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趙喬當初之所以選中這個宮侍做通禀侍人,便是看中他實誠且不懂變通。

現在聽他這麽一說,便知道,恐怕秦書尋死是假,借故想見她才是真。

去看看也好,省得他總是到太極宮來晃悠。

趙喬想着,便吩咐道:“你去叫青禾準備轎攆,馬上去秦側君那裏一趟。”

宮侍也沒意識到哪裏不對。現在見趙喬下令,便自以為完成了秦書的囑托,興沖沖地領命下去了。

此時,秦書正在急急忙忙地往回趕。他得在陛下到達之前回到自己宮中。

但還在半路上,才到禦花園,他便聽見身後不遠處傳來了避讓聖駕的提醒。

“啊怎麽辦?怎麽辦?”身邊的宮侍往後看了一眼,比他還要驚慌,“側君,好像是陛下過來了!”

秦書跺了跺腳:“可惡,怎麽會來得這麽快?”

他才剛從太極宮門口離開沒多久呢!那通禀的宮侍到底是幹什麽吃的,這麽快就把陛下叫過來了,他還沒來得及回去呢。回頭一定要找他算賬!

秦書恨恨想着,腳下慌不擇路。

正要一路小跑着回自己的宮裏,眼簾裏卻突然闖入了禦花園的那口金鯉池。

他靈機一動,連忙帶着人就過去了。

現在只盼着陛下的轎攆在此處停下。

“停!”青禾喊停轎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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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喬:“怎麽了?”

青禾往前面多走了幾步,看到金鯉池邊的身影,确定自己沒看錯,才側過身對趙喬道:“陛下,前面好像就是秦側君。”

“他不是回宮了嗎?怎麽還在這裏?”趙喬探出身去看。

“啊!”青禾發出一聲訝然,“秦側君好像是要跳水!”

趙喬皺了皺眉,下來往那金鯉池走去。

還未走近,便見秦書正倚着欄杆,一副黯然神傷的模樣。

“你這是在幹什麽?”趙喬問他。

秦書卻像是才發現有人過來了一般,緩慢地轉過身,眼神蘊滿輕愁,呢喃道:“陛下?”

趙喬:“是朕。”

秦書眨了眨眼,愁緒消散,露出驚喜的笑容:“竟然真的是陛下!”

可是随即他的臉蛋又忍不住染上哀愁:“陛下還願意來見我最後一面,真好。可是我已經配不上陛下了!我髒了!”

趙喬不禁露出訝異的神色,她能想到最嚴重的事情也不過是:“你被狗咬了?”

秦書的哀愁一滞:“陛下別說笑了。哪兒會有這麽離譜的事?”

沒等趙喬說話,他便雙眼一閉,微擡起頭看向天空,任由清澈的淚水順着臉頰下滑。

再次睜開眼,他露出了痛苦的神色:“陛下,我被太醫診脈時摸了手!我不幹淨了!”

趙喬心說,這不比被狗咬了還離譜?

但她沒說出口,只是感到了一陣疲倦。

“側君,您千萬別想不開啊!”秦書的貼身侍從上前拉住他,聲淚俱下,“這根本不是您的錯!”

秦書一時又流下兩行淚來:“不!這就是我的錯!是我不守男德!我就應該從這裏跳下去!把自己洗得幹幹淨淨的!才好踏上輪回路!”

他說着,抽空用餘光去觀察女帝的反應。

他都表現得這麽明顯了,陛下一定會認為他是個重視男德的好男人吧?

卻見趙喬以手扶額,揉着太陽穴,把臉偏到了一邊去。

青禾上前一步,替她開口道:“這池子淺得很,從這兒跳下去是不會死人的。”

接着就為秦書指了條明路,“要是真想尋死,還得去通向宮外那條運河。”

“陛、陛下……”秦書驀然睜大雙眼,一時騎虎難下,顫着嘴唇半天說不出一個整句。

他心知女帝一定是看出了他的那點小心思,也顧不得別的了,撲上去便抱住趙喬的腿哭訴起來,

“嗚嗚嗚嗚嗚陛下,我也不想這麽做。可是我不這麽做,又什麽時候才能見到您呢?嗚嗚嗚嗚……”

約莫這次是真的知道錯了,秦書哭得真情實感,生動如畫。

見他哭得實在可憐,趙喬微微俯身,拍了拍他的腦袋,“好了。朕不怪你。”

說着便讓青禾把他扶起來。

秦書卻哭得更厲害了:“陛下,您是不是嫌棄我?怎麽也不親自拉我一把。”

趙喬呵呵一笑:“你非要這麽想,朕也沒辦法。”

秦書噎了噎,哭腔停在喉嚨裏,還沒來得及散開,就聽見趙喬繼續說:“別不高興了。朕今日還特地送了你個東西,你也沒瞧見?”

秦書聞言,倏然笑開,幾乎讓人以為剛才的一場痛苦只是幻覺:“陛下還給我送東西了?是什麽東西啊?”

趙喬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湊近來。

秦書一時竟有些羞澀。從袖口拿出一方繡帕抹了把臉,才歡天喜地地湊過去。

趙喬貼近他的耳廓,悄聲吐出三個字:“醜東西。”

“啊?”秦書疑惑又不解。

趙喬接着道:“朕新封的鄭侍君,就是送你的樂子。”

秦書:“這算什麽樂子?我不要!”

