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真相大白(下) (1)
漠塵挪了挪位置,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也似是在調整一下自己的心情,好讓自己能繼續說下去。
碧落精心策劃的這一切,到底還是失算了,她沒想到,那冒牌貨根本就不是要我死,而是要看我痛失愛人後的落魄,所以他并沒有因為秦雪鳶冒名頂替的身份而接近她,而是将目标轉向了我最為重視的小婉滢。
碧落有她的将錯就錯,可那冒牌貨卻有他的歪打正着。
之後,冒牌貨便用幻術控制了月婉滢的心智,讓她對我們妖族恨之入骨,欲先殺之而後快。
他成功了,小婉滢真的動身前往幻月山,欲圖“手刃仇人”。但他卻不想讓這場游戲這麽早結束,他還沒有讓我親眼見到小婉滢對他的“愛慕之情”!所以,他在我去無月樓的時候,故意将小婉滢弄暈了仍在去漠塵家的那條路上,然後将我引到那裏,之後,我便會順其自然地将小婉滢帶回漠塵家安置,然後,他也能順理成章地出現在我面前……
可他沒想到的是,半路會殺出一個碧落!
就在他去無月樓找我的時候,碧落偷偷塞了張字條在小婉滢的衣服裏,本是要她去幻月山找我,然後讓她把字條交給我,碧落知道我認得她的字,所以不難猜到我看到字條後的反應,待到我去找她問這樣做的緣由時,她便可以向我解釋小婉滢的真是身份。
可是她的字條才寫到一半,冒牌貨就出現了,慌亂之中,她只得胡亂地塞到小婉滢懷中,也是因為這樣,愚蠢的我,竟一口咬定她便是冒牌貨的同謀!
那天,我的一聲“叛徒”,讓她有過從這件事情中抽身的念頭,可是,漠塵說,碧落的信中提到,當她留下兩行清淚後,她看到了我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忍,于是,她又徹底打消了自己那該死的念頭。
她知道我不直接殺了他,是因為小婉滢的緣故,所以,她就決定要由她的手,來處決那家夥。
之後的日子,她再沒出現,是因為她正竭盡全力、想盡一切辦法找尋對付那冒牌貨的辦法。
可是,還沒等到她回來,我卻已經先自我消沉,去了冥府。
好不容易等到我冥府歸來,好死不死又撞上了那冒牌貨的“喜事”。
五天前,就是一切發生的那一天,我雖然是瞞着漠塵,只身前往幻月山,但其實漠塵早就意識到了我的離去,只是自覺幫不上我,也就沒有阻止或是跟來。
可偏偏就在我離開沒多久,秦雪鳶就出現了!
她趕得很急,只給了漠塵這封碧落的親筆書信,還說自己已經什麽都知道了,現在要去救師姐,之後又急匆匆地走了。
也是那時漠塵才知道,原來之前秦雪鳶所說“師姐落在了他手上”,根本就是碧落“自投羅網”,為的就是深入敵營,找尋滅敵之道……
再然後,就是漠塵看了那書信趕來,可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我靜靜地聽他說完這一切,平靜地就像在聽一個與我毫不相幹的故事。其實,所謂的平靜,只不過是因為我的心早已沉眠,不會再起波瀾而已。
整個故事中,仍是有着許多疑問,譬如說,那個冒牌貨究竟是誰?為什麽會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碧落為什麽會認識他?還有,碧落的靈力,到底為什麽會轉入他的體內?
這些,都是漠塵沒有提及的,我也就沒有問,或許是因為他也不知道,也或許是因為他不願意讓我知道。
我問漠塵:“小婉滢去了哪裏?”
漠塵笑了,帶着譏諷的笑。
也難怪,碧落含冤而去,屍骨未寒,而知道了一切後的我,卻對她的死毫不在意,還在一心關心着碧落拼死保護的那個人……
“她走了,不知道去了哪兒。小月月,既然你已經想起了一切,那你自然也知道折磨她千年的詛咒,是我的傑作。僅憑這一點,就不難猜到我是有多恨她,你怎麽會蠢到來問我她的下落?”
我苦笑:“是啊,我還沒有問你,為什麽這麽恨她?難道是因為千年前,身為捉妖師的她,奉旨夷平了我幻月山麽?你為了我的妖族大義,所以就下了這麽怨毒的詛咒?”
