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末日
婚姻從不是裴溪聞給林見鹿的束縛, 對于他而言,結不結婚并不是那麽重要,這件事的選擇權在林見鹿, 而不是他, 所以他不想讓這件事成為林見鹿的壓力,成為他們之間的阻礙。
裴溪聞的安慰對林見鹿而言無疑是一顆定心丸,從在一起到現在,她其實都不知道裴溪聞對待結婚這件事的态度,她怕自己會耽誤他,也怕對他不公平。
“但是他個人不在意也是他個人,他家族裏那些人肯定會說三道四,特別是他的叔伯。”
趙蘇輕懷孕已經六個月了,如今肚子大了起來, 上班也不方便,就每天待在家裏養胎, 林見鹿和梁思薇空了都會去看看她。
今天難得的聊起了結婚這個話題, 趙蘇輕便說了一些她所知道的事。
裴氏家族的血脈有很多, 光是裴溪聞這邊, 他就有五六個叔伯, 而每個叔伯都是野心勃勃,在裴老爺子當家的時候也一直觊觎着裴家家主這個位置, 後來裴氏出事, 他們也想趁機攪亂局面, 讓裴老爺子這一家徹底下馬,所以裴溪聞當時不僅需要抵擋外患, 還要應對內憂。
這樣的家族背景下, 若是裴溪聞一輩子不娶妻生子, 他這個家主之位也無法時刻坐穩,等他退休了,沒有繼承人的這一支血脈怕是徹底斷了。
林見鹿聽着,心情很是複雜。
趙蘇輕看她一臉糾結,還是說:“不過這些問題也不是你要考慮的,裴溪聞都說了所有困難都有他來解決,那你就交給他去處理好了,而且怎麽說呢,作為朋友,我也挺怕你嫁去裴家面對一群豺狼虎豹的,雖然裴溪聞現在是家主肯定能護着你,但是就怕一些人在背地裏使手段。”
林見鹿笑了下,她說:“我擔心的倒不是他家族裏的人,即便是我不和他結婚就這樣談戀愛一輩子,該使手段的人還是會使,我又不怕這些,随他們去了。我只是覺得,裴溪聞為了我好像犧牲有些大了,我怕我不值得……”
“喂喂喂!”一直在旁邊聽着默不作聲的梁思薇打斷林見鹿的話,“什麽值得不值得的,兩個人在一起都是互相付出的,他為你犧牲那你沒有為他犧牲的嗎,你們都很值得對方的愛,別把自己說的這麽不好。”
“喲,梁老師開課了。”
“哈哈哈哈哈好的梁老師,梁老師說的有道理。”
“你們倆真是……”
林見鹿摟了摟梁思薇,“好啦,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知道我的啊,在任何一段感情裏我都不會把自己放在卑微的位置,和裴溪聞也同樣。”
“對,不管對方再好,一定要愛自己更深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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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日子的帝都已經在逐漸降溫,林見鹿望着屋外蒼茫的天空,心裏總覺得會發生一點什麽事情,就好像故事的劇情不該如此安逸平淡。
趙蘇輕和梁思薇聊着天,她們說起還有一周林見鹿的生日就要到了,到時候要好好給她慶生,手機在這時微微震動了一下,林見鹿拿起來,看見是裴溪聞的信息。
他說臨時有點事,要去老宅那邊晚點過來接她。
林見鹿随口問了句什麽事,過了會兒裴溪聞回複她,說裴老爺子的情況不太好,他過去看看。
林見鹿問他:【需要我陪你嗎?】
裴溪聞:【不用,你和朋友好好玩,我等會兒來接你。】
對于裴溪聞的這個父親,林見鹿的印象不是太好,大概因為這個男人既不是一個好丈夫,也不是一個好父親,所以即便他是裴溪聞的父親,林見鹿也對他依舊沒什麽好感,愛屋及烏這個詞,在她這是不存在的。
裴溪聞不用她陪,她也樂得清閑,繼續待在趙蘇輕這兒和她們一起聊天喝茶。
時間快到飯點,趙蘇輕正在問林見鹿要不要留下來吃飯時,裴溪聞的電話來了,說他已經在樓下了。
林見鹿和趙蘇輕聳了下肩,“今天怕是吃不到了,下回來,我燒給你吃。”
梁思薇誇張地嘆了口氣,“唉!看來今日輕輕的大餐只有我能享用了!”
