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人界的日落(結局)
梅萊斯的學徒阿爾珀出現在了特阿裏奇圖書館的傳送陣裏,實屬罕見,差點把前來打掃的三頭火烈鳥小姐吓得尖叫三聲。
“您是說,您需要馬上見到法師大人……這可真是不巧,法師大人剛剛回來不久,正在沐浴,請您稍坐一會兒。”
阿爾珀馬上說:“沒有關系的,老師洗澡的時候從來不避諱我。請帶我過去吧!”
三頭火烈鳥小姐露出了些許緊張的表情:“這……不太好!您還是稍事休息,我想不會太久……吧?”
阿爾珀坐了兩秒鐘,站起來:“不行,這件事太重要了,我必須馬上找到老師。”說着不再理睬三頭火烈鳥小姐,徑直往門外走。三頭火烈鳥小姐心急慌忙追上去:“等……等等!您不能過去呀!”
阿爾珀皺起眉頭:“難道我的老師出什麽事了嗎?”
“這……”在對方懷疑的目光下,三頭火烈鳥小姐只好一閉眼說出來,“他,他不是一個人在裏面!”
阿爾珀愣了兩秒,露出了不小心撞見父母恩愛時的尴尬表情。過了一會兒,又不滿意起來:“真是的……偏偏在這時候!”
此時,特阿裏奇家的浴池裏。
梅萊斯說不清現在自己是冷還是熱。他以為回來以後清洗身體是一個人洗的意思,并沒有料到紅龍會加入其中。于是原本十五分鐘就能解決的事,從試探地拽他的手,到“我只是摸摸”,又到水波翻騰,到現在距離他進浴池已經一個小時了,這個洗澡還是沒完沒了。
紅龍喜歡往池子裏放冰塊降溫,但他的身體如同一口大熔爐,越是激動越是滾燙。于是,身體貼在一起的地方滾燙,被水泡到的地方又冰冷。冷與熱不停地在他的皮膚上交替蕩漾,只有一個地方永遠是火熱的。而且,在降溫咒的作用慢慢減退時,那裏便越來越熱,有一種逐漸難以忍受的刺激感。
雙方都是第一次在清醒的情況下——沒有喝醉也沒有做夢——如此親密,不僅身體上的感覺美妙,內心也被一層一層打開,直至完全信任的交付。
與特阿裏奇從浴房裏走出來時,梅萊斯遇到了在門口等待多時的三頭火烈鳥小姐。
“三頭火烈鳥小姐,你說那個黑黑瘦瘦的,眼睛奇怪的生物,恐怕是我的學生,他有急事找我?”
梅萊斯連衣服都沒有換,直接加快腳步走到書房。一推開門,阿爾珀就站了起來:“老師,您的稿子不見了!”
梅萊斯一愣:“論文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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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珀點頭,以為會看到梅萊斯崩潰——那可是他們倆熬了多少夜才寫出來的!他剛才等在書房的這點時間都快崩潰了,梅萊斯怎麽會不崩潰!
梅萊斯的表情暗淡下來了,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他看起來說不上崩潰,更像是早就料到會這樣,但又不希望這樣。
他說:“沒事,大不了重新寫一份。你先回去吧,我來處理,不要告訴任何人。”
阿爾珀走後,跟過來看情況的特阿裏奇問:“怎麽了,研究出問題了嗎?”
梅萊斯輕松笑笑:“能出什麽問題。我先回一趟學院,我們明天見,特阿裏奇先生。”
特阿裏奇還想說什麽,可梅萊斯已經走出了門。
梅萊斯換好衣服回來時,特阿裏奇仍在書房裏,一臉下定了決心的樣子。在梅萊斯踩進傳送陣後,他追過去說:“我跟你一起回去!”
梅萊斯驚訝:“你過去做什麽?”
特阿裏奇答不上來,随口說:“我過去順便幫我侄子參觀學院。”說着,硬擠進傳送陣裏,擺出了一張不準備改變主意的臭臉。
梅萊斯:“你穿成這樣就要過去?”