“呵——我沒有你說得那麽偉大,我為的,僅僅只是你而已。什麽大義?在我心裏,一個幻月,足以抵過萬千妖民。幻月,我說過的,你就是我的一切,這并不是玩笑話。”
我無言以對,印象中,我和漠塵像這樣一本正經的對話,似乎還是第一次。
漠塵似乎也是和我一樣,不習慣這樣的氣氛,尴尬地笑了一下,問我:“你會不會恨我?”
我搖頭。
若不是因為這個詛咒,我又怎會有此重生的機會?
漠塵長出一口氣:“呼——那看來,還是我自己‘做賊心虛’了。我以為你會對我恨之入骨,所以将秦雪鳶也救活了,結果到頭來,你卻說不恨我,我這不是白折騰嗎?”
我一怔:“她……”
“就當是我在為自己贖罪吧。”漠塵拍了拍我的肩膀,“千年前那一役中,你送我保命用的三顆靈力水晶,我已經一顆不剩地還給你了。”
那三顆水晶,是那一年小婉滢……啊,不是,該叫她淨林仙子吧……
那一年,淨林仙子奉旨來夷平我幻月山,我擔心漠塵的安慰,用自身的部分靈力,幻化作三顆靈力水晶交于他,囑咐他于危難之時使用,威力雖不及我本人,但助他脫險或救命是沒問題的。
我知道,第一顆,他為淨林仙子種下了世代的詛咒。是為了我。
第二顆,他在小婉滢刺傷我後,替我治愈了傷口。還是為了我。
第三顆,他為小婉滢解開了詛咒。結果,也是為了我。
不對啊……
“漠塵,我沒記錯啊,只有三顆水晶,那你是怎麽救的秦雪鳶?”
漠塵錘了一下我的腦袋:“傻呀你,那晚你受的傷又不及要害,哪費得了一整顆水晶?碧落……”說到這兒,他偷瞄了我一眼,見我沒反應,才繼續說道,“碧落走後,她附在月婉滢臂上的內丹也脫落了下來,我将它混着那顆靈力不足的水晶,給秦雪鳶吞了下去……”
“那她……”我恍然,原來是這樣!
漠塵無奈地點了點頭:“我也是沒有辦法,為了救她,只能讓她變得和我一樣,不人不妖……”
我長出一口氣,也不知道這樣的結果對于她秦雪鳶來說,究竟是好是壞,捉妖師,為捉妖而生,可偏偏自己卻莫名成了不算妖的妖。
漠塵站起身,背過身去不看我,掙紮了好一會兒,才悶着嗓子問我道:“你……什麽時候走?”
我有些詫異,但也僅是一瞬,之後,自嘲似的搖了搖頭——聰明如他漠塵,怎可能不知道我的想法?
“等我吃飽了吧,幾千年的朋友,你總不會要我餓着肚子上路吧?”
漠塵沒有回答,兀自朝着門外走去。
“我去給你添飯。”
我“嗯”了一聲,然後……
起身。
出門。
轉身。
回頭。
道一聲:再見!
然而,或許是……
再也不見。
番外篇(一) 上窮碧落下黃泉
“哎,又多了一個苦命的孩子,何苦如此想不開……”
死孟婆,都過了一千多年,怎麽你丫還是這句話?
……
是啊,一晃眼,已過千年,也是在千年後,重新踏上奈何橋,手捧那碗足以令人忘記一切的孟婆湯後,我又再次做出了這樣一個可笑的決定——跳下忘川。
千年前遺失的過往,我已全然記起。原來,我并不是嫌棄孟婆的湯難喝,才遲遲不願下咽,而是因為心中的一股執念,而毅然放棄了遺忘煩憂的權力。
千年前,我是一只狐,一只修煉千百年,只為有朝一日能幻化成人的狐。
當我搖曳着九尾,昂首立于雪峰之巅的那一刻,我便愛上了俯視一切的感覺,這也就成了日後趨勢我奪取妖王之位的首要原因。
那一日,我邁着初次幻化出的人類雙腿,歡脫地在雪地裏蹦跶,卻被一陣擦肩而過的劍鋒,破壞了大好的心情。
回首望去,原來是一群被稱作“捉妖師”的人類,在圍捕一只白貓。
只一眼,我便知道,它是我的同類。
“呵——如此修為,竟被區區人類逼至這般境地,真是丢我們妖族的臉!”
