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陪伴

屋內的人進進出出, 除了腳步聲,再沒有第二種聲音,盛霖州站在屋外, 難以接受地捂着嘴原地踱步。

林見鹿咽了咽口水, 感覺喉間無比疼痛,她用力地眨着眼睛,不想在裴溪聞面前哭出來。

醫生進來将裴浔止的遺體擡出去,裴溪聞往旁邊讓了一步,手中握着那兩樣東西仍舊那樣站着,林見鹿慢慢走到裴溪聞身邊,擡手撫上他的背。

“溪聞。”她輕聲叫他。

裴溪聞沒回應,也沒動。

林見鹿伸出手,穿過他的腰, 從後将他抱住,她的臉貼在他的後背, 她哽咽着說:“浔止太累了, 他解脫了, 終于能去見他心愛的女孩了, 我們該為他感到高興的。”

手背上落下一滴滾燙的液體, 林見鹿被燙得手一顫,她擡起頭來。

林見鹿走到裴溪聞面前, 他閉着眼睛, 濃密的睫毛上挂着晶瑩的液體, 他微張着嘴,一下一下地用力呼吸, 可每次呼氣之間, 他都止不住地顫抖。

林見鹿眼眶一熱, 她擡手抱住裴溪聞,林見鹿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裴溪聞,這種失去至親的痛她能明白,她能想象得到裴溪聞有多無力多難過,她看見了他的脆弱,是脫去堅硬外殼後終于展露的真實模樣。

裴溪聞彎下身,伸手摟住林見鹿的腰,将她用力抱入自己懷裏,而後埋首在她頸間,發出了只有林見鹿才聽得到的,壓抑的哭泣聲。

裴浔止的葬禮在兩天後舉辦。

裴溪聞一直知道裴浔止渴望逃離裴家,所以他遵循裴浔止的意願,不顧家族叔伯的反對,将裴浔止和徐夏晚合葬在了一起,這也算時隔十二年,他們終于獲得的自由與團聚。

葬禮那一天是個晴天,天空中破天荒地挂上了一道彩虹,大家都覺得那應該代表着裴浔止和徐夏晚已經相見了。

林見鹿陪在裴溪聞身旁,時刻關注着他的情緒,但裴溪聞比她想象中要更強大,他沉穩冷靜地料理着裴浔止的後事,幾日來最大的一次情緒波動就是在家族叔伯要求裴浔止葬入家族墓地的時候,裴溪聞的強烈拒絕,那樣氣場的裴溪聞,林見鹿是第一次看到。

黃蘇在操辦完裴浔止的葬禮後就出了國,回到她和裴浔止從前居住過的地方,裴溪聞本想留她下來,可是繼續在這裏她只會觸景傷情,裴溪聞便讓她離開了。

一時間,裴溪聞的身邊走了兩個至親的人,從葬禮回來之後他就變得沉悶寡言了許多,他一個人坐在花園的椅子上,望着遠處的夕陽發呆,林見鹿就這樣陪在他身邊,不說一句話,只是和他牽着手,讓他知道自己的存在。

Advertisement

這樣的狀态下,林見鹿本以為裴溪聞不會記得自己的生日,她也沒有做過這個準備,所以白天的時候她出門和趙蘇輕梁思薇一塊慶生去了,等到晚上回了家,一打開門,她被眼前的場景吓了一跳。

那本是幼稚的只有小孩子才喜歡的裝飾,彩帶氣球,鮮花玩偶,屋子被打扮成一片童真的粉色,客廳的茶幾上放着一大捧粉荔枝玫瑰,玫瑰前是一個生日蛋糕。

林見鹿愣愣地站在玄關處,裴溪聞從裏面走出來,深咖色的襯衫搭配米白色西裝褲,頭發梳起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和精致深邃的眉眼,他逆着光,站在玄關口朝林見鹿伸出手。

“過來,阿靈。”

林見鹿換上拖鞋朝裴溪聞走過去,裴溪聞牽過她的手,朝她笑了下。

“這是什麽表情?我布置得有這麽難看嗎,都快哭了?”

