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鬼域
沈逸身上的傷全都被那濁音治好後,濁音又帶着沈逸去了一個地方。
鬼域的夜晚和白天唯一不同的就是,天空會升起一輪紅色彎月,更顯得鬼域蕭條凄冷。
他們來到一處廣闊的平地,平地中央早已圍了許多鬼。
濁音來到此處後,那些鬼都自動給他讓出一條道。
平地中央拔地而起一座十字形木架,上面綁着一個人,雪白的道士服已經沾染上不少污漬,束在發冠中的黑發有幾縷露到外面,在這裏看到聞人銳,沈逸內心無疑是十分震驚,但他如今自身都難保,如何解救他人。
他垂首遮住自己臉上震驚的神色,腳下步伐稍微放慢了些,濁音走在前面,也沒注意到沈逸。
反倒是有個男鬼上前來,低聲告訴濁音一些話,沈逸擡眸看到濁音臉上露出了微笑。可沈逸知道,每次濁音笑的時候,都是最危險的時候。
果然,下一刻,那男鬼被濁音捏碎了胳膊。
不過,這鬼域也确實是神奇的地方,不到片刻,那男鬼的手臂又恢複如初,乖乖地縮到最後邊。
濁音伸了個懶腰,眼眸微彎,“大家要自在一些,這畢竟是大家的日子,不過這次有些不同,對象不是惡鬼,是道士。”
“道士?”
一陣悉悉索索的說話音響起,看來這些鬼是不知道這聞人銳是凡人,沈逸雖然不知道,這個節日到底有幹什麽的,但他覺得一定不是什麽好事。
濁音出聲止住衆鬼的說話音,“大家安靜,按照平常我們做的那樣就行,道士出現在鬼域,定不安好心。”
濁音首先,手中幻化出一柄黑色長針,刺穿了聞人銳的手掌,“難道,你們不想給這群道士個教訓嗎?”
鮮紅的血順着木架邊沿開始滴落,沈逸眼眸為之一顫。
有了濁音開頭,其它鬼也開始肆無忌憚的的虐待聞人銳,凡人真實的鮮血更加能夠增加他們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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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逸看到這種血腥的場景,胃裏已經開始陣陣翻滾,他捂嘴幹嘔了幾聲。沈逸想挺身而出,但他知道自己沒有實力救下聞人銳。
“臉色怎麽白?”
不知道何時,濁音已經來到他身邊,精致的小臉望着他,神色帶笑,“想離開嗎?”
沈逸沒有回答。
“你離開不了的,跟着我,或許你還能多活幾天。”
濁音說完,旁邊就來了一個長相十分清純的女鬼,眼眸似水,翹鼻櫻唇,巴掌大小的臉,她到這,彎腰就将瑩白的手臂環在濁音肩上。
“阿音,他是誰?”
“玩具而已。”
“你以往都是身邊美女萦繞着,阿水都靠不進你的身。”
“這不就是個機會。”
“……”
濁音和那女鬼兩人的談笑聲越來越遠,沈逸的心裏也感到有些輕松,或許是濁音覺得他這個玩具太無趣了。
随着鼻尖血腥味的加重,沈逸心情也越發沉重。沒有什麽,比無能為力更讓人絕望。沈逸沒有勇氣擡頭看,他覺得自己一定承受不起。
突然,一道刺目的白光照在沈逸臉上,沈逸捂住眼,手縫間恍惚看到了濁音震怒的神色,還沒等沈逸反應過來,他已經被這道白光吸到另外一個地方。
此地十分亮,地面和牆壁像是水晶做成的,沈逸從地面上爬起來,他看向四周,一處暗處,鮮紅的血跡正在向外蔓延。
沈逸朝那邊走了過去,繞了個彎,渾身是血的聞人銳正靠在牆邊,奄奄一息。
沈逸急忙來到他身邊,可他又無法出聲,聞人銳這副模樣,明顯是命不久矣。他剛剛連話都不敢說,又有何顏面見聞人銳。
聞人銳俊美的容貌已經徹底被毀了,唯一僅剩的雙眸睜開時,不再是如同以往的冰封,反倒是平靜如水,就如同歷經滄桑的老人一樣。
他剛睜開眼,看到沈逸,随後又緩緩閉上,“我,可以送你離開。”
聞人銳的聲音極輕,但在這種空闊的地方,卻還帶有回音。
沈逸低聲回道:“我還有人要等。”
“是那個神族嗎”
“他是白易。”
“我命不久矣,不想帶着心事離去,你可否聽我講一個故事?”