特阿裏奇低頭看看自己的浴袍,啊了一聲:“等我,一定要等。我去換個衣服。”
“……我不明白,特阿裏奇先生。”
特阿裏奇說:“我直覺你被人欺負了。沒有理由,就是直覺。就算你說沒有也沒用,我得親眼過去确認一下。”
“你可真是……”梅萊斯苦笑。
特阿裏奇:“我不讓你為難。就安靜地跟在你旁邊。”
看着特阿裏奇那副正經嚴肅的表情,梅萊斯無奈地說:“我不确定讓你也攪和進來是不是個好主意。那畢竟不是什麽愉快的經歷……”
特阿裏奇急了:“如果我們之間只能有愉快的話,這不就等于,你只要我的色情服務,卻不想我走進你的內心?”
梅萊斯被這出格的說法噎了一下。
特阿裏奇:“這是走進你內心的申請。就說通不通過吧。”
于是梅萊斯還真的認真想了一會兒,說:“通過。”
他扶着書架,在法陣邊的地毯上坐下來。特阿裏奇與他并排坐在一起。
梅萊斯盯着眼前的地毯花紋說:“我九歲的時候被一個專以精靈為研究對象的人類拐走了,做了他的學徒。學徒的工作就是處理被他解剖的精靈屍體,記錄一些數據什麽的。我第一次說不的時候,他就截掉了我的一條腿,還把我關在他實驗室的隔壁。那裏有一個小窗,可以看到隔壁的情況,但我不敢看。我在裏面每天都聽到同伴絕望的慘叫。聽了幾天,他來告訴我,我不用像他們那樣,只要我聽話。後來我就順從了他。”
特阿裏奇一邊聽着,一邊眼睛慢慢睜大。但又強行壓下眉毛,使自己看起來非常平靜。
梅萊斯:“瑟琳的父親死在了那間實驗室裏。說實話,我對她父親完全沒有印象了,那麽多年,處理的樣本太多了,老師只會用編號去指代他們。瑟琳知道我曾做過那個人的學徒,現在非但沒有受到懲罰,還在繼續做研究,她是非常不平的。”
特阿裏奇問:“你親自動手殺過精靈嗎?”
梅萊斯緩緩搖了搖頭,特阿裏奇松了口氣。如果真的殺過同胞,那恐怕梅萊斯的負罪感此生都無法被治愈了。
梅萊斯:“十三歲的時候,他想讓我試試。我第一次是直接哭暈了過去。趁他還沒有第二次提出要求,我偷了他櫃子裏的藥劑,想要一了百了。被他發現後,就沒有再讓我動過手。這是做他學徒那麽多年,他唯一順從了我的事。”
特阿裏奇說:“明白了,瑟琳的父親遇害了,她覺得你也是共犯,來找你的麻煩。聽着,這件事你沒有任何的錯。但我理解你對瑟琳的內疚。上次燒你辦公室的是她嗎?”
梅萊斯搖頭:“是。但我不是你想的那麽無辜……在實驗室裏的那幾年,我的想法已經完全被老師同化了。我覺得他們不是同胞,是實驗材料。沒有名字,只有編號……”
特阿裏奇:“如果不是這樣,你怎麽活得下去?”
