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孟采是第一次見他開懷大笑,眉眼都舒展開來,往常,再怎樣歡喜,他露出的笑意都是克制的,何時會像這樣。

她沒動作,眼眸直直的盯着他瞧,抱着銀子的胳膊不自覺的緊了緊,而後輕聲道:“不行,太浪費了。”

绫羅綢緞,多貴的布料,買來太浪費了,不過給孟冬買料子做衣裳倒是要得。

孟采回過神來,眼眸不再癡迷,“買塊布料給你做衣裳吧,那件被姨母拿走了。”現在想起,還是好生氣。

那是她辛辛苦苦一針一線縫好的,就這樣被姨母糟蹋了。

這次重新做一件,定要放好。

孟冬對這些身外事,從來是不在意的态度,反倒是對字畫頗為在意,說來,書案做好了,筆墨紙硯還沒有,空蕩了些,心裏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他繞過書案,站在她跟前,“衣裳就算了。”他的眸光落在她頭頂的烏發上,凝視片刻後,不經意地道:“簪子雖好,也要物盡其用,不戴上?”

她聽了半晌,愣愣地擡頭,茫然地眨巴幾下才明白過來什麽意思。孟采搖頭,一臉不舍得的神情,“我得留着出嫁戴。”

這話并無不妥,只是…

眼前的人是他,說完就覺得臉頰一陣熱,慌忙別開臉。她側過身,傾瀉而下的暖陽照在側臉,耳尖都透着光。

孟冬擰眉退了一步,搭在書案上的手慢慢收攏,“銀子給我,我幫你藏好。”

孟采面上的熱未退,依舊低着頭,聽他的話将銀子給了他。而後跟在他身旁,看看究竟把銀子藏在何處。

平日還要花些銀錢,孟冬拿出兩錠銀子留着身邊,其餘的都放在一起。

只見他拿來鋤頭,在石榴樹下挖了一個小坑,接着把銀子放了進去,“藏在這沒人知道。”

孟采雙眸一亮,心裏瞬間就輕松了,“對呀,小偷也不會找到這,阿冬哥,還是你有辦法。”語調裏滿滿都是欽佩。

黃土推平,孟冬用腳踩了兩下,表面一點都看不出來,隐秘得很。

孟冬起身,拍拍身上和手上的泥土,笑道:“現在放心了。”

“嗯,晚上能睡個安穩覺。”她甜笑着應他。

石榴樹被暖風吹得晃了一下,飄落的兩朵花落在腳邊,正好在埋銀子的地方。孟采垂頭瞧了眼,澄澈的眼眸裏盡是笑意。

孟冬将書房收拾好,懷裏揣了兩錠銀子,準備出門買點東西。院中的孟采還在忙碌,他溫柔地喊了一聲:“青青。”

“嗯?”孟采掃了他一眼,“你要出去?”

“對,一起去。”

孟采趕忙放下手中的活,洗了手,又進房內鏡臺前整理儀容,這才跟着孟冬出門。

她抹了一點唇脂,越發的粉嫩嬌豔,眸光輕輕一瞥,帶些羞赧,她不自覺的撫摸鬓角,随後道:“阿冬哥,咱們去哪?”

孟冬雙手背在身後,目視前方,周身的威嚴比她見過的縣令大人還有壓迫感,不似尋常人家的公子。

“買些筆墨紙硯。”

雖說他沒了記憶,可書畫這些倒是記得住,特別喜愛,無事時,他便窩在在書房看書,偶爾也想作畫,只是沒筆墨。

正好有了銀子,便去鋪子買一些來。

“哦。”孟采應了聲,并肩走在他身側。

午時過後,街市的人少了許多,街邊的鋪子也清淨。

兩人一進去,掌櫃就迎了上來,對着兩人很是熱情。孟采對這些東西不懂,目光閃爍心虛,轉了一圈便立在他身側。

聽孟冬和掌櫃談論筆墨,又買了硯臺,她在旁邊卻連個聲都不敢出,生怕被他們笑話。

好在孟冬速度很快,片刻的功夫就好了。

出來時,孟采長籲一口氣,終于輕松了,她真不适合進這些鋪子,心都繃在一起,難受。

“咱們要回去了嗎?”她前後瞧瞧,不是回家的路,不免好奇他還要去哪。

孟冬神色從容,心中似乎早有打算,擡起腳就往一個方向走,“去書肆。”

“啊…”

她微啓唇,盯着他的背影神情為難。按他這麽買的話,兩錠銀子不知夠不夠花的?

孟采也不想打斷他的興致,按理說,買完這些以後都不用買,這麽想着,心裏才舒服點。

“掌櫃,您這收字畫嗎?”

