的手指輕輕一擋就叫她沒法再揮下去一寸,她才驚訝的正眼看向紅胭:“你會武!”

紅胭緩緩合攏五指,抓住棍子放在一邊,另一手親切的去拉住宏王妃的手指,叫她随着動作在桌邊坐下,沏好的茶被推到她的面前,不經意叫她看到手上的紅痕:“王妃放心,奴家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傷害王妃啊。”

宏王妃這才稍稍放下了心:這花魁會武,卻不過是一點拳腳功夫。

紅胭端起茶杯,自己喝了一口,才見宏王妃将茶杯遞到唇邊,抿了一口。

“王妃此來,不知是否為了陛下的壽禮一事?”

“壽禮?”宏王妃一愣,她還真忘了這件事,光想着近些日子荊纮不着家,三不五時的往這靈秀樓裏跑。

紅胭按住她的手腕,将一精致的小盒拿了出來:“王妃若是将這個交給王爺,王爺定然會對王妃刮目相看。”

“這是什麽?”宏王妃瞥她一眼,打開盒子。

紅胭不語,示意她自己看。

只見裏面躺着一本用綢布釘做的書,每一頁都是一句祝壽語,落款多是官員夫人及閨閣小姐,她們字跡隽秀,見字便如見到一位位窈窕佳人,或隔簾、或蒙面,心情瞬間美好起來。

宏王妃将這祝壽書從頭看到尾,沒看到一點不對的地方,頓時驚疑的看着她:“這書,你怎麽不自己交給他?”

得了王爺的心,就是被贖回去都有可能,做不成側妃,可對于她一介青樓女子來說,進入王府,就是當個妾室都高攀了。

紅胭當即嘆了一口氣,柳眉微蹙,神色都愁苦起來。

“王妃有所不知,奴家幼時便爹不親娘不愛,輕易将奴家賣了換錢,細數下來,已經過了十餘載。”她垂下眼簾,收回搭在王妃手心的手指,發間的步搖輕晃,水藍色的滴墜猶如眼淚,“奴家經歷的越多,便越能理解王妃的苦楚,所以不願王妃抛卻女子顏面,與奴家這般青樓女子撕扯。”

“您是王妃,将來王爺若是登上那個位置,屆時您就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奴家不想做什麽妾室——青樓女子雖好顏色,卻只有短短幾載,等年歲一過,紅顏易老,奴家又能得什麽好?”紅胭頭更低垂,雙肩了松了下來,雖然沒被宏王妃打一頓,卻更顯可憐。

“奴家不想相夫教子,更不敢奢想什麽榮華富貴,只想能得王妃您這樣巾帼不讓須眉又有一副菩薩心腸的女子心中憐惜,得一世安穩。”

王妃一怔,心不自覺的就軟了下來。

她甚至起身直接坐到了她的身邊,用手托起她的下巴,看到她紅彤彤的雙眼,頓時更可憐起來。

“吾這不是還沒揍你呢麽,哭什麽,而且你會武啊,怎麽不逃出這青樓去?”

紅胭依靠在她的身上,輕輕搖頭:“王妃,您也是女子,知道這世道女子生存艱難,奴家只有這三腳貓的功夫,不在這青樓,又能在哪呢?”

宏王妃低嘆,收了盒子,又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放在她的面前:“也是苦了你,待日後……吾來接你出青樓,給你在城外買一座院子。”

紅胭仰頭看她,破涕為笑:“多謝王妃垂憐。”

來的時候宏王妃有多急,回去的時候就有多痛快。

紅胭指尖捏着那面額不大的銀票,冷笑:“難怪荊纮對她喜歡不起來,還總是忍不住抱怨幾句。她若是大度重諾些,奴家就是幫她一把又何妨,可偏有人總愛自作聰明,活路不走,偏走死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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