論及此,聞人銳再度睜開雙眸,不過此時他的眼神已經恢複了平靜。
“……,你盡管講。”
聞人銳望着前面澄澈的水晶,記憶開始回到十二年前,而被困在他體內的記憶碎片也開始随之流瀉而出。這些圍繞在聞人銳身邊的金色點點,沈逸并不知道這些就是記憶碎片,他認真聽着聞人銳的回憶。
十二年前,聞人銳才八歲,他和自己同村的孩子一起拜在藍思道長門下。道觀是在淩華城內,距離聞人銳出生的村子很遠,到現在聞人銳還記得,他父親放在肩上的手,如同他的心情一樣厚重,那只手寄托了全家人對他的希望。
成為道長的關門弟子,村裏就會獎勵他們家一筆糧食,緩解他們家裏的困境。聞人銳和他同村的另外一個孩子,一并都成為藍思道長的關門弟子。
那孩子和聞人銳不一樣,就和他的名字錦耀一樣,他長相精致幹淨。每當他開口露出笑容時,整個人會顯得更加閃耀,許多孩子都喜歡和他玩。那孩子不僅長相優秀,而且聰明過人,每次師父布置的任務,錦耀都是第一個完成的。而聞人銳長相平凡,皮膚黝黑,站在錦耀面前,就像是鮮花旁邊的牛糞。雖然不合适,可是聞人銳想不起,其他合适的比喻。他勤奮刻苦,常常秉燭到天明,方才能跟上大家的進度。
每到深夜,聞人銳就會想起,他如此勤奮,卻只能勉強跟上錦耀的進度。而錦耀,輕輕松松就能獲得聞人銳需要百般努力而得的東西。沉思至此,聞人銳的手心已經被他掐的血肉模糊,他知道自己這種內心強烈的情感是嫉妒。聞人銳,也清楚知道,自己這種情感是不對的。
但他一時控制不住自己,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将錦耀剛抄好的道法給沾上藏起來。等到師父檢查時,聞人銳看到錦耀漲的通紅的臉,他心裏五味雜陳。
聞人銳知道自己做法低劣,等到師父離去時,聞人銳想要向錦耀道歉時。
錦耀沒讓他說出口,反而是笑着對他說,要帶他去一個地方。聞人銳心中有愧,就同意了錦耀的要求。
他們來到一處道觀的暗巷裏,錦耀讓他閉上眼,一頓夾雜的拳點的棍棒就落在聞人銳身上。聞人銳狼狽地趴在地上,此時這張平凡的臉由于鼻青臉腫更顯難看。
錦耀的白鞋尖挑起聞人銳的下巴,嫌棄的目光如同針刺一樣刺在聞人銳心上,“真是醜人多作怪 。”
“就是,就是。”
“這醜八怪怕是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哈哈,我就說這醜小子不懷好意。”
周遭錦耀的跟班們的嘲笑聲,像是石頭一樣砸在聞人銳頭上。他的眼皮子越來越沉,等到聞人銳再次醒來的時候,夜色已經黑了,并且還下起了大雨。
聞人銳渾身被淋了通透,他摸着黑回到自己了住處,他身上每一處都疼,可最疼的還是他的心,以及聞人銳可憐的自尊。幸好,他師父徒弟就他和錦耀兩人,錦耀是自己一人住在西廂,而他和道觀裏面的打掃的人住在一處。
他回去的時候,那人已經睡了。那人是在這道觀裏留了許久的老人,聞人銳聽聞他當年也曾是這個道觀的弟子,可是由于沒有天賦,最終淪落至此。聞人銳,不想讓自己和他一樣,雖然他既不聰明,長相又有幾分醜陋,但是他的內心不同,就和他的自尊心一樣,燃着烈火,灼燒着他的靈魂。
隔天起床,聞人銳的臉龐已經紅腫的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他洗臉時,看到水盆中自己的倒影,雙拳捏緊。
“哎呀。”
一聲驚訝聲,從那老人的嘴裏吐出,他看到聞人銳的臉,眉頭緊皺,揮着手示意聞人銳過來,“你的臉,還不快去抹點藥。”
聞人銳別開臉,“不用。”
“你這孩子,要不是看咱倆同病相憐,我才不願意管你呢。”
那老人拿起他的掃把,肩上搭着白色的長毛巾,準備開始去自己一天的工作。
“我和你不一樣,我會成為這道觀的大弟子。”
聞人銳說完這句話後,內心沒有感到有力量,反而是更加害怕,因為他看到那老人不屑的目光。像他這資質平庸的人,就算在努力,也終究會湮滅在天才的光輝之下。
這句話,在幾天之後的院門初試,讓聞人銳深刻體會到了它的精髓。
聞人銳明明将所有的道法倒背如流,可當他想使用時,卻由于天賦不夠,發揮不出來威力,只被旁門的一個小弟子便打敗了。那小弟子,聞人銳也認得,是總是跟在錦耀身後的人。
敗給他不可怕,可怕的是,當聞人銳得知自己的天賦就要局限于此,他已經不能在繼續深造。錦耀接下來精彩的表現,擱在聞人銳眼裏全是昏昏沉沉的,他來到他師父面前。師父卻朝着他搖了搖頭,哀嘆了一聲,“我真是看走眼了。”
聞人銳跪在師父門前,整整一天,中間他想了很多,他不想離開道觀。下過雨後,溫暖的陽光照在聞人銳的身上,他臉上的部分傷口已經開始泛白,流起了膿水,顯得更加難看。
之後聞人銳昏了過去,他師父也沒在見他一面。他耳邊還有許多嗡嗡的聲音,“真是難看。”
“就是那個據說很勤奮,但在道術上沒有天賦的人。”
“他的臉好恐怖。”
“……”
各種各樣的聲音轟湧而止,聞人銳敲打着自己的頭,他想讓自己靜下來,但眼角淡淡的濕意卻逐漸再加重。聞人銳感到自己的內心和自尊,已經四分五裂。
如果不是一雙冰冷蒼白的手攔住了他,聞人銳可能早就任由自己葬身在那道觀旁邊的湖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