梅萊斯頓住,許久,又輕輕撫摸起特阿裏奇的胳膊:“像這樣碰別人,我以前想也不敢想。是實驗材料我才敢碰。後來我都不敢碰活人,只敢碰實驗材料……”講到這裏,梅萊斯像是要嘔吐,捂住了自己的嘴。于是特阿裏奇用力抱住了他。
“梅萊斯,你的想法裏有一個誤區。你說你被關在他那裏的時候只有九歲。然後,因為九歲的你産生的想法不夠道德而自責。誰九歲的時候沒有産生過一些可惡的想法?我九歲的時候,還希望不靠譜的親戚能死掉。
“你做研究應該知道,自然界不存在道德,道德感不是天生的,是環境要求你的。你産生了讓你自責的想法,完全只是因為你當時處于了一個異常的環境而已。這種事發生在我身上,我也只能像你一樣。換成九歲的裏斯裏爾,九歲的瑟琳,他們都一樣的。”
“如果你覺得自己沒有反抗他而自責,更是無稽之談。面對遠遠比自己強大的敵人,無謀的反抗只是莽撞,不是勇氣。而且,你也用你自己的方式反抗了。你想剝奪自己的生命,從他手裏奪回對生命的控制權,這又怎麽不是反抗呢?我在你的年齡,都不一定敢這樣。”
梅萊斯:“謝謝你。這麽多年,我第一次感覺到了一點點釋然……”
“你……真是個傻的。你要是當初第一次見我時也這麽謹小慎微就好了!”
這可真是,在不該笑的時候讓梅萊斯有了想笑的沖動,眉頭終于被逗得完全松開。他靠在特阿裏奇身上,享受着這奢侈的安全感。他們兩手相扣着,安靜地坐在書架間。
特阿裏奇謹慎地思考了一會兒,說:“話說回來,有沒有一種可能,瑟琳現在其實非常需要幫助。她對你的憎恨延續了很久,會不會,也是一種內心求助的表現呢。”
梅萊斯:“經上次裏斯裏爾提醒後,我……嗯,我承認我從前沒有想到過這個問題。但我想明白了也還沒有去解決,僥幸想等這事自然而然地過去。對我不善于處理的事,我總是這麽笨手笨腳。這下你走進了我的內心,可看到我不怎麽讨人喜歡的一面了。”
特阿裏奇:“誰說的,我看到的是我們一起處理這件事的機會。”
經過一番商量,梅萊斯與特阿裏奇回到了人界的精靈學院。顯然事情還沒有鬧大,辦公室裏安安靜靜,空無一人。
特阿裏奇掏出了黃色的通信石,放在原本放置着論文的抽屜附近,尋找着遺留的氣味。通信石很快定位到了一縷陌生的氣息,帶着一封信飄出了門。梅萊斯不安地與特阿裏奇對視了一眼。
不久之後。
裏斯裏爾的辦公桌前,坐着一名正在哭泣的精靈。他的桌上擺放着梅萊斯的手寫論文稿,還有幾塊正準備遞給精靈的手巾。
在這一疊論文手稿的最上方,是一封手寫的信:
瑟琳,
你好。我是給你這幾年的生涯都帶來了痛苦與憎恨的梅萊斯。因為不敢,我從未正面回應過你的責備。我想這在你的眼裏也許成為了傲慢與不在意,但現在你會知道,那是一些更不值一提的東西——怯懦。
在兩百年前的這場災難中,我們都曾失去過重要的人和珍貴的時光,經歷了同樣的痛苦。在艾瑞德身邊的五年,我度過了此生最難熬的時光,親眼看着友人與不認識的同族在眼前消亡。又在終于脫離魔窟後,被迫接受父母已經去世,村莊不再接納我的事實。我仍然覺得,自己的幸存不是可恥的,是幸運的。
因為我的逃避,導致那麽多年,你都無法釋然。這一次,我還是想有機會,與你當面溝通。如若可以,請将回信黏貼在石頭上。
梅萊斯
裏斯裏爾讀完這封信,嘆了口氣:“他和你一樣,是艾瑞德事件的受害者。他當年為了脫離艾瑞德的控制,不小心被傳送到了異界。但最後還是選擇了回到人界。十分冒險,靠着推測猜出了艾瑞德的其他傳送陣,被傳到了我的村莊附近。這才讓我的村莊沒有變成下一個目标。也讓艾瑞德實驗室裏還沒有遇害的精靈得救了。你要知道,他當時可以留在異界不回來的。如果選錯傳送陣,很有可能再次被送進艾瑞德手裏。那時候他才十四歲。”
瑟琳聽完,哭得更厲害了。
裏斯裏爾:“去見見他吧。承認心中的惡魔并不是惡魔,你放過的不是他,是你自己。”
在辦公室裏等了一會兒,特阿裏奇說:“先回去吧。就算她要回複,也是一段時間之後了。”
梅萊斯點頭,與特阿裏奇踏進了傳送陣。
一道白光亮起,肚腸扭曲,天旋地轉,最終塵埃落定。然而,理應回到安靜的書房的他們,卻聽到刺耳高亢的音樂聲突然響起。那歡慶的音樂如同強盜洗劫耳朵,把他們的那點傷感情緒洗劫一空。
梅萊斯以為又是特阿裏奇家的仆人排隊迎接主人回家,驚慌中仔細一看,兩排樂手站得整整齊齊,穿着的是沒見過的正式制服,鼓着腮幫子瞪眼賣力吹奏。中間一條紅毯直接從傳送陣導向了書房的門。
連特阿裏奇都低呼:“該死吓我一跳,這都是什麽鬼!”
