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禍不單行
白向墨并沒有受到外界的幹擾,依然有條不紊地繼續自己手上的工作,提取了心血、胃內容等。
“死者陰--道損傷,宮頸裂傷、子宮破裂,子宮內胎盤黏連、殘留。肺、腎、肝、心等器官缺血,管腔空虛。可推斷死者死因為産後出血。”
張先生聽完這話,頓時舒了一口氣。
“這肯定不是我的女兒,如果她真的瞞着所有人在家中偷偷生子,不會沒有人知道!”
白向墨繼續進行進一步的檢查,血肉模糊還帶着一陣陣惡臭,看得人直皺眉,卻又忍不住湊過來,想要第一時間知道更多的信息。
“胃和十二指腸均已空虛,死亡時間為進食後6小時以上。”
管家聽到這話也連忙說:“小姐用飯時間在起火前三個小時,吃的是牛排面包,在上樓之前還吃了一塊蛋糕!”
這下大家可以非常地确定,死者并不是張書寧。
王探長卻依然保持懷疑态度:“你怎麽知道胃和十二指腸空虛就代表死亡時間在進食後6個小時?”
白向墨坦然面對質疑,平靜說道:
“人進食後消化速度是有規律的,王探長可以去醫學院找教授詢問,或者翻閱法醫相關的書籍。我記得現在已經有人翻譯了外國相關專業的書籍,有《實用法醫學》、《近世法醫學》等,都可以證明我的觀點。”
此時對于很多人來說,洋人的東西就是好的、先進的,是大家所向往的。
白向墨明明白白擡出是外國人研究的成果,王探長這才不再挑刺。
“口腔牙齒磨損得很嚴重卻又很完整,死者平時食物很粗糙堅硬。”
“這肯定是貧苦人家的女人,有錢人家的小姐是絕對不會吃這麽堅硬的東西。”
王探長不甘落後,立刻下了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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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向墨點了點頭,同意王探長的觀點。
“這樣一個女人怎麽會出現在張公館?”
這是所有人心中的疑問。
心中隐約有了答案,卻沒人說什麽。
白向墨完成初步屍檢,将屍體進行複原縫合完畢,眼前就一黑,‘撲通’一聲,暈倒在了停屍房。
再次醒來,白向墨發現自己已經躺在醫院裏,身上已經被包紮好。
“石頭!你醒來了,你感覺怎麽樣?”
一直守在旁邊的林宛如連忙扶着白向墨坐起來,并給他倒了一杯水。
白向墨抿了一口水,聲音沙啞:“娘,我怎麽在這裏?”
西式醫院收費非常高,他住的還是單人間。
他們家已經窮得叮當響,他還欠了一屁股債,根本付不起這麽多錢。
“是一位自稱是華興保險公司的齊先生通知我們過來的,醫院也是他安排的。他說你幫了他的忙,少了很多損失,費用都由他出了。”
林宛如聽到消息連忙趕了過來,看到這醫院和病房,一方面擔心兒子的身體,另一方面發愁醫療費該怎麽辦。
還好醫生說白向墨只是虛脫,并無大礙。
林宛如當時就想将人拉回家,護士卻告訴她費用不用擔心,有人為他們付過了。
“石頭,這是不是真的?”林宛如心中忐忑。
“娘,不用擔心,我确實幫了他一些小忙。”
白向墨心底舒了一口氣,覺得齊銘挺夠意思。
雖然他的驗屍結果讓華興保險暫時不用進行理賠,可他所做的一切也是為了給自己脫罪,華興保險也可以不給他任何報酬。
林宛如這才放下心來,“石頭,你現在是不是就沒事了?”