“那你還想要什麽?”趙喬訝異地看着他,目光逐漸變得嫌棄,“你怎麽這麽物質?”

“朕不喜歡太物質的男人。”

她扔下這句話,便毫不留情地轉身就走。像極了一個無情的恩客。

秦書呆滞地站在原地,看着趙喬離去的背影,一時回不過神來。

青禾落後一步,見他像是深受打擊,難得起了點微末的恻隐之心,便好心勸解道:“側君,這裏跳不死人的,你換個地方吧。”

秦書回過神來,怒目而視,把手上的繡帕砸過去:“滾!”

哼,鄭侍君。他在嘴裏咀嚼這幾個字,頃刻間怒火便轉移了。

他倒要看看,這家夥到底是何方神聖。

被許多人惦記的鄭招妹還在玩泥巴,但心裏卻樂開了花。

沒錯,他的确是在裝傻。

任誰也受不了每天在班裏被老師當成反面教材反複拉踩,還要忍受其他學子的取笑。最重要的是他才知道,這個世界的男人在家從母,出嫁從妻,講究三從四德。不能岔開腳走路就算了,竟然還不能上桌子吃飯!

不能上桌子吃飯的人生還有什麽意義!

快三十歲的鄭招妹覺得誰也不懂自己的痛苦。

自穿越以來,他經歷了家人的背叛,同窗的攀比,朋友的看不起……哦不,他還沒有朋友!

這一切的一切,都在裝傻的時候才能得到片刻的安放。

鄭招妹認為裝傻這招真是妙極了!

在他被帶到趙喬面前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又會經受一番毒打,沒想到卻被輕易放過。還當了官,成為了什麽侍君,住進了大房子。

坐在富麗堂皇的宮殿裏玩泥巴的鄭招妹嘿嘿一笑,趁着沒人注意擦了擦自己嘴邊的口水。

正在這時,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傳進他的耳朵。

鄭招妹連忙收起笑容,恢複癡呆的神色,低下頭重新玩起了泥巴:“阿巴阿巴阿巴……”

很快,伴随着一陣香風,一雙湖綠的繡花鞋便停在了他的面前。

鄭招妹目光游移,落到了那雙繡花鞋上。不經意般深吸了口面前的空氣,不由在心裏發出一聲贊嘆:好香!

他心裏激動不已。

沒想到啊,當了官就是好!不用睡通鋪,還有小美人來伺候自己。

鄭招妹雖激動,面上卻不敢表露分毫。

要是被人發現他是裝傻,那就還得回到男德班去。他只能暫時按捺,只等找個合适的時機再“恢複神智”。

“侍君,我是陛下派來為你打理雜務的女官,你可以喚我元元。”

女子的聲音雖不算溫柔婉約,卻是猶如黃莺出谷般清脆悅耳。

聽聲音應該還很年輕,這名字也可愛。鄭招妹幾乎要沉醉了。

他穿越以來就沒遇到過什麽正常人,至于穿越之前,那就更不用多說了,沒幾個女孩願意主動搭理他。

他就調戲調戲自己的嫂子,還會被大哥痛揍一頓。

都是一家人,摸個小手又怎麽了?洗澡的時候偷看又算什麽大事?

鄭招妹嗤之以鼻。他那個大哥就是小氣!

看看他現在,裝傻都有美人送上門來。

鄭招妹發出“嘿嘿嘿”的笑聲。

在周圍的宮侍眼中,他更像個傻子了。

鄭招妹低着頭,餘光瞥見好些人都像看傻子一眼看着他,不禁為自己卓越的演技感到沾沾自喜。

“侍君,地上涼,你先起來吧?”

剛才清脆悅耳的女子聲音又說道。

鄭招妹覺得這聲線有些耳熟。但他還惦記着自己的傻子大計,就當做沒聽到一樣,寶貝地捧着那團泥巴繼續“嘿嘿嘿”。

“侍君在地上坐着,你們怎麽不把他扶起來?”

鄭招妹看見自己面前的修鞋轉了個方向,應該是在對站在邊上的侍人說話。

有小美人為自己出頭的感覺真好。鄭招妹暗自竊喜。

“侍君喜歡坐在地上。”有人回道。

鄭招妹在心裏罵道:放屁!根本就沒人來問過他!

名為元元的女官嗔笑道:“怎麽會有人喜歡坐地上呢?這一看就是傻子才會做的事啊。”

鄭招妹聽見前半句還暗自點頭,後半句卻讓他覺得哪裏怪怪的。

且他聽着這聲音總是覺得耳熟。

于是他終于沒抑制住好奇,搓着泥巴癡呆地擡起了頭。

“啊呀!”與他打了個照面,元元驚呼一聲。

随即便露出一個甜蜜的笑容:“原來是你啊!”

鄭招妹看着對方臉上若隐若現的兩粒梨渦,癡愣當場。

他終于知道哪裏熟悉了!這他媽不就是當初給他驗守宮砂那兩個人其中的一個嗎!

元元的一張圓臉上浮現出盈盈笑意,說出了與那日別無二致的話:“真好,我最近也缺銀子花呢。”

啊啊啊!!救救他救救他,他要回男德班去!

鄭招妹受到了巨大的驚吓。

下一瞬,他便一口氣沒撅上來,兩眼翻了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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