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 ?
吵鬧的書肆異常寂靜, 甚至靜的有些可怕,所有人屏住呼吸,等着風雨到來的那一刻。
鋪裏的夥計很有眼力見,悄悄送了兩壺茶水來, 放在一旁。若是等會吵起來, 也能喝喝茶, 冷靜一下。
孟采攥着他腰間的衣裳, 雖面上若無其事,可雙手不自覺的顫抖,好在孟冬安撫地笑, 讓她沒那麽緊張。
她不确定的又問一遍:“真的沒事嗎?”
孟冬瞥了眼掌櫃, 心有成竹,湊到她耳邊說道:“無事,看着就好。”
她颔首應聲, 嫌棄自己這個時候幫不上忙,字畫她真是一竅不通, 更別說其中的區別了。
哎, 怪自己不愛這些, 沒法子了。孟采無聲嘆氣,松開手垂在身側,目光柔柔地望向他的側臉。
在場的人等不急了,更別說那位年輕公子,只見他扯着孟冬的胳膊, 對着衆人道:“公子可有什麽說的?若是不能服衆,可別怪我不客氣, 哼。”
那人鄙夷地白了孟冬一眼,甩甩衣袂, 怒氣沖沖地看了一圈。他花了一百兩買畫,是來炫耀,而不是來丢人的。被一個無名小子說是假的,以後出門如何見人,想想就生氣。
他盯着孟冬看,來回走了一圈,“說吧,諸位都聽着呢!”
孟冬面無表情的瞅了他一眼,嘆息着搖頭,随後對着畫說道:“傳聞懷書先生的木溪亭安靜、清空、意境超然,是難得的佳作,眼前這幅…”
他頓了頓,目光看向那位公子,笑了笑,接着說道:“模仿的惟妙惟肖,若不是見過真跡的人,是看不出來的。”
“照你這麽說,你見過真跡了?”那公子嘲弄地笑了一聲,和其他公子交換個眼神,那眼底,滿滿的不屑,似乎在嘲笑一個笑話。
圍着的人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起來,看向孟冬的眼神微變,面上沒說什麽,可心裏已然發生了變化。
孟冬從容不迫,一?不着急,更沒有因為他們的變化顯得不安。他挑挑眉梢,對那人說:“真跡?或許見過吧!”
若是沒見過,他怎麽能記那麽清楚。
他也不賣關子,直接了當的說道:“懷書先生的字剛柔并濟,下筆幹脆利落,且一氣呵成,從不滞筆,可你們看這字跡,雖模仿的八分像,收筆時卻稍顯猶豫,最重要的是…”
孟冬指着落款處,看着衆人,接着道:“他落款從來不是懷書,而是永安。”
懷書是字,永安才是他的名字,見過真跡或是熟悉的人才知曉。
方才一群人都在争論筆跡和畫,卻忽略了落款,經他這麽一說才恍然大悟,一個個的擠過來,湊近了看。
“是嗎?我看看。”
“怎麽看出來猶豫?不覺得啊!”
“到底是懷書還是永安呀!沒聽說啊!”
“…”
有了新的發現,書肆又變得吵鬧起來。
孟冬被擠到一旁,略微無奈,他瞅瞅掌櫃,正巧對上他谄媚的眼。他給孟冬倒了杯熱茶,用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公子當真是個妙人啊!”
“你給我的那些畫,落款是?”
“一直是永安,掌櫃沒發現?”他接過熱茶,打趣地說了句。
掌櫃臉上的笑意更甚,咧開的嘴角就沒合上,“好好,今日的事我記住了,他日有了好處,少不了公子的。”
孟冬回他一笑,面色淡定,都是為了銀子而已,算是一根繩上的人了。
事情進展到這裏本該結束,他們二人也可以走了,只是被人纏上了。那位公子失了面子不說,還可能白白虧了一百兩,自然是不樂意了。
于是他一把拉住孟冬,質疑他,“你說是假的就是假的?誰能證明?我說,你見過真跡沒有?沒見過可不能胡說。”
言罷,一群公子又用質疑地目光瞥向孟冬,是了,真假都是他一個人說,無人能證明他說的話,這可難辦了。
孟冬不在意,對他的話一笑置之,只是讓掌櫃緊張了,這可關系到他的財運啊,他就比孟冬關心。
他笑笑,張嘴剛想為孟冬說話時,卻被人打斷。
“他說的是真的。”
來人模樣俊俏,笑盈盈地搖着一把折扇,身着湖藍色的錦緞外袍,自有一股風流倜傥的風姿。
他走到孟冬身旁停下,瞧了他一眼,随後認真道:“這幅畫确實是假的,我府中可是有好幾副懷書先生的墨寶,落款的确是永安,改日給你們瞧瞧。”
一群公子立刻沒聲了,恭恭敬敬地俯身,“朱公子。”
掌櫃也像看見救星一樣,急忙上前招呼,“哎喲,原來是朱公子大駕光臨,來得正好啊!有朱公子在,諸位也不必争論了。”
看他們對這位朱公子不止恭敬,還有些恭維,在他面前,大聲說話都不敢,不知什麽來頭?