林見鹿笑着說:“吃吧吃吧,瞧你這樣,跟沒吃過大餐似的。”
和她們告別後,林見鹿很快下了樓,裴溪聞的車就停在路邊,林見鹿拉開車門坐上去,見着裴溪聞穿着一身正裝。
今天是周末,裴溪聞一般不會在周末穿正裝,但想必是要回老宅,裴老爺子的規矩還是讓他換上了西裝。
林見鹿把包放在腿上,偏頭看裴溪聞,“你爸爸,還好嗎?”
“床上躺的久了,毛病多多少少都有點。”裴溪聞拿過林見鹿腿上的包放在儲物箱內,然後給她拿了條毛毯蓋在她的腿上,接着說,“沒多大事,但是看情況估計也撐不了多久了。”
聽到這話,林見鹿不知道該不該安慰裴溪聞。裴溪聞對他父親的感情是十分複雜的,他恨他,卻又無法割斷兩人的父子關系。
還不知道該說什麽,裴溪聞忽然從口袋裏拿出一個東西,他遞給林見鹿,笑着說:“回老宅的時候順便還找到個這個,以前我媽做的荷包,那時候和我說這是給我未來媳婦的,喏,拿着吧。”
林見鹿臉頰一熱,接過那個鴛鴦刺繡的精巧荷包,摸了摸上面的圖案,“你媽媽手好巧啊,做得真好看。”
“她以前就愛搗鼓這些東西,我剛出生的時候,還給我弄了個肚兜,跟姑娘似的。”
“肚兜?現在還在嗎?我想看。”
“你是想看肚兜還是想看穿肚兜的我啊。”
“穿肚兜的你也能看嗎?要看要看!”
“哼,穿肚兜的我是看不着了,但是穿肚兜的你倒是能看。”裴溪聞看着林見鹿,眼神暧昧地打量着某處,嘴角勾着抹玩味的笑,“你穿肚兜的樣子一定很好看。”
什麽話題到了裴溪聞這裏總能跑偏,林見鹿見招拆招,臉不紅心不跳地說:“我是只穿肚兜好看嗎?絲襪制服短裙什麽不好看?最好看的還是不穿,是不是啊裴叔叔?”
“嘶。”裴溪聞倒吸了口涼氣,捂着自己胸口,“想想那畫面,裴叔叔心跳都加快了。”
林見鹿故作驚訝,湊過去摸了摸裴溪聞的心跳,“哇,真的耶,需要速效救心丸嗎叔叔?”
裴溪聞一把掐住林見鹿脖子将她拉過來,低頭咬上她的紅唇,“需要你滅火。”
裴溪聞瘋起來總有種不管不顧的沖動,倒是林見鹿記得這還是路邊,把他稍稍安撫了之後和他咬着耳朵說先回家。
裴叔叔老當益壯,看着林見鹿的眼神都起了火,一腳油門下去恨不得下一秒就飛回家。
只是飛到半路,林見鹿還沒來記得滅火,裴溪聞身上的火就被一通電話滅了個透。
“溪聞,浔止不見了!”
經過上一次的搶救,醫生已經告知了家屬裴浔止的身體情況,時日無多這個詞,是紮在每個人心中的一道刺,而對于裴浔止來說,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身體情況,他大概也做好了準備。
而今天裴浔止忽然說自己想喝雞湯,好幾天沒有好好進食的裴浔止忽然有了胃口,黃蘇自然是高興得不行,她連忙去市場買了雞回家給裴浔止炖雞湯去了。
可是當她拿着炖好的雞湯回到醫院時,裴浔止卻不見了。
他只留下一封信,上面只有幾個字。
媽,對不起,我堅持不住了。
黃蘇在看到這幾個字的一瞬間就明白了裴浔止想做什麽,她深知自己的孩子時日無多總會有告別的那一天,可她也想着能多一天就是一天,她不願意看到裴浔止提前按下結束鍵。
可是沒有人知道裴浔止去了哪裏,他就這樣突然消失,裴溪聞派人四處去找裴浔止,同時也聯系了盛霖州這些朋友。
一片混亂之中,林見鹿忽然說:“他有什麽對他而言有回憶有意義的地方嗎?就是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肯定會有一個最想去的地方,和一個最想見的人……”
話還沒說完,所有人都懂了林見鹿的意思。
裴溪聞眸光一閃,喃喃道:“青唯街。”
黃蘇也瞪大了眼睛,“對,青唯街,他肯定去青唯街了!”