“不是。”林見鹿吸了吸鼻子,她靠進裴溪聞懷裏,仰頭看着他,“我以為,你忘記了。”

“忘記什麽?”

“……”

“忘記今天是你生日?”

裴溪聞笑了幾聲,他揉了揉林見鹿的腦袋,“這麽重要的日子我怎麽可能會忘。”

他低下頭,輕輕吻在林見鹿的唇角,和她說:“阿靈,生日快樂。”

“謝謝。”林見鹿眨了眨眼睛,把情緒憋回去,她問,“這些東西你是什麽時候開始準備的?我看你這兩天心情都不太好,也沒想到你會準備這些,早知道我前面蛋糕少吃點了,等會兒吃不掉都要浪費了。”

“沒事,吃不掉的我拿給盛霖州,這個蛋糕今天是他幫我去取的,回來就嚷嚷着想吃。”

裴溪聞摟着林見鹿走進客廳,他拿起那捧粉荔枝遞到林見鹿面前,和她說:“這幾天因為浔止的事情我的狀态确實不好,謝謝你阿靈,謝謝你一直陪伴我安慰我,但你也是同樣重要的人,我不會把你忽略,生日這麽美好的一天當然要好好過,白天你出去的時候我就在家準備了,怎麽樣,還喜歡嗎?”

“喜歡的。”林見鹿懷抱着粉荔枝,濃郁的芳香撲鼻而來,她問:“所以你早晨說去公司加班是騙我的?”

裴溪聞挑眉,“不騙你我怎麽有機會給你驚喜。”

林見鹿咬住下唇,唇角抑制不住上揚,“你這人……”

緊接着,裴溪聞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了一個盒子。

“你說首飾衣服已經夠多了,所以這次的生日禮物我就沒再給你買那些。”他将盒子往前遞了遞,“喏,二十七的生日禮物,打開看看。”

林見鹿放下粉荔枝,将盒子上的絲帶拆開,盒子展開,她看見了裏面放着的物品。

那是一個建築模型,林見鹿幾乎一眼就認出,那是她獨立設計的第一個建築,那時她剛畢業,一位華裔朋友邀請她幫忙設計的一個茶館。

在林見鹿衆多設計項目之中,這個茶館算不上最好,甚至還不具備林見鹿後來所有的個人風格,那時的她稚嫩又膽小,不敢做誇張創新的嘗試,如果不是有那位朋友的鼓勵她可能不會有信心獨立去做這個項目。

林見鹿拿出模型,又驚又喜,“你是從哪找來的?天哪,居然連內部的樣子都有。”

裴溪聞說:“在知道你是劉哲的學生後,那幾年裏我陸續有去看過你設計的作品,從最開始的這個茶館到後來的國風畫廊,我看到了你一點點的成長,看到了你的蛻變,從你的作品中我好像也能看到你的過去。我想,每個人的處女作應該都會有不同尋常的意義,這個模型是我兩個月前找人定制的,包括室內的裝修和陳設都是按照你的設計來還原的,還喜歡嗎?”

“當然喜歡了。”林見鹿何止是喜歡,她簡直就是愛不釋手,“裴溪聞,你怎麽這麽好。”

“對你好不是應該的嗎,只要你開心,我就開心了。”

聽到這話,林見鹿擡起眼來,“所以你現在開心了嗎?”

裴溪聞看着她,彎唇,“開心了,阿靈,我也謝謝你,這些天辛苦你了。”

林見鹿放下模型,她上前一步環住裴溪聞的腰,抱着他,“我一點都不辛苦,我只是很擔心你,你這幾天每天不怎麽說話不怎麽笑,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我想讓你好起來,可是這種事情,我又找不到什麽好辦法能夠幫你。”

“你已經很好了,你的陪伴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安慰。”裴溪聞回抱住林見鹿,他的側臉貼着她的腦袋,輕聲說,“阿靈,我以後只有你了。”