那天,是我與她的初遇,那句話,也是我對她說出的第一句話,當然,妖族間用靈力說出的腹語,只有我和她能聽到,那群人類,并不知曉。
我沒想到,我的這句話,非但沒有起到“激将”的作用,反而害她一個分神,中了一道驅妖符。
泛黃的符紙,在她雪白的皮毛上,烙下一個深灰色的印記。
我承認,我有輕微的強迫症,看着這天地間一色的白,驀地冒出這麽一個異色,着實讓我很是不爽!
我退到一處雪坡後,用靈力偷襲那幾個人,助白貓脫離了險境。
幾人本欲繼續追趕,其中一個女子站出來攔住了她們。
也是這時我才看清,這一行人,居然都是女子,而這個出手阻攔的女子,似乎是她們的“頭兒”。
她說:“窮寇莫追,況且,只要它不再出來為非作歹,我們也沒必要對其趕盡殺絕,雖然是妖,但那也算是一條性命。罷了,我們回去吧。”
就在前一刻,我還在鄙視她們的“以多欺少”,但她的這幾句話,讓我對她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觀。當時我的第一感覺是,這個女子很不一般。
我看着她離去的背影,笑了笑,返身欲走,腳下卻受到了什麽東西的牽絆。
我低頭,看到了剛才那只白貓。
“起來說話吧。”
我的語氣很堅決,不似商量,更像是命令,話一出口,連我自己都呆住了,我怎麽會對一個陌生的同族,用這種語氣說話?
現在想起來,這是不是可以稱作“王的自覺”?
開個玩笑。
聽了我的話,白貓居然真的乖乖在我面前幻作了人形。
“我靠,竟然還是個雌的!”
有必要澄清一下,這裏的“我靠”,并不是髒話,而是我在特殊情況下,表達的一種贊嘆之情,差不多就等于“啊,真漂亮”之類……
不過我的話才剛說完,她便站立不穩,向我懷中倒來。
我扶住她,下意識地就去抓她的手腕,食指和中指同時搭上她的脈搏。
我一驚:“你亂吃什麽東西了?怎麽脈象這麽混亂,體內靈氣也到處亂竄的?!”
她似乎有些訝異我對她“病情”的診斷結果,不可思議地看了我一眼之後,說道:“人間的皇帝派人煉制了一顆丹藥,妖間傳言,凡人食此丹可長生不老,妖族食此丹可修為大增……”
我了然:“你偷吃了丹藥,剛才那群人,就是那什麽什麽皇帝派來捉你的?”
她點頭,我嘆息。
“你修為已頗高,何苦為了這真假難辨的傳言,把自己逼至此種境地?”
她不語,氣力已盡,又化作白貓,依偎在我的腳邊。
我俯身,揉了揉她淩亂卻柔軟的皮毛。
“哎,算你運氣好,碰到的是慈悲為懷的小爺我。”
說完,我便抱起她,回到居住了千百年的洞穴中,替她療傷。
不過我到底高估了我自己,那顆丹藥也不知道是用什麽東西制成的,我用上所有的靈力,竟無法将它的效力壓制。無奈之下,唯有先替她療了被符咒擊中所致之傷。
消耗過多靈力的我,不久後也疲憊地睡去。再醒來,見到了已再次幻作人形的她。
“為什麽要幫我至此?”
還記得當時聽到這句話後,我的心裏特不爽:靠,小爺我救了你,居然連句謝謝都沒有,還反過來質問我為什麽?
“爺想救就救,要你管?!”
我賭氣似的背過身去,不再理她,卻不料,身後傳來了一記悶響,是膝蓋與地面碰撞的聲音。
我複又轉身,看到了她跪倒在地的一幕。
我從地上一躍而起,指着她的鼻子,驚訝地連句整話都說不利索:“你、你、你……你要……幹、幹什麽?”
“恩公,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只願此生能追随恩公左右,萬死不辭!”
我靠,這算是哪門子的“精忠報國”啊?
當時我是真的被她的這番熱血對白給吓到了,隔了好一會兒都不見她起身,戰戰兢兢地問道:“你是開玩笑的吧?”
