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紅色哥哥# 新年快樂
說完這句話後時酥的心跳特別快, 像是雪團砸下來,快速的,密集的。
視野內的茫茫積雪蓬松的覆蓋包裹着, 聲波在細孔間不斷反射後漸漸減緩氣焰, 這讓北方冬天的室外很安靜, 耐心又包容的。
它對比着時酥此刻的沖動和沖動後的心竊。
池鹿:“你叫我什麽?”
時酥一時沒反應過來, 她叫他什麽了?
哦, 池鹿。
“......”
時酥抿了下嘴角, 改口:“池鹿哥”
池鹿笑, 揉了下她的腦袋,他每次的動作不是那種像時酥哄小動物那樣輕輕柔柔的, 就是揉了一把,鬧着玩似的。
池鹿:“知道你不讨厭我”
“想這麽多幹什麽”
時酥說:“他們都這麽認為...”
池鹿: “他們的話也叫話?
“......”
池鹿笑:“好了,別胡思亂想了”
“回家挂燈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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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酥跟着他繼續往家走, 她的敏感細膩襯着他的簡單随性。
不想被他發現她在看他,就低着頭看他的鞋子,一下下踩到白皚皚的雪地上, 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時酥以前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心事重的女生, 高興就說, 不高興就告訴,犯錯就承認。
但原來一個人是不是心事重不完全取決于性格,還要看她是不是有難以言說的話。
廚房不斷的傳來切菜洗菜聲, 爸爸作為家裏最大也是唯一的兒子每年都會擔任起年夜飯主廚的身份, 年夜飯理論上是晚上十二點吃, 但時間太晚即便有人先補了一覺到那時也又困了,所以一般都會提前到晚上十點左右。
備菜準備的差不多時覆就讓打下手的都回房間玩去,他一個人在廚房再簡單忙活, 但偶爾聽見那些打撲克牌的傳來陣笑聲也還沒來得及放下刀就快速跑回去。
聽見他妹子笑着告訴他:“哥,我嫂子每次輸都是剩了一堆好牌,你看看”
時覆笑:“她不會玩,你們不準欺負她啊”
時酥姑姑:“哎哎,好好說話,把刀先放回去”
接下來又是一陣笑聲。
屋子內其樂融融,歡聚的氛圍如溫霧輕渺,不過數米外又長了一歲的時酥很安靜。
她手裏握着一瓶酸奶,看着池鹿坐在客廳陪姑姑的孩子們打游戲。
他游戲打得好,那三個小孩兒特別崇拜他,不停的在他耳邊念叨:“哥哥,哥哥,教教我”。
池鹿坐在地毯上把最小的五歲妹妹抱在懷裏教她按手柄,他的個子高,妹妹的腦袋還碰不到他的下巴。
時酥想,也許她五歲的時候池鹿就是這麽抱着她哄她玩的。
忽然想起,她其實是可以看見的。
電視屏幕上的小人闖關成功,在弟弟妹妹慶祝時時酥也笑了下,從沙發上站起跑去找媽媽。
林菁很爽快的把手機借給她玩。
過去的兩個月內時酥沒有玩過手機,甚至為了遠離視頻而戒了在追的偶像劇,但輕松的氛圍總是容易讓人放松警惕,時酥點開許阿姨的朋友圈找到池鹿和她小時候的視頻。
第一個視頻是#人類幼崽的跌跌撞撞#
時酥表示,這個視頻她在網上看過,但第一次看見幼崽是自己的。
大幼崽牽着小幼崽的手,鏡頭照着他們牽在一起的小手,但走着走着,小幼崽忽然從鏡頭內消失。
果然,大地的寵愛從不會遺漏任何一個崽。
鏡頭晃了幾秒是許阿姨扶起摔到小池鹿身上的她,許阿姨的畫外音:“摔疼了嗎?”
小時酥認真回答:“哥哥抱着不疼”
許阿姨笑:“那哥哥摔疼了嗎?”
小池鹿搖搖頭,又問:“我能抱着妹妹走嗎?”
“她的腳太小了會摔倒”
時酥:“......”
原來容易摔倒是因為腳丫小。
看見第二個她才幾個月大的視頻時時酥忽然想起一件事,池鹿說過她喜歡紅色,她很好奇他為什麽這麽說,因為其實她偏愛的是粉色,當時只覺得,或許是小時候的自己最喜歡紅色。
但這條#紅色哥哥#的視頻給了她答案。
小池鹿:“媽,你說妹妹最喜歡哪個顏色的帽子?”
許荨:“紅色的,讓妹妹多看看紅色”
小池鹿:“你怎麽知道妹妹喜歡紅色,她悄悄告訴你的嗎?”
許荨笑,耐心解釋:“妹妹剛出生時是分不清顏色的,只能看見短距離的黑白,現在她三個月啦,可以開始能分辨鮮豔的顏色,對紅色比較敏感,所以我們讓她多看看紅色”
小池鹿用力的點頭:“嗯嗯,要多給妹妹看紅色”
接下來的視頻是許多照片的合集,每一張圖片裏小池鹿身上都一定有一個紅色的标志,紅色的男孩子外套,紅色的針織帽子,紅色的圍脖。
但在他更大一點時,是一根紅繩手鏈,系在白皙幹淨的手腕上,分外醒目。
時酥忽然覺得,紅色确實特別好看。
越看視頻中的自己年紀越小,當初林菁的産假三個月多,回去上班後時酥白天就基本是許荨幫帶,所以在她還喝奶粉的日子就已經有了小池鹿。
文案的名字是#小奶嗝#,
幾個月大的小時酥剛剛被喂完奶粉,趴在許阿姨的身上,被拍奶嗝。
小池鹿也想幫妹妹拍,許阿姨就告訴他把手伸過來,手指并攏輕輕拍她的後背。
他的模樣特別認真,怕太使勁兒了手臂僵擡着,彎着固定幅度的腰,像個小紳士。
每拍一會兒就悄聲問:“媽媽,妹妹打奶嗝了嗎?”