原來孟冬來這是另有打算,就像張阿樹說的那樣,他一個男子不能讓女子養他,他自己得找點事幹。

思來想去,他也就這點本事了。

“那得看是誰的字畫?”掌櫃從裏間出來,上下掃了他一眼。

眉目倒是溫和,就是目光傲了些,透着些不屑。

孟冬不在意的扯起唇瓣,氣定神閑道:“我的。”

“噗…咳。”掌櫃憋不住笑出聲,意識到失态後,又立馬收斂起,裝作沒事人一樣,回他:“不要。”

掌櫃毫不猶豫的拒絕他,甚至拿輕蔑的目光瞅着他。內心直呼,這公子真是豪言壯語,一介窮書生,敢說這樣的話,不知天高地厚。

“您要什麽樣的?”孟冬沒放棄,反問掌櫃一句,直讓掌櫃驚訝。

終于正視他的眼睛,認真嚴肅的問:“我想要什麽,你就有?”

“不妨說說看。”

瞧他心有成竹的神色,不像說假話。掌櫃巡視一圈,聲音壓低了些,“大師的贗品,你有嗎?”

孟冬垂眼笑,随後擡眸盯着掌櫃,一字一句道:“我可以畫,說吧,要哪位大師的?”

掌櫃颔首,拉着他的胳膊往裏走,一邊交代他,“要懷書大師的,一定要惟妙惟肖,不然我賣不出去,這樣,你畫好了拿來看看,銀錢再說。”

末了補充道:“字也行,還有,這事不能讓別人知道。”

“自然,規矩我懂,掌櫃不必憂心。”

孟冬和掌櫃定好時間,行個禮,便帶着孟采離開。

方才在裏間時,她沒聽見兩人說話,但看得出來,他心情不錯,眉梢都往上揚,眼裏的光都亮了。

回去時,孟采繞去了布莊,買了一匹布,準備給他重新做一身衣裳,雖然孟冬表示不要,可她卻堅持。

父親的衣裳穿在他身上,總歸是小了些,不好看。

“阿冬哥,這布夠做兩身的了,我得快些,這樣你就能穿了。”

他笑笑,“那就麻煩你了。”

孟采咬着唇垂頭,什麽麻煩不麻煩的,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兩人剛到家,就看見張阿樹等在門口,表情有些焦急,應該是等了好一會了。

見到孟采回來,連忙上前,“青青,你們去哪了?”

笑臉對着孟采,一扭頭看見孟冬又把臉耷拉下來,沒好氣的說道:“你先進去,我跟青青有話說。”

孟冬瞥了他一眼,一聲沒吭就進去,走到院中,他又停下來,轉身盯着兩人。

“阿樹哥,你找我有事啊?”

他一走,張阿樹覺得說話方便多了,二話不說從懷裏拿出一盒胭脂,摸着腦袋支支吾吾,“這個,給你。”

孟采的眸子在他和胭脂之間轉了兩圈,睨着他的眼,擺擺手,“不行,我不能要,你快拿回去。”

張阿樹早知她不會要,連接口都想好了,“不是,我給母親買的,她嫌不好看,也不能丢了,只好給你了。”

他說的一本正經,聽起來像那麽回事,可孟采心裏還是有顧慮,便愣着沒吭聲。

“這比你平日用的好些,你試試看,拿着吧!”張阿樹見她猶豫不決,心中清楚她的顧忌,“怎麽說,我們一起長大,你算是我妹妹。”

他低下頭,話語裏有絲失落的感覺。

“那行,我就收着了。”孟采覺得他說的也對,畢竟是一起長大的人,沒那麽複雜。

她接過來,拿在手中看了眼就收了起來,“你是要去忙嗎?”

張阿樹從驚喜中擡頭,猛然想起自己還有公事沒辦,“對對對,哎呀,張家的牛丢了,還得去幫忙找,不聊了,我先去忙。”

話音落,他就匆匆忙忙的跑走,邊跑邊回頭望她。

孟采看了眼,随後進了門。

手中的胭脂她放在小盒子裏,一轉頭,就看見孟冬斜靠在門邊,漫不經心地凝睇她,“不是要給我做衣裳,要量量嗎?”

孟冬說完,瞅了一眼盒子,眉頭擰的更深。

“來了。”

先前做那套衣裳時,她沒量過,是按照他父親的尺寸做的。現在他說量一下尺寸,說實在的,有點多此一舉。

“不用量,我拿父親的衣裳來比比,一下就知道了。”

孟冬一下拉住她,“還是量量,尺寸不對,穿在身上難受。”

既然他這樣堅持,孟采不好拒絕,依他的意思給他量尺寸。

他張開手臂,神色淡然,瞧不出一絲別樣情緒。

孟采咬唇,只恨自己不争氣,臉頰竟然又燥熱起來,怕是連脖頸都紅了。

她故意隔開點距離,就是為了避免尴尬,誰知他像沒看出來似的,她退一步,他走一步。

幾步下來,她放棄了,安安心心忙活自己的,不去看他。

“方才,他送你什麽了?”

孟采依舊垂首,溫熱的氣息灑在耳邊,癢癢的,她伸手揉了揉,“沒什麽,就是一盒胭脂。”

她軟着調子,聲音顫抖,竟連自己都沒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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