沒想到,她擡頭看向我的一雙眼,竟已含淚,哽咽着問我:“恩公是否嫌棄?”
“不不不不不……”
我一連說了好多個“不”,可她那受傷的表情,依舊不該。
我無奈,只得應承下來,她才破涕為笑。
千年來,我不過是把她的話當時的話,當作一個玩笑,誰想她卻是如此認真,直到死,也都只認我這一個主。
那天晚上,我問她,叫什麽名字,可她卻搖頭,說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人,沒有名字。
“恩公,要不,你給我取個名字吧?”
我本想說,爺自己都還沒有名字,你丫居然叫我給你取名?!
可見她一臉期待的表情,我終歸還是不忍的,想了想:“你說,你此生會一直伴我左右,是麽?”
“嗯。”
我笑了笑:“上窮碧落下黃泉,不如,你就叫碧落吧。”
“碧落……”
她重複念着自己新得來的名字,如獲至寶般。
“還有,你也別叫我恩公了,小爺我聽着別扭。”
碧落有些疑惑地看着我:“那碧落該怎麽稱呼您呀?”
我望向洞外黑黢黢的天,那一夜,是個滿月,月華初上,四周如夢似幻。
“幻月!這是我的名,以後,你就叫我幻月好了。”
番外篇(二) 兩處茫茫皆不見
自那以後,碧落就一直跟着我,一處不落。
那顆丹藥,仍舊在碧落的體內,真的如傳言那般,丹藥讓碧落的修為大大提升,只是每一個雨雪天,藥效都會發作得特別劇烈,而碧落,也會因此而痛不欲生。
我不止一次地對她說,不如把藥吐出來,有我在吧,我可以保護她,不在乎這破藥的那點修為。
可她卻說:“你是幻月,是我此生誓死要保護的人,而不是保護我的人!”
那一晚,又是一個雷雨天,洞外電閃雷鳴,碧落因着劇痛而蒼白的臉,伴着電光忽隐忽現。
“吐出來吧!”
她還是搖頭。
我無言,深深地嘆了口氣,知道又是徒勞,便不再白費唇舌,只是那揪心的感覺,随着碧落的急劇蒼白的臉色,愈發強烈。
“幻月,你……有沒有……什麽願望?”
我聽着碧落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想着,她或許是因為實在疼得受不了了,想借此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減少痛苦,于是,也就漫不經心地回答道:“願望?怎麽了,是不是只要我說出來,你就會幫我達成?”
她笑了,那表情卻比哭還難看:“你先說說看。”
我心疼地幫她擦去額角的冷汗:“那你就幫我登上妖王之位吧,我喜歡居高臨下的感覺!”
其實,還有下句我沒有說出來:到那時,我就不再需要你所謂的“保護”,你便可以安心地将藥丸取出,不用再受這些椎心之痛!
“好。”
她只說了這一個字,便又閉上眼,咬緊了下唇,捂着肚子開始打滾。
不久之後,外面的雨停了,碧落也睡着了,我看着她蹙眉的睡眼,想起之前的那番對話,笑着罵了她一句“傻瓜”之後,也睡了過去。
等我醒來的時候,碧落不知從哪兒找來了許多吃的。
對于美食,我是從來都沒有抵抗力的,所以也沒多問什麽,自顧自地便吃了起來。
一直到酒足飯飽之後,我躺在地上打飽嗝,突然,碧落臉色蒼白地倒在了我身邊。
我驚跳起來,發現她捂着肚子的手上,全是血!
我膽戰心驚地掰開她的手,發現她的腹部,還在不住地往外滲血!
“怎麽回事?!是誰把你弄成這樣的?說啊!”
那是我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覺,我怕這個我唯一的朋友會就那樣離我而去……
碧落吃痛地皺着眉,滿是鮮血的手攀上我的手臂:“沒有,沒有人傷害我……是我……是我自己……我把它……取了出來……”
我大驚失色!我從來不知道,取出那顆藥丸的代價,竟然是需要剖腹!