白向墨點了點頭,将手中的杯子放到一旁的矮櫃上。
死者并不是張書寧,而是一位死于産後出血的不知名女性。
白向墨離開的時候,張家并沒有失火,因此整件事與他無關。
不過張書寧現在下落不明,又有一具無名女屍出現在張家,整件事很可能是張書寧為了逃脫父親安排的婚姻自導自演的。
但是在沒有找到張書寧之前,白向墨恐怕還是沒法完全置身事外。
不過現在的證據可以證明他沒有殺人,又交了五百大洋的保釋金,他是不會再被抓進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林宛如喜極而泣,“石頭,你餓了吧,先吃點東西。”
這時,白喜兒推門而入,手裏提着一個竹籃子。
竹籃子被打開,白向墨看到裏面只有一碗很稀的稀飯以及一小碟拌豆腐。
林宛如見狀,眼淚又要落下來,直接轉過身去假裝忙碌着。
“石頭,大夫說你現在身體弱,所以得吃一些好克化不油膩的東西。”白喜兒解釋。
白喜兒雖然年紀比白向墨小六七歲,可對待白向墨的時候,卻把自己當作做姐姐或是長輩一樣。
白向墨颔首并沒有說什麽,平靜的将這些食物吃完。
放下筷子之後才問:“娘,小姑,家裏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沒,沒什麽,能有什麽事啊。”林宛如眼神躲閃。
“娘,我現在已經好了,也被放出來了,一會就能回家了。”
林宛如擰着手眉頭緊皺很是猶豫。
白喜兒抿了抿唇,下決心道:“嫂子,咱們現在不說,石頭很快也會知道的。”
林宛如眼眶頓時紅了起來,短短幾日,整個人憔悴了很多。
“石頭,一會不管聽到什麽,你都不要生氣。你現在的傷還沒完全好,身體還很弱,受不得刺激。”
白向墨心底一沉,恐怕事情還不小。
“之前你被抓的時候,家裏實在是一分錢都拿不出來,你爹就提議把咱們的祖宅給賣了。那時候我們實在是沒辦法,警察局的人說了,要是沒錢你就要被槍斃了。那些有錢的,卻都放出來了。
我們那時候想着,只要能把你救出來,別的都不重要。于是,娘就拿出地契給你爹……”
說到這裏,林宛如再也忍不住,眼淚一顆一顆砸下來,憤怒又難過,手裏手帕都快被揉爛了。
白喜兒在一旁抿着嘴,眼裏盡是恨意。
白向墨心跳咯噔一下,眉頭緊皺:“然後呢?”
“你爹竟然賣了房子拿了錢就給跑了!”
一向溫和的林宛如此時憤怒不已,嘴角都被咬出血來。
那可是白向墨的救命錢!
一個當爹的,竟然完全不顧自己唯一兒子的生死,拿了錢就給跑了!
白向墨是白家唯一一條根,白爹抽大煙身體早就毀了,根本沒辦法再生了。
可這當爹的依然能幹出這樣的事,一點親情也不顧,眼睜睜地看人死在牢裏。
白向墨只覺得心口一窒,差點喘不上氣來。
“石頭,石頭你沒事吧?你不要吓娘!”
林宛如被面色發白的白向墨吓了一跳,也不顧自己傷心,連忙給他順氣。
白向墨很快緩了過來,将要去喊醫生的白喜兒給攔下來。
“娘,小姑,我沒事。”
剛才那一股強烈的情緒是原身帶來的,白向墨雖然也很憤怒,卻也不至于傷心痛苦。
原身和父親的關系雖然一直不太好,他一直瞧不起父親只會吃喝嫖賭無事生産的賴皮樣,覺得他的父親只管自己快活從不管家裏。
可畢竟是他的父親,做出這樣的事依然對原身造成極大的沖擊,難以釋懷。
他當時都快死了!
白向墨壓下那複雜的激烈情緒,問:“房子賣了,那你們住哪啊?”
“新房主把一間雜物房租給了我們。”
白向墨望向白喜兒:“小姑,你的镯子是不是當了當房租?”
白喜兒下意識将手放到身後:“沒……”
白向墨嘆氣,答案顯而易見。
“小姑,你沒有死當吧?”
白喜兒頓時不說話了,壓低着腦袋,身體微微發顫。
林宛如更難受了,低聲哭泣着:“是我沒用,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輕信你爹,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
林宛如早就知道丈夫不靠譜,卻還是被他哄幾句就把放房契給他,讓他去賣房子。
白喜兒之前也提醒過她,可她想着她們都是女人,沒有男人出面怎麽辦成這樣的大事。
結果……
林宛如既痛苦又悔恨,要不是兒子生死不知,她真想直接吊死。
但凡她有點能耐!也不至于把日子過成這個樣子!