裴溪聞連忙往外跑,林見鹿攙扶着黃蘇跟在後面,三人一起上了車,裴溪聞踩下油門,以最快的速度趕往青唯街。
在車上,林見鹿從黃蘇斷斷續續的哭泣中知道了青唯街是什麽地方。
那是裴浔止和徐夏晚私奔後住的地方,那是獨屬于他們兩人的小家,而那段時光,也是他們最幸福最快樂的一段日子。
即便不願意去想,但林見鹿也還是猜測到了裴浔止會做什麽,只是她不懂他為什麽要在今天結束這一切。
黃蘇的眼淚一滴滴往下落,她的雙手顫抖,無比疼痛地說:“今天是晚晚的生日……也是她的忌日……我就該早一點想到的,如果我不回家,他可能就不會去做傻事了……浔止,我的浔止……”
裴溪聞一言不發地開着車,可他緊握方向盤的雙手早已爆起了青筋。
林見鹿讓黃蘇靠在自己懷裏,在知道這一切後,她的喉間無比酸澀發緊,令她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們到達青唯街的時候,盛霖州也在同一時間到了,一群人十分沉默,誰都沒說一句話,只是快步上了樓,一路往四樓走去。
這一路,大家每走一步心就沉一分,那最不願意看到的場景,還是在他們将門破拆之後出現在了所有人面前。
那是很小的一間屋子,一室一廳,一廚一衛,裝修簡單,沒有任何漂亮的裝飾和昂貴的家電,從小養尊處優長大的裴浔止,是和徐夏晚住在這樣的地方的。
客廳的桌子上擺放着兩人的合照,那是十八歲時的裴浔止和徐夏晚,稚嫩而青春,有着當時的大人看起來最幼稚的一腔熱血。
而卧室的床上,裴浔止靜靜地躺在那兒,他像是睡着了一般,懷中抱着一本筆記本,和一張照片。
跟随他們而來的醫務人員率先進入房間,檢查裴浔止的生命跡象,很快,醫生開始給裴浔止做心肺複蘇。
屋內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黃蘇在看見裴浔止的那一刻脫力倒了下去,林見鹿趕緊扶住她,和她一同跪坐在地上。
五分鐘,十分鐘,二十分鐘……
那連接裴浔止的檢測儀始終處于一條直線,狹小的卧室內是死一般的寂靜。
三十分鐘後,醫生摘下口罩擦了擦滿額頭的汗,轉身對着裴溪聞搖了搖頭。
“裴先生,節哀。”
黃蘇的哭聲終于在這一刻爆發出來,那是一種撕裂的疼痛與絕望,她聲嘶力竭地吶喊,宛如泣血,很快,黃蘇在林見鹿懷中暈了過去。
黃蘇被醫務人員擡上救護車,林見鹿慢慢直起身,站在房間門口。
她看見夕陽的光恰好從窗戶灑進來,蓋在裴浔止的身上,一直沒有動靜的裴溪聞在此時迎着光,一步一步朝裴浔止走去,他走到床前,俯身伸手,從裴浔止懷中抽出那本筆記本和照片。
那是十八歲的徐夏晚,她很漂亮,很青春,笑靥如花地沖着鏡頭做鬼臉。
那本筆記本,則是裴浔止在徐夏晚離開後記錄的點點滴滴。
裴溪聞翻到最後一頁,上面的字跡并不工整,沒有力度,輕飄飄地映在紙上,那是裴浔止寫的最後一段話。
【晚晚,我聽話了,你說要我好好活下去,活得久一些,十二年了,應該夠久了,我本想再久一些,可是我堅持不住了,我想見你,晚晚,我很想你,我來找你了。】
作者有話說:
弟弟和弟媳的故事到時候可能會寫個番外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