可是,我勸了她那麽多次,她都不曾答應,為什麽現在……
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碧落吃力地擡手指了指我身後的那些飯菜:“我把藥丸……弄碎……混在了……你的飯菜裏……你吃了、之後……就有足夠的實、實力……當上妖王……了……”
說完,她就不省人事了。
至今我都不知道,為什麽那顆藥丸到了我肚子裏之後,并沒有像折磨碧落那般折磨我,或許是因為之前在碧落體內,藥效已經消耗了一部分,等到我這兒的時候,就沒那麽強了吧……
碧落沒什麽大礙,只是失血過多,我花了一整夜的時間照顧她,直到她面色開始紅潤起來,我才放心調理起自己的內息來。
真的如她所言,服下那藥之後,我感覺到了自己的靈力瞬間飙升。看着熟睡的碧落,我苦笑,當時想當妖王的那句戲言,事到如今,不去執行都不行了吧。
第二天,我趁碧落還在熟睡之際,出去找來了兩樣東西:千年的孔雀翎和千年的黑犀角,然後和碧落兩人,分別制成了幻翎和黃泉劍。
在接下來短短的三年時間裏,碧落就是靠着這柄黃泉劍,為我斬殺了所有不願臣服于我的妖,陪我一步步登上妖王的寶座。
我曾多次想要出手幫她,她卻說:“妖王,是妖族至高無上的瑰寶。主上,你只需享受這份榮耀就好,至于踏白骨、淌血河,這種事,碧落會為您效勞。‘上窮碧落下黃泉’,你上‘碧落’,我下‘黃泉’。”
從什麽時候起,碧落,改口開始叫我“主上”了?又是從什麽時候起,我們之間,從朋友,徹底變成了君臣?
成為“妖王”後的日子,枯燥乏味。這是否就叫做“高處不勝寒”?
原本居住的山洞,換成了奢華耀眼的妖王殿,每天的飲食起居,都有專人伺候,有什麽事想做了,也有專人為我全全辦妥,但如果我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辦,一定只會是讓碧落一人前去——我只信她一個人。
若不是有那家夥的闖入,我的一生,可能就是“坐吃等死”。
漠塵的出現,讓我的生活,又多了一分樂趣。如今的我,只有臣民,沒有朋友,即便是她碧落,也已“安守本分”,漸漸離我遠去。
唯有漠塵這家夥,無視我妖王的身份,會跟我沒大沒小、打打鬧鬧。
“漠塵,人間,是什麽樣子的?”
“人類的世界,很複雜。他們不似妖這般單純,好壞都寫在臉上,很多人,都是披着僞善面具的禽獸。”
我笑他膽小,他卻反過來笑我的單純和愚蠢。
我要他帶我到人間去走一遭,他卻拒絕了。
我問他為什麽。
他說他不願我沾染塵世的陰暗。
可結果,我還是出山了。
因為,我又見到了她——多年前參與圍捕碧落的她。
我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那天她毫無預兆地闖入我的幻月山,揚言要将整個山頭夷為平地。
我看着她較之前略顯成熟的嬌俏小臉,輕蔑地笑了,當然,這一點她是不知道的,因為當時她進山嚷嚷的時候,我讓群妖退散,自己也僅是立于山巅看着她而已。
結果不難預料,她無功而返。
也不知道是處于好奇,還是其他的什麽心情,我竟然鬼使神差地尾随其後,跟着她出了山。
那也是我第一次,真正接觸到了所謂的“人間”。
番外篇(三) 天長地久有時盡
第一次接觸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我免不了有些緊張和興奮,我一路尾随那丫頭前行,一路上,琳琅滿目的商鋪,大肆吆喝的小販,好多次,都差點兒把我吸引了過去。
但我還不至于忘記自己出山的目的。
我一直跟着那丫頭到了她的住處,那是一間破舊的屋子,白牆黑瓦,只可惜……白色的牆粉掉了一大片,院牆上到處是斑駁的水印。黑色的瓦片也已散落不棄,有些地方還破了大小不一的洞。
看樣子,這丫頭的生活條件很成問題啊!
我掩在牆角,發現原來她并非是一個人獨身居住,這間殘破不堪的屋子裏,住了好多和她一般大小的女子,其中幾個,正是上次和她一起圍捕碧落的家夥。
我壞笑着,正暗忖着要不要替碧落報幾年前的一“符”之仇,突然聽屋內有人說道:“怎麽樣?”