孟冬上下掃了眼,擰着眉,一臉困惑。然後他就聽見孟采踮着腳尖,在他耳畔說:“是朱縣令的公子,朱泰。”
他眉頭舒展,了解了,原來是怕他父親朱縣令,難怪如何對待他。
孟冬掃了一圈,覺得無他的事,便在一旁瞧着,看看他們還能說出什麽來。孟采也不催他,乖巧的立在他身旁,偶爾擡頭看看他,笑得比蜜甜。
他們寒暄了一番,而後又聽朱泰滔滔不絕地說起來,期間旁人一聲不敢吭,只是一個勁的?頭。
孟冬聽了一會,實在無趣,朱泰說什麽,他們都颔首稱贊,全無主見,只知道拍馬屁,甚是可笑。
他扭頭,輕聲說:“我們回去。”
孟采打個哈欠,撐着眼皮,“好。”昨夜睡得太晚,這會犯困了。
本就對字畫不感興趣,要不是他,她才不在這浪費時間呢!孟采晃晃他的手,眼睫眨巴兩下,“買?吃的回去。”
孟冬淺笑,揉揉她的烏發,“行,夫人說了算。”
兩人禮貌地對掌櫃笑笑,便離開了書肆。
…
在書肆耽誤了不少時辰,兩人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在街上亂晃。
孟采買了玫瑰酥吃,孟冬還說去布莊看料子,要給她做一身夏衣穿,她是不願浪費這銀子的,奈何拗不過他,只好答應着去看看。
布莊離得不遠,和書肆在一條街上,到那不過片刻的功夫。兩人有說有笑,在商量着晚上吃什麽。
此時,背後卻傳來喊聲,聲音有些熟悉,“孟公子請留步。”
兩人腳步同時頓住,一起往身後看,只見朱泰小跑着過來,或許是着急,這會還喘着氣。
他彎腰瞅着兩人,松了口氣,“诶,可算找到了。”
兩人交換個眼神,不知他有何事,好像沒惹着他吧!
孟冬扯開嘴角,禮貌笑笑,神情警惕,“朱公子有事?”
朱泰是個爽快人,連連?頭,道:“有事有事。”
他直起身子,微喘着,緩了好一會才說:“我聽書肆的掌櫃說你才華橫溢,能辨名畫,我那有好些,有勞公子幫我鑒別。”見過懷書真跡的人少,能辨別的人更少,不說旁人,他那父親若不是得高人指?,也尋不到府裏那副真跡。
孟采微微詫異,原來是這事,倒是沒想到。她是不懂這些的,全看他的意思。
孟冬很是謙遜,随即否認,“掌櫃誇大了,只是略知皮毛,這事,你還是找其他人罷。”
他拉着孟采轉身想走,卻被朱泰擋住,“我知曉你顧慮,放心吧,就算是假的我也不會怪罪旁人,只是想知道值不值罷了。”若是假的乘早毀了。
孟冬依舊不為所動,“另請高明,告辭。”
說完,便徑直往前走。不過朱泰實在難纏,竟然一直跟着他們,好似不答應他,便不罷休。
“我可以酬謝,只想你幫我瞧瞧,若是不答應,就一直跟着你了。”
走在前方的孟冬愣住,眼底略微煩躁,無奈道:“到底要如何?”
“聽說你和掌櫃定了日子見面,這樣,那日我也來,把畫一起帶來,如何?”
孟冬颔首,既如此只好答應他了,纏着實在煩人。
得了他的回答,朱泰搖着折扇,歡歡喜喜地離去。
孟采望着他潇灑的背影,頗為感慨,孟冬比之出色太多,可處境卻大不相同,實在遺憾。
她垂着眉眼,輕聲道:“朱公子是縣令公子,全家對他寄予厚望,再過不久,便要上京趕考,說不準能中進士。”
“夫君才華卓越,在這一寸之地,實在可惜。”
孟冬這般出色,賣字畫賣豆腐,太可惜了,他是能幹大事的人。雖然她是女子,可她也看的清。
聽着她的話,孟冬不在意,打趣笑道:“夫人可是嫌棄我了?”
她忙擺擺手,急着解釋:“沒有沒有。”她才沒有嫌棄他,他害怕孟冬嫌棄她是孤女呢!
她只是覺得孟冬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