梅萊斯:“不是你安排的??”
特阿裏奇:“我怎麽會安排這個!!”
這情況可夠可疑的,特阿裏奇一把逮住一個吹奏者惡狠狠問:“誰派你來的!”
那吹奏者顯然驚恐,但也不敢停止吹奏,于是驚恐地瞪着特阿裏奇賣力地吹。特阿裏奇青筋跳了跳:“我好像知道是誰了……”
他走到書房門口,一把推開門。
啪!
随着一聲爆裂,天空中飛下五彩帶閃的蘑菇孢子粉。在那圓形的有一頭龍高,幾十頭龍寬的會客大廳中央——不僅是地面中央,甚至是高度上的中央——騰空站着偉大的魔王史韋瑟恩。
啪啪!
又是兩聲,從五彩蘑菇裏噴出兩條彩色橫幅,沿着地板拼接在一起,用高飽和撞色寫着一排粗體大字:
恭喜兩百歲處龍特阿裏奇将軍破處成功!
在缤紛絢爛墜落的花瓣和孢子粉中,魔王帶來的軍隊對着特阿裏奇排山倒海地喊:“恭喜特阿裏奇将軍破!處!成!功!”
破處成功——處成功——功——
在空曠的大廳裏,那些詞回蕩着。
梅萊斯震撼地看着這一切。特阿裏奇的面色一陣紅一陣白。
“特阿裏奇,怎麽樣,我給你準備的破處慶典,還滿意嗎?”下一刻,魔王已經站在了梅萊斯面前,湊到他臉邊上仔細地看,用手指勾勾他的下巴,“這個金色頭發的小可愛,莫非就是你的交配對象?真可愛啊,難怪你拼命想追求。”
特阿裏奇一把把梅萊斯拉到身後,怒聲說:“別動手動腳,魔王陛下!”
梅萊斯:“您是魔王陛下?”
史韋瑟恩:“沒錯,小可愛。你很榮幸。”
于是梅萊斯從特阿裏奇的身後走了出來:“太好了。我還想着改日登門拜訪,沒想到今天就能見到。能否冒昧請您到書房一談呢?”
特阿裏奇:“?”
特阿裏奇心想,這我可沒聽說……?這家夥找魔王做什麽??他看到魔王……也不犯怵啊??
史韋瑟恩也對這意料之外的邀請很感興趣,說:“沒問題,異界小美人的邀請我怎麽會拒絕呢。特阿裏奇,你看看,人家第一次見就邀請我,你有危險哦!”
特阿裏奇:“……你不明白,你才有危險……”
史韋瑟恩一揮手,書房裏的樂手們立刻停了下來。史韋瑟恩往特阿裏奇的椅子上一坐,梅萊斯馬上上前,行了精靈族的最高禮儀:“請允許我自我介紹,我是人界的精靈學者梅萊斯。”
特阿裏奇不放心地跟進來,緊緊看着梅萊斯,生怕他一時間掏出粗粗細細的試管。
然而,梅萊斯只是十分恭敬地繼續講:“承蒙照顧,我近期在魔界完成了一篇有關紅龍生物學的研究論文,目前正在收尾階段。”
史韋瑟恩:“哦?研究紅龍?真有意思,說說,研究了些什麽?”