我收回神,屏住呼吸,只見那丫頭無奈地搖了搖頭。
剛才說話的那人絕望地“啊”了一聲,又說道:“這可怎麽辦呀?都快五年了,還是沒能找到那只貓妖和那顆藥丸的下落,再這麽下去,別說你妹妹的病治不好,連我們都要餓死了啦!”
我的目光依舊只定格在那丫頭的身上,聽完那人的話,那丫頭緩步走到房子的角落裏——那是一個陽光照不到、頭頂瓦片完好的地方,那裏躺着一個七、八歲樣子的小女孩,看樣子,似乎是病得很厲害,咳嗽不止。
那丫頭替孩子掖了掖被角,說道:“我也沒辦法。誰知道當年皇上會因為我們沒帶回藥丸而大發雷霆,不僅沒能拿到賞金,還差點兒丢了性命。現在他要我們繼續找尋那藥丸的下落,可是……這不就等于是大海撈針嘛!”
“都怪你!當初要不是你一念之仁放走那只貓妖,我們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田地!什麽大海撈針,我都跟你說了,最近都在傳言,說幻月山中出了一位妖法高深的妖王,那一定就是偷吃了藥丸的貓妖。我們這兒就屬你修為最高,可你卻偏偏什麽都沒帶回來,你怎麽這麽沒用?!”
面對這種無理的指責,那丫頭無力反駁。
妖王确實吃了那顆藥丸,不過很可惜,爺可不是她們口中的“貓妖”!
原來她是靠捉妖為生的捉妖師。
我心道這群人還真是惡心,自己沒本事,還要把責任全賴在這丫頭身上。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命中注定讓我看到這一幕,命中注定要我正義感爆發,命中注定我将讓事情一發不可收拾……
第二天,我随便找了一只死貓,放在了那丫頭家門口,順帶着附上一張字條,告訴她,這就是她們要捉的貓妖,但是藥丸已被消化,如果皇上要吃藥丸,就把這死貓給吃了好了。
我承認這是我的惡作劇,但我沒想到,這群家夥居然白癡地信了!漠塵還說人心複雜,複雜個屁啊!
我親眼看着她們将死貓送進皇宮,然後領着大筆的賞銀出來,帶着那個病怏怏的小女孩去看大夫,可結果還是回天乏術。
傍晚,我在回幻月山的途中,見到了正給小女孩挖墳的她。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我竟然就這樣貿貿然地上前去幫她挖墳!
她沒有拒絕,只看了我一眼,道了一聲“謝謝”之後,便不再多言。
一直到月華初上,我們才将小女孩的屍體安葬好。
我拍了拍自己髒兮兮的雙手,正要吐槽這泥土的肮髒,她卻問出了一句意想不到的話:“早晨那只貓妖的屍體,是你送來的吧?”
我頓覺啞口無言,第一個感覺是,這丫頭怎麽這麽厲害?
可接下來她卻說:“你一定很訝異,我是怎麽知道的吧?你留下的那封書信上,有淡淡的桃花香,和你現在衣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我低頭聞了聞自己身上,奇怪,這麽淡的味道,她一個凡人,怎麽能分辨得出來?
她沖我微微一笑:“你應該也知道,我們是專門捉妖的,桃木降妖,我們的武器,皆是由桃木所制成,所以我們對于桃的味道,不論是桃花、桃葉、桃食,亦或是桃木,都再熟悉不過了。”
我想世間沒有那一個男子不喜歡聰明的女子,我雖然是要,但也是一名名副其實的男子,所以,那一刻,我為她淪陷了。
接下來的日子裏,我頻繁地出山,目的地卻永遠只有一個。
她還是和以前一樣,靠着幫人捉妖為生,看着她每次領完賞金給姐妹們買好吃的時,臉上那種滿足的笑容,我陶醉了。
我喜歡看她笑的樣子。
所以,自那之後,每次她去捉妖,我都會在一旁協助。
呵,可笑嗎?妖王,幫着捉妖師一起捉妖?!
愛情,有時候真的是有夠諷刺。
當時的我真的很單純,只想着每天能見到她笑就好,無論付出什麽代價,以至于在碧落和漠塵知道我的“壯舉”後,多次找我理論,我也全然不顧。
知道那一天,漠塵憤怒地給了我一拳,質問我:“你這樣,還算是妖王嗎?”我才醒悟了過來。
我,做了些什麽?
