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馄饨還有嗎?

那一天很晚,江嶼在床上躺着,沒睡着,拿起手機想給自己找點兒事做,恰好收到了一條微信好友添加申請。

江嶼打開了。

微信名叫林,頭像是一只捏着鋼筆的手,骨節分明,十分好看,而且不刻意,像是随便抓拍的。

江嶼最近天天在江念堯的班級群內流連忘返,對這個人可真是太熟悉了——

是林瑟舟。

江嶼猶豫了挺久,他怕林瑟舟開口就對他來一句對不起。

可是有什麽好對不起的,原本也不關他的事,就算林瑟舟想替身邊人道歉,江嶼覺得在‘酒香’的那一出戲,夏禾秋根本沒占到便宜。

不論是嘴上,還是心裏上。

江嶼拿着手機燙手,幹脆扔了,想下床走走,假肢已經拿掉了,他懶得再裝回去。沒辦法,江嶼潛意識裏不想裝死,哀嘆一聲後,他再次拿起手機,通過了林瑟舟的好友申請。

手機定格在聊天界面上,江嶼認為自己要先給個招呼。然後,林瑟舟狀态顯示正在輸入,江嶼眨了眨眼,還沒來得及吐出一口氣,來自對方的信息,大大方方地呈現在他眼前。

林:馄饨還有嗎?

江嶼盯着着五個字,不知道自己該是什麽心情比較合适,但确實挺想笑的,好不容易回神,發現已笑意滿面。

江嶼:吃完了?

林:嗯,吃完了,蔣松沒吃着,一整天沒好臉色,我幫他再要點兒,麻煩嗎?

江嶼:不麻煩,明天早上弄,新鮮。我讓堯堯帶去學校,直接給你嗎?

林:可以,給蔣松也行。

江嶼:行,不吃放冰箱啊,不然串味。

林:好。

這回連謝謝也不說了,一些客氣的流程在不知不覺中省略。

林瑟舟跳過了真正的來龍去脈,他掐頭去尾,不想給任何人添堵,除了自己。他加江嶼的微信沒想過道歉,是真的想要一碗馄饨而已——想了一天,如今睡不着了,嘴巴裏全是那股子鮮味,安眠藥都壓不下去。

簡短聊天進行得很順利,誰也沒提在‘酒香’裏和後巷裏的那茬,雖然彼此心照不宣。

所以林瑟舟覺得江嶼的确是個很好相處的人,至少聊起來不累,也不用想太多。

十分鐘後,江嶼先道了晚安,林瑟舟應了一句,幹脆利落地結束了這場聊天內容,而這天晚上,林瑟舟直到淩晨才淺眠了一會兒。

第二天一早,江嶼比平常早起了一個小時,他去了趟菜場,挑了新鮮豬肉,回家調了餡,現擀了皮,這些對江嶼來說是很尋常的事了,做起來并不費時間。家裏的冰箱還有最近剛熬成的酸梅湯,江嶼順手裝了三瓶,一起打包了。

等江念堯起床後,這些東西整整齊齊擺在面前。

“幹什麽?”江念堯不明所以,“春游啊?”

江嶼:“給你們林老師。”

江念堯看了眼那盒馄饨的量,“林老師一個人吃這麽多?哥,他給錢嗎?”

“一半給蔣松的,還有酸梅湯,你們一人一瓶分了吧。”江嶼自動忽略他後面的問題,說:“你要是不想上辦公室,直接給蔣松。”

江念堯這兩天一聽到蔣松這倆字,腦細胞死的就比平時快——林瑟舟不知哪根筋搭錯,把他們倆結成了對子,安排成同桌。

蔣松拿着雞毛當令箭,名正言順在江念堯腦袋上‘作威作福’。

江念堯最近不敢惹江嶼生氣,也不能惹林瑟舟不高興,所以他只能忍着對蔣松的火氣,在平時,能繞道走,他絕不會多看蔣松一眼。

今天估計躲不過去了。

江念堯看了眼食盒,沒好氣地拎着就走,“行了我知道了。”

他的表情完全不像是‘知道了’,江嶼冷飕飕地警告他:“江念堯,你要是敢把這些東西扔了,我就把你皮扒了。”

江念堯一哆嗦,咽了口唾沫,他猜到江嶼和林瑟舟私下有聯系了。

商量怎麽對付自己嗎?