梅萊斯挑着一些有趣的結論對魔王說了,尤其是關于發情機制這一塊。魔王果然聽得津津有味。
“那麽……你是研究結束了?下一個研究什麽?”魔王聽完後問。
梅萊斯聽到這個問題,眼睛亮了亮,仿佛正是在等待這個問題。
“回魔王陛下,是蠕蟲。”
“蠕蟲??這和紅龍的等級也差太多了吧!”
“沒錯。如果您感興趣的話,我可以解釋一下選題的思路,魔王陛下。龍族在人界有着美麗的傳說,何況我們從魔界召喚出來的第一個生物,正巧是特阿裏奇先生,想必他對此事印象深刻。因而當初的選題就這樣定下。然而,開題了之後我才發現,紅龍其實是魔界的高級生物,處于生物鏈頂端,數量也很稀少。這樣的生物,雖然珍稀,但是,哎……”回頭看看特阿裏奇,“要不你把耳朵塞起來。”
特阿裏奇:“?我就要聽,你說,紅龍怎麽了。”
梅萊斯:“并非我想冒犯,但這樣的生物,哎……對人界社會是沒有任何價值可言的。作為有感情有智慧的高等生物,首先我就是不支持買賣的。就算真的能賣,也沒有幾頭可抓的。既沒有經濟價值,也沒有社會價值。當初也是覺得,這題都開了,而且也是這個領域的第一篇論文,就硬着頭皮寫下去吧。”
特阿裏奇忍無可忍:“你……!當初找我做研究時可不是這麽說的!”
史韋瑟恩反而安慰道:“息怒息怒,你這紅龍。不把你當研究對象看,又不是說不把你當對象看。對吧,小精靈。”
梅萊斯:“嗳,陛下真知灼見。然而,作為一個小小學者,如果研究要進一步申請到經費,我至少得證明,我的研究對我所處的社會有一定的價值。所以,我才選擇了蠕蟲——随處可見的低等生物,繁殖量大适應性強,而且,據我所知,無論是對環境還是食物,蠕蟲都有很好的貢獻。”
“哦……有意思。”史韋瑟恩摸着下巴,“繼續。”
梅萊斯:“當然,在魔王陛下的領土中,每一寸土地都是歸您所有。每一個蠕蟲自然也是。所以,我是來和您做交易的,陛下。我想要申請到在魔界研究蠕蟲的許可,包括魔界圖書館的使用權。我會展示給您看,我能提供的價值。”
說着,亮出了一張法陣圖紙,史韋瑟恩湊上來看:“這是什麽圖案,拜靈節燈花嗎?”
梅萊斯:“這是一張法陣半成品,陛下。精靈族從千年前就在研究法力的科學使用方法。您在書房裏看到的,就是我們使用的其中一種,叫做傳送陣。我可以向您保證,人界法師在做法陣上,是專業的,品質有保障!”
說着,為史韋瑟恩演示起了各種法陣的使用方法,把魔王看得哦哦啊啊,連聲稱贊,特阿裏奇看得目瞪口呆,還從不知道這家夥是個銷售天才呢……!
在經歷一番仔細詢問與讨價還價後,一紙協約落到了筆頭上,梅萊斯正式獲得了在魔界研究蠕蟲的自由。雙方簽上名後,史韋瑟恩嘶地抽了口涼氣,如夢初醒:“我過來是看八卦的,為什麽會突然簽起了合約……?”
特阿裏奇:“……和他在一起,就是會這樣的。你現在體會到了吧。”
在這兩個魔界生物覺得事情總算結束了時——
“那麽……就開始吧?”