之後,我還是去了那間熟悉的屋子,不過這一次,我卻不是去幫她的,我想要告訴她,以後,我不能再與她“并肩作戰”了……
“你來啦!”
我才剛踏進屋門,她已歡脫地一把拽過我,将一柄桃木劍塞到我的手中,說道:“趕緊收拾收拾準備出發了!”
“去哪?”我從未見她這麽開心過,這隐隐讓我感覺不詳。
“幻月山啊!”
“什麽?”果然,我的感覺成真了,“去那兒幹什麽?”
“捉妖王啊!”
我憤怒地将手中的桃木劍擲于地上:“你瘋了嗎?捉那些小妖已經滿足不了你了嗎?居然動起妖王的腦筋來了?!”
見我這樣,她卻不怒不惱,拾起被我扔掉的劍,輕擦着劍身道:“皇上病了,有人進讒言,說是吃了那只貓妖的緣故,所以,皇上下旨要我去捉拿妖王,如果能順便夷平整個幻月山,賞金翻倍!你知道那是個什麽數字嗎?我這輩子都沒見過……”
“閉嘴!”
我怒不可遏地喝止了她:“錢錢錢,你的世界裏,就只有錢嗎?”
她終于也被我激怒了:“是!我只知道錢!有了錢,姐妹們就不用挨餓受凍!你不會知道沒錢的日子有多痛苦,如果我是個有錢人,當初我妹妹就不會因為醫治不及時而死了!”
番外篇(四) 此恨綿綿無絕期
我當時真的是氣昏了頭,非但沒有體會她的痛楚,反而問她:“那如果我告訴你,我就是妖王,你是不是也要殺了我?”
話出口,我才發現了自己的失言。我不知道她接下來會把我怎麽樣,但我很清楚,我不想因為自己的身份而失去她……
還好,她沒有把我的話當真,大罵我一句“無理取鬧”之後便提劍離去。
我愣了一會兒,頓時驚覺事情的嚴重性,立刻飛奔回幻月山中。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我沒想到她的動作竟然這麽快,當我趕到的時候,她已經和我的妖族子民們大打出手。
她腳下,已經躺了好幾個重傷的妖,現在,正與怒火中燒的碧落交手。
我懔然,看碧落的表情,和那早已殺紅了的雙眼,想必,她已經認出了這丫頭就是當年傷她之人。
“把你們的王交出來,我可以饒你們不死!”
“你做夢!”
碧落手握黃泉劍,抵擋着她一波又一波的攻勢,很快,她便已漸漸不敵。
“呵,就你這樣,還想見我們的主上,無非是自尋死路!今天,我就要報當日你傷我的一箭之仇,順便替主上除了你這個禍患!”
我暗叫一聲“不好”,碧落果然起了殺意,當即一個箭步飛身上前,伸手握住了碧落執劍刺向那丫頭胸口的手。
“主上!”
碧落一聲驚呼,立馬收回了自己的招式。
我以為自己的出現能平息這場戰火,但我到底還是太高估自己了。那丫頭見我來了,非但沒有住手,居然還在一旁雀躍了起來,邊笑邊對我說:“我就知道你會來。快,幫我一起對付他們,今天,我要讓他們都魂歸故裏!”
我無言,轉身看向碧落,意料之中,她一臉驚訝,完全不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
“別傷害她。”
我只對碧落說了這一句話,便返身抓住那丫頭的手離去。
“喂,你幹什麽呀?你放開我!喂——我跟你說話呢,你聽到沒有?”
我沒理她,只強行拖着她往幻月山出口的方向走去。
“你放手啊!我要殺了他們!”
“你不是要找我們的主上嗎?”
碧落略帶戲谑的聲音,讓我和那丫頭,同時收住了腳步。
我不敢回頭看碧落的表情,因為我知道,此刻在她心裏,我已是一個“叛徒”,妖界的“叛徒”。
但是那丫頭似乎顯得很是興奮,急急地甩開我的手,跑回到碧落面前,問道:“他在哪兒?你放心,我說過的,只要你說出妖王的下落,我饒你不死!”
我長出一口氣,嘆的是她的單純,也為我接下來的命運默哀。
我轉過身,果然見到了碧落直直指向我的手:“他,就是我們的妖王大人!”
那丫頭不敢置信地回頭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