“娘,我現在不是沒事了嗎。只要人還在,沒有過不去的坎。其實想想,這樣也挺好的。”
林宛如聞言更傷心了,兒子這麽貼心,她卻連最後那點家産,也沒幫他守住。
“石頭,你別安慰娘了,這哪裏就好了。”
“娘,你想想這些年我爹把咱們家敗成什麽樣了,家裏的米面都不敢多買,就怕他拿去賣了買大煙或是去賭。現在他跑了,也就不用再填這大窟窿。等熬過這一陣,咱們家會慢慢好起來的。”
白喜兒抹掉眼淚:“石頭這話說得是,大哥不在我也能出門找活幹了。聽說現在有那種紡織廠招女工,工錢還挺不錯呢。我手巧,肯定會被收下的。到時候我就能掙錢了,咱們會越來越好的!”
白喜兒雖然瞧着不太好看,皮膚黝黑眉毛粗黑連在一起,還長了胡子,身材也虎背熊腰的,但怎麽也是個十幾歲的大姑娘。
白爹早就打過她的主意,想要把她給賣到窯子裏去。
林宛如一直把白喜兒帶在身邊,姑嫂不敢離開彼此,防止白爹下黑手。
白爹一直觊觎林宛如手上的地契,之前又有白向墨盯着,這才沒讓白喜兒被賣了。
現在白爹跑了,反倒讓她們沒有那麽束手束腳。
林宛如這麽一想,心裏竟然也覺得這話有一些道理。
沒有了白爹,她還能接一點針線活之類的,她從前不敢把活帶到家裏做,就怕白爹看見把那些東西賣了。
到時候別說賺錢,賠都賠不過來。
現在白爹跑了,有人親眼看着他坐上了北上的火車,反倒能做點事了。
“可那是白家的祖宅啊。”林宛如依然痛心不已。
白向墨不以為然:“那也談不上是祖宅,咱們祖上是山西那邊過來的,老家的宅子還在呢。況且咱們那宅子也賣得差不多了,沒了就沒了,以後咱們再賺回來就是。”
白家以前也是富過的,曾經有一整條街都是他們的。
自從老爺子離世之後,白爹做生意不行,瞎折騰倒是一套套的。
先是把以前那些能幹的管事都趕走了,然後在生意上胡折騰,迅速就給敗落了。
偏偏他還黃賭毒均沾,老爺子在的時候還收斂着,老爺子一走,一個晚上能輸掉一棟樓。
“對了,娘,等我手頭上緩一些,你就登報宣布離婚吧。”
林宛如震驚:“離、離婚?”
這年頭很流行登報發公告,林宛如和白爹是舊式婚姻,并沒有在政府登記。
只要登報離婚,就能解除彼此的婚姻關系,在這個時代有不少人都喜歡這麽做。
“咱們不知道他以後會不會落魄了再回來,我不能讓你再受他的折磨。”
這樣的瘾君子拿了錢也逍遙不了太久,如果又跑回來,白向墨就算作為兒子有時候也無法解除他們夫妻間的捆綁束縛。
他作為兒子是不好直接登報宣布解除父子關系的,這有悖于現在的公序良俗。
林宛如卻不同,她完全可以擺脫人渣,擁有新的生活。
“可是,離婚……”
林宛如腦子嗡嗡嗡作響,整個人都懵了,她從來就沒有想過這種事。
這竟然還是自己兒子提出來的!
白向墨見狀覺得自己有些操之過急,林宛如是個典型的舊式女子,講的是從一而終。
她們已經完全被馴化,從小到大的思想灌輸,一時難以接受對她們來說是天大的事也是正常的。
他一開口就讓人離婚,這刺激确實有些太大了,得徐徐而圖之。
“娘,也不急于這一時,您可以慢慢再考慮。”
林宛如反應都變得遲鈍了,整個人都是木讷的。
一旁的白喜兒的眼神卻是前所未有的閃亮。
雖然有齊銘報銷醫藥費,白向墨也不敢在醫院裏多待。
正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房門被敲開了。
“怎麽現在就出院了?你身上的傷還沒有痊愈。”
齊銘走了進來,依然西裝筆挺,看不到一絲褶皺。
高大的身材帶來極大的壓迫感,哪怕笑容溫和依然令人難以感到親近。
林宛如和白喜兒都默默地退到角落,不敢與他對視。
“有什麽事嗎?”白向墨并不覺得齊銘是單純來探望他的。
齊銘也很直接幹脆:“我代表公司,想要聘請你協助調查張家一案,你有沒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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