看見梅萊斯一樣一樣從書房抽屜裏拿出大管子小管子時,特阿裏奇的下巴差點掉下來。
“魔王陛下,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惡魔呢。作為我們協議的慶祝,也順便作為送給特阿裏奇将軍的破處禮物,不如附贈我一組您身體的數據吧?順便,可能需要取一下您的精……精……唔唔唔!”
特阿裏奇全力以赴地捂住了他的嘴。
一天後。
特阿裏奇如臨大敵地蹲在草叢裏,只露出一雙金黃色的眼睛,從草的間隙偷窺着不遠處長凳上正在談話的兩個精靈。那是梅萊斯,和那個燒過他辦公室,又偷過他稿子的精靈。聽事跡無比可惡,看模樣卻又普普通通。
鼓勵梅萊斯前去赴約時,特阿裏奇全然是一副為他打氣,勸他沒事的樣子。然而蹲在草叢裏的他卻是十萬分戒嚴,生怕對方突然做出什麽極端的事來。只不過現在看起來氛圍還不錯。最初的尴尬延續了還挺久,而後艱難地過渡到了一個比較自然的狀态裏。現在他們在正常地交談着。
啊……真好,真是松口氣,怎麽有種看到自家孤僻的小孩終于交到朋友一般的感覺……整個心都變慈祥了……特阿裏奇一邊看着他們一邊想。
在太陽落山之時,這場談話走到了尾聲。瑟琳起身離開,特阿裏奇趕緊走到了梅萊斯身邊。
“如何?”問出了這個憋了一小時的問題。
“我們約定,不會再見面了。”梅萊斯說,“她說她會試着不再恨我,但那需要一點時間。”
“太好了……!”
特阿裏奇抓住了梅萊斯的手, 他們不約而同打了個呵欠。
“一旦輕松起來,就有點困了……”梅萊斯擦擦眼角眼淚,把頭靠在了特阿裏奇肩上。
“畢竟在魔界的話,現在還沒到起床時間。”特阿裏奇說。
他們微眯着眼睛,同時欣賞面前正在落下的一輪紅日。漸變的雲層透着金紅色,又被周圍的紫漸漸浸染。看到這夕陽,便能想象人界的想象力從何而來。
“這太陽也是你小時候看過的嗎?和星星一樣?”特阿裏奇問。自從了解了梅萊斯的經歷,特阿裏奇才意識到,梅萊斯曾提到因為被關起來,只能看到一小方天空,而愛上看星星的時期,正是被他的老師關起來的那幾年。
梅萊斯搖頭:“那個角度,看不到太陽。後來看到小時候的你,紅紅的,圓滾滾的,還熱熱的,現在想起來,倒像一團小太陽……你知道嗎,你小時候又重又肉乎,像實心的面團。不像現在……嗯不對,現在,也像面團。”說着伸手,往他某個像面團的地方揉揉捏捏的。
揉着揉着,他感到特阿裏奇沒聲了,扣在一起的手卻在漸漸發熱,升溫明顯。偷看一眼,發現特阿裏奇那雙金色的眼睛正盯着他,在金紅色的夕陽下,顯得灼熱滾燙。身上浮起暗金色的波紋,随着心跳越動越快。
特阿裏奇慢慢靠過來,抱住了他的精靈。抱得很緊,上半身貼在了一起,鼻尖也幾乎相觸。好像嘴唇随時都能吻到。
梅萊斯的聲音不禁變得低低的:“特阿裏奇先生……要回去嗎?”
“嗯。”
“現在?”
“不,等一會兒。現在這個感覺也很好。這種心撲通撲通跳的感覺……”
他們胸口相貼,梅萊斯的心也被說得撲通撲通跳起來。
特阿裏奇低下頭來。在逐漸下沉的夕陽裏,他們互相注視着,沒有親吻也沒有撫摸,純粹享受着因注視對方而引起的心跳感覺。
人界的日落,是魔界新一天的開始。龍與精靈的生活,也就要這樣開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