這句話惹得林見鹿鼻頭一酸,她埋頭到他的懷裏,用力地點頭,“好,以後我都陪着你。”

生活總歸是要繼續,成年人世界的時鐘不會因為誰的離去而停下轉動,縱使有再難以承受的悲傷,都不可以輕易倒下去。

裴浔止離世的消息在裴氏集團內部也傳了開來,大家本以為裴溪聞近期可能不會來公司,但沒想到他沒用幾天就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态,周一照常上班時已然看不出任何憔悴的狀态。

大家都覺得,裴董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強,如果不強,他當初也不會憑一己之力将裴氏救回來了。

料理裴浔止後事的這段時間堆積了很多工作,裴溪聞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和高層開會,緊接着就是回到辦公室處理積壓的工作文件。

鐘覓拿上來一份份需要裴溪聞審批簽字的文件,除了這一些,裴溪聞的郵箱內還有許多來自分部甚至是海外的郵件,都需要他一一過目。

一早上過去,裴溪聞的眼睛已經有些發酸,他摘下工作時戴上的眼鏡,按了按眼眶,一直在旁邊的鐘覓見狀,出去給裴溪聞添了杯咖啡。

休息了一會兒,裴溪聞重新戴上眼鏡,繼續浏覽郵箱內的郵件。

忽然,他發現了一封意外的郵件,這封郵件是裴浔止發給他的,看時間,竟然是裴浔止去世當天上午。

裴溪聞覺得有些不對,他立刻點開裴浔止的郵件,看到裏面是一段音頻文件,郵件內容裏裴浔止留了幾句話。

【大哥,有些事情我可能來不及當面和你說了,所以就把這些發到了你的郵箱。前幾天我在醫院意外聽到了一段對話,裏面的內容好像是關于梁姨的,我就把它錄了下來,如果這件事情确實是真的,大哥,我希望你能為梁姨找出真相。】

在看到這段話中的“梁姨”二字時裴溪聞就皺緊了眉,裴浔止口中的梁姨就是裴溪聞的母親梁芮寒,梁芮寒一直都是裴溪聞心中的遺憾,當初梁芮寒的死因也是衆說紛纭,裴溪聞沒有猶豫,他戴上耳機,點開了那段音頻。

“……這種事情在他們那種高門大戶裏是常有的,我們能做的就是閉緊嘴巴,免得說多錯多,你就把它當做三十年前的那件事,守口如瓶就好了。”

“唉,一提起這個我就後背發涼,當初的帝都第一名媛死的那麽慘,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是被人害了,結果偏偏判定了個自殺,果然有錢都是萬能的。”

“噓!行了啊,這事兒以後別再提了,萬一被人知道了,別說你了,咱們這醫院都得被推平了。”

這段錄音很短,全程不超過一分鐘,可裴溪聞卻将它播放了一遍又一遍。

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蔓延至全身,裴溪聞坐在那兒,垂在桌上的手開始控制不住地發抖。

【當初的帝都第一名媛死的那麽慘】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是被人害了】

【判定了個自殺】

【三十年前的那件事】

【守口如瓶就好了】

【這事兒以後別再提了,萬一被人知道……】

玻璃碎在門上,發出清脆的破碎聲,重新盛了咖啡進來的鐘覓被吓得後退一步,杯中的咖啡不慎灑出一些落在地毯上,洇濕了一小塊毛絨。

門外正在安靜工作的員工驚吓地擡起頭來,紛紛探頭朝辦公室望去。

鐘覓斂了斂神,他跨過滿地的碎片走進辦公室,還沒來得及開口問情況,就在看見屋內那個猩紅着眼滿目暴戾的男人後猛地怔住。

辦公桌上的東西被掃了一地,裴溪聞握緊的左手內是破碎的茶杯玻璃,以及一滴滴往下落的鮮紅血液。

作者有話說:

最後一個劇情了,結束了就正文完了哈

感謝在2022-07-25 16:40:33~2022-07-27 12: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劉是個快樂崽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希娅 20瓶;景之所想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