江念堯欲哭無淚。

天氣漸熱,那瓶酸梅湯倒是解了林瑟舟的渴和半身疲憊,他之前對食物的要求和欲望沒這麽高,能吃飽就行,口味随意,最近不知怎麽了。

林瑟舟自己也覺得奇怪,大概是身心俱疲下的心理需求。

夏禾秋最近依舊不在家,事實上,從那頓晚飯過後,他就沒回去過了,林瑟舟也沒問夏禾秋去了哪裏,該出現的時候他自然會出現。

因為林瑟舟太了解夏禾秋,敏感又脆弱,以他現在的瘋魔狀态,這麽耗下去,最先撐不住的人肯定不會是自己。

只是林瑟舟怎麽也不會想到,夏禾秋崩塌時的沖擊力會對自己的影響這麽大。

周五晚自習後,林瑟舟加了一會兒班,夏禾秋的信息就掐着他精神最集中的時候來了。

夏禾秋:你明天在家嗎?

林:明天有個培訓會,需要一天,最早也要五點結束,你有事?

夏禾秋:有,我想清楚了,把我們之間剩下的事情解決,我順便收拾行李。

堵塞的大腦通了一個星期,這回算是徹底順了吧,林瑟舟想。

可他的手指點着屏幕,來來回回删了好些話,最後也只能說一個好。

林:我盡快回來。

夏禾秋:咱倆分手嗎?

林:我不攔着你。

這條信息猶如石沉大海,再也沒有回應了,可林瑟舟卻奇妙地松了一口氣——

永遠不知道為什麽事情吵架、冷戰,分手被挂在嘴邊成了家常便飯後麻木,大家都在熬日子過。

挺折騰人的。

有結果挺好,這樣挺好。

夏禾秋這邊剛跟林瑟舟約好時間,那邊放下手機就去了酒香。沒成功進店門,被丁丁以客滿為由攔在了門口取號排隊。

江嶼倒黴,扔垃圾的功夫,讓夏禾秋逮了個正着。他頂着頭皮走的夏禾秋跟前,才發現夏禾秋不是一個人來的——

身邊還有一個看着跟夏禾秋年紀差不多大的男人。

“江老板,這是我朋友。”夏禾秋主動介紹。

江嶼後廚一堆事,他敷衍地應了一聲,又聽夏禾秋說:“我朋友剛回國,不太了解本地飲食口味和習慣,我想想,只有你這兒合适,所以沒打招呼就過來了,不打擾吧?”

江嶼心想着關我屁事,又只能看在林瑟舟的面子上勉為其難笑臉相迎,然後給他們安排了一個座。

今天客人特別多,後廚三個人快不忙過來了,丁丁沒去打擾江嶼,親自上陣接待夏禾秋。等江嶼忙完自己的事,他差不多已經忘了夏禾秋,丁丁踏着小碎步又黏上了江嶼。

“嶼哥,”丁丁雙眼放光,“他們倆關系不一般!”

江嶼沒反應過來:“誰們倆?”