許阿姨:“還沒呢”
小池鹿繼續拍。
沒幾秒的樣子,他又問:“媽媽,妹妹打奶嗝了嗎?”
許阿姨很有耐心的:“還沒有哦”
再沒幾秒,小池鹿:“媽媽,妹妹打奶嗝了嗎?”
許阿姨微微側頭:“妹妹好像要睡着了”
小池鹿湊過來,越靠近時動作越慢,連呼吸都輕輕的。
他極近距離的盯着她看,看了好一會兒,忽然笑了:“妹妹真的閉着眼睛了”
“妹妹好可愛啊”
“一個人在這兒幹什麽呢?”
時酥為了避開人看視頻,獨自來到無人的小屋又關上門。
門突然被推開她吓了一跳,立刻把手機藏到身後,拇指胡亂的按着手機屏幕,起初時還有點兒聲音,但幸好很快按到了,聲音消失,時酥擡着下巴看着開門的池鹿。
池鹿推開一半門,沒完全進來,低頭看她:“臉怎麽這麽紅,做什麽虧心事呢?”
他笑着逗她,但時酥有點兒不禁逗,因為她确實心虛。
他就這麽看着她,其實也沒幾秒鐘,時酥卻覺得時間被拉得很長,被迫找理由解釋:“我在...追星”
“我媽不讓,我偷着追”
池鹿好奇:“喜歡誰?給我看看”
時酥握着手機往後躲了躲。
池鹿笑:“這麽護着啊”
時酥沒說話,快速想着最近哪個明星比較火,可以拿出來充當她的房子,就當做借住一晚。
但池鹿沒再問,他朝後看了看,轉回身說:“繼續看吧,不和你搶了”
“你阿姨他們來接我,我回家過年去了,走之前來和你說一聲”
時酥頓了下,驚訝:“你不在這兒過年?”
早知道他要走,她就在客廳一直和他一起待着了啊。
池鹿笑:“年都不回家過是真要挨揍的”
說着他手放到兜兒裏:“沒想到這兒有這麽多小孩兒,所以就準備了一個”
他拿出紅包放到她手裏:“拿着”
“新年快樂,天天開心”
“我走了,你繼續看吧”
他揉了下她的腦袋轉身往外走,時酥還沒反應過來,他總是這樣突然給她很大的關心照顧,比如外面分明有那麽多比她還小的孩子,他卻把唯一的紅包給了已經十六歲的她。
可他的關心更像是關懷,是兄長長輩通常贈與不求回報甚至無需感謝給了就走的那種。
就像是懷裏突然被塞了一個毛茸茸的大熊,溫暖安全,卻又突然抽離,連根毛都抓不住。
“等一下”,時酥扯住他的外套,特別用勁兒。
池鹿:“嗯?”
她的偏執冒了頭,時酥:“我還沒說完話呢”
池鹿笑:“你說”
時酥目光帶過他的手腕,在校那麽嚣張頑劣的一個人手腕卻莫名的好看清秀,纏上紅繩時會把皮膚襯的特別白,透着醒目的乖張。
時酥松了手:“新年快樂,祝你...”
“健康”
“考上理想的大學”
“什麽都好”
她祝福的認真,池鹿就也笑着認真回她:“嗯,謝謝”
長輩互相拜過年後池鹿和來接他的爸媽回家了,池叔叔不讓送說外面冷,沒有大人出去時酥也就沒找到機會跟出去。
她獨自來到窗邊,能看見陽臺挂着的紅燈籠,明亮溫柔,還有樓下和爸媽走在雪地上的池鹿,耀眼帥氣。
那中溫暖大熊從懷抱離開的感受又湧上來,漸漸缺失,遙不可及。
冬夜裏他的背影漸漸看不清楚,直到上了車,完全駛出視野外。
時酥低頭點開手機屏幕,找到之前看到的視頻位置,無意看見剛剛胡亂點擊屏幕時不小心給一條點了贊。
她又悄悄取消。
不遠處是新年夜裏的煙火綻放,眼前是已經消失的身影,而耳邊,是簡率下午時說過的話。
她好像做不到...
再躲着他了。
但她忽然想,他們就像小時候那樣相處不行嗎?
就像他對其他弟弟妹妹們一樣,弟弟妹妹們喜歡他,她也喜歡他。
她喜歡爸媽,她也喜歡他。
但只是家人一樣的喜歡。
是啊,當然可以,為什麽不可以。
北方冬天室內外溫差大,窗臺邊結了厚厚一層冰,時酥用食指輕輕觸碰,氲濕指腹,在春晚小品帶來的熱鬧歡笑聲中,解開心結,寫下他的名字。
此時的時酥有些像是要戒甜食的孩子,站在櫥窗前,望着心愛的蛋糕癡迷。
猶豫好一會兒,她做出結論,我買下蛋糕但我不吃,只是看着就行。
這是一種連大人都常犯的自我欺騙行為,這也讓她接下來的青春時期全部都充斥着池鹿。
而她剛剛結束的心動、遺忘、重新接觸,就像是一場一個人的宵禁和狂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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