“那個姓夏的啊!夏什麽秋。”

丁丁送菜時推門而入,屋內兩位慌張失措,那樣子可不像裝的——丁丁狗鼻子靈,眼睛更不瞎。

江嶼稍微愣了愣,他沒把丁丁見風就是雨的言行放在心上,表示不感興趣後,三言兩語把人打發了。

關系不一般。

江嶼的腦子還是被丁丁開了個口子,他想着夏禾秋和林瑟舟相處時的模樣,眼前全是夏禾秋和那個男人進門時的狀态。但這始終是別人家的事情,江嶼不好探究得太細致,而且,以自己跟林瑟舟的關系,也只能聊聊日常吃喝的話題,突然說起隐私,恐怕唐突。

想得多了傷神,江嶼捏着自己身上唯一一根煙去了老地方散神,他是真沒想到夏禾秋完全死豬不怕開水燙,能在用一個地方跟不同人上演親密戲碼。

夏禾秋抱着他帶來的男人打得火熱,那是一個在林瑟舟面前從未有過的強勢。夏禾秋似乎管不了會不會被路過的人看見,親熱的動作越發進擊。

男人受不住了,小聲哼唧,把江嶼哼出一身雞皮疙瘩。江嶼被驚走的三魂六魄好不容易歸了位,他僵硬着脖子強迫自己轉身離開,但存在心裏的驚濤駭浪依舊無法平息。

別人家的奸,被自己捉了個正着,這都是從哪裏掉下來的破事!

放養的江念堯一個星期最快樂的時候就是周末,以前他基本待在‘酒香’正事不幹,但最近不行,江嶼揪着江念堯頭發耳提面命,日子不太好混了。

周末一過有個考試,江嶼暫時還不知道這個消息,可蔣松這個殺千刀的抓住此機會,愈發嚴以待人。周六一大早就蹲在江念堯家門口,打着成績和林瑟舟的名義,名其名曰‘好好學習’。

江念堯徹底翻臉了,上手就要把蔣松的腦袋擰下來喂狗。

可蔣松有的是人撐腰,除了遠在天邊的林瑟舟,還有一個近在眼前的江嶼。

江嶼一晚上沒睡,抱着手機百度到天亮——

如果發現朋友的男朋友出軌該怎麽辦?

五花八門的答案裏面還混了一些人的真實心路歷程及跟朋友鬧掰後的感悟。

總之就是一句話,看你跟這個所謂的朋友好到什麽地步了——關系好的,能提醒稍微婉轉一點;關系一般的,彼此哪兒舒坦哪兒待着去。

于是,江嶼就他和林瑟舟的關系深入思考了半個晚上,最後天亮了,也沒考慮出一個合适的結果。

蔣松出乎意料的出現後,江嶼暫時把雜念抛諸腦後,他把江念堯治得服服帖帖,對蔣松那是相當客氣,給他做了餐飯,把孩子喂飽,親自送入江念堯房間內,房門一關,誰也不打擾誰。

江嶼今天不打算去酒香了,他先給丁丁打了個電話,收拾完廚房後,給林瑟舟發了條信息。

暫時不提糟心事,就兩個孩子展開話題。

江嶼:林老師,蔣松今天在我這兒了。

林:嗯,他出門前跟我說了。下周一我的課有一場考試,我讓他跟江念堯磨一下,先看看效果。

江嶼啃着蘋果,漸漸眉開眼笑。

江嶼:挺不好意思的,讓他特意跑一趟。

林:他那是惦記着你做的菜,馄饨滿足不了了,餓了一個星期,就等今天。

江嶼:放心吧,這我強項。

林瑟舟那邊可能挺忙,回複的斷斷續續,江嶼花半個小時贏了一場游戲,林瑟舟才回複了一個‘好’。

江嶼善解人意,剛把‘你忙你的’編輯完成,沒來得及發送,林瑟舟又說了一句,這回是條語音——

“晚上能讓蔣松在你那兒多待會兒嗎?我家裏面有些事要處理,處理完了,到時候再聯系你。”

林瑟舟說得很隐晦,但江嶼能聽出其中無奈。可就算自己接觸了一些邊邊角角,也不是能貿然插手的。

于是,江嶼也全當流水而過,看也不看一眼。

他捏着手機,十分幹脆地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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