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打掃戰場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裏玩泥巴呢
“你能給多少酬勞?”
白向墨現在非常缺錢,家裏眼看就揭不開鍋了,之前的家教工作受到他被捕的影響,也不能再繼續。
“我可以免除你的借款利息。”
“……”
白向墨深深地望了齊銘一眼,這人還真是一點虧都不吃。
“成交。”
白向墨沒有猶豫就應下了,利息算下來可不少。
參與到調查中來,也能盡早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張書寧現在在哪裏,是否還活着,了卻原身的一個心願。
“娘,小姑,你們先回去,我先跟齊先生去看看。”
林宛如擔憂:“可你的身子還沒好……”
“娘,我已經沒事了,你不用擔心。”
白向墨現在整個人其實還很虛,傷口經常疼得他冒冷汗。
但是時間拖得越長,查案的難度也越大。
林宛如雖然很擔憂,卻沒再說些什麽。
她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可也知道這時候不能攔着。
齊銘客氣地跟林宛如打了個招呼,保證道:“伯母請放心,我會全須全尾地把白公子帶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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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向墨跟着齊銘坐上他的福特轎車,在這個時代有一輛車是非常了不得的事,這麽一輛車需要好幾千大洋。
白向墨如果順利成為醫生,還是工資相對更高的西醫,初始一個月能拿五十多塊大洋已經是很不錯的了,現在很多普通人一個月只拿到十個銀元左右的薪水。
汽車開得很慢,現在的道路汽車、人力車、電車、自行車等交通工具,以及行人都是無序地行走着,行人見車也不會禮讓,行駛走路也不分左右,整條路都亂哄哄的。
車子一到繁華地帶,司機一直不停地按着喇叭。
白向墨現在已經沒有了第一次看到的新鮮,只看了幾眼就收回目光和齊銘讨論案子的事。
“現在查到那名女屍的身份了嗎?”
齊銘:“張先生并不認識這樣的女人,身邊也沒有調查出什麽。”
“警察局那邊有沒有消息?不管是人失蹤了還是屍體不見了,總該有人報案的吧。”
齊銘歪過頭看着白向墨,似笑非笑:
“像這種只能吃粗糙食物,臨死前都沒口吃的女人,會有人在意她的去向嗎?”
白向墨的心口猛的被刺了一樣,語氣有些冷硬:
“只有查出死者的身份,案子才好進一步推進。”
“這需要把整個上海翻個遍,如果家屬刻意隐瞞,更是難上加難,我們還不如先從張家入手。”
這具女屍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張家二樓張書寧的房中,沒有張家自己人協助,是很難實現的。
張家公館被高高的鐵栅欄給圍起來,經常有傭人在院子裏走動。
即便有狗洞通入,想要帶一具屍體進屋子,依然非常困難。
白向墨也明白這個道理,沒有堅持自己的觀點。
如果張家這邊沒有線索,他再申請進一步屍檢,獲得死者更詳細信息,縮小範圍之後再進行追查死者身份也不遲。
進入張家主宅,傭人們都已經整齊地站在了大廳裏。
管家見到齊銘和白向墨連忙迎了上來:“齊先生我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将那天在場的人都召集在這裏了。”
張家公館有一位管家,兩名園丁,三個傭人,一位廚師和兩個司機。
齊銘目光望向樓梯:“張先生呢?”
管家:“張先生在樓上處理一些公事,小姐出了事他就丢下南京那邊的事趕回來,現在很多事都找上門了。”
之前張先生以為女兒已經死了,什麽事都抛在腦後。
現在知道死的不是張書寧,雖然依然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卻也不像之前一樣什麽都不管不顧了。
“那天誰在這個屋子裏的?”
管家、廚娘和三個傭人站了出來。
傭人阿芳:“那天我和阿桃、吳姐都在屋子裏做小姐派給我們的手工。小姐說趕着要,其他事先放一邊,所以那天我們三個早早就回屋裏趕工了。”
廚娘:“我那天一直在廚房裏做小姐吩咐的點心,直到有人喊着火了,我才從廚房裏跑出來。”
管家:“我那時候也在廚房裏幫忙,小姐要得多,吳嬸一個人忙不過來。”
齊銘雙手交叉在胸前,一手摸着下巴:“張小姐都給你們分派事了?平時也是這樣嗎?”
管家:“以前也有的,小姐經常負責學校的活動。”
廚娘吳嬸從小看着張書寧長大,感情非常的深厚,一提到張書寧嘴就有點管不住。
“自從老爺不讓小姐參加學生組織的活動以後,小姐就很少再讓我們做這些了。這次要得特別多,阿芳她們還沒空幫我,所以才讓管家也來幫忙。”
“張同學讓你們做了多少?”一直沉默的白向墨插話。
廚娘和阿芳分別說了具體數字,白向墨不由皺起眉頭。
“怎麽?”齊銘望向他。
“這樣的量屬于大型學生聚會才會用到,而且不會只讓一個人負責。而且據我所知,近期上海各個學校都沒有這樣的大型聚會。”
現在的學生都有自己的相關消息渠道,不會兩耳不聞窗外事。再加上從前的白向墨很關注張書寧,也就更加了解了。
這樣的大型聚會派對,也很難瞞住人。
齊銘和白向墨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亮光。
齊銘望向司機和園丁們:“案發當晚,你們在做什麽?”
四位司機園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麽?你們做了什麽不能說的?”
年紀較輕的司機望了管家一眼,好一會才低聲說:“我們那天晚上在屋子裏喝酒。”
管家厲眼掃過來,頓時怒了:“你們竟然都在喝酒?!難怪火燒了半天才跑過來!”
“管家,這是小姐給我買的酒。”
“小姐買的?!你們還敢訛小姐的錢!”
司機急得連忙擺手,額頭上都是細汗:
“不是不是,小姐說之前不知道我今年正好過二十的整壽,說這是大事,代表可以成家立業了。所以今天給我買了一些酒,還給我錢讓我去買些小菜,讓我跟幾位哥哥吃一頓好的,說是補辦一場慶賀一下。”
管家雖然沒再找幾人麻煩,可依然很憤怒,嘴裏絮絮叨叨:“事情怎麽都趕到一塊了。”
齊銘又問了幾句,就領着白向墨上樓去案發現場。
白向墨最不喜歡的案發現場之一就是火災現場,高溫和焚燒會将很多東西燒毀,再加上救火時往往場面混亂,很多痕跡、物證都會被破壞。
卧室門已經被燒黑,卧室裏更是一片狼藉,大部分物品都已經被燒毀,到處都被燒得黑乎乎的。
白向墨看着地上亂七八糟的腳印,深吸一口氣才讓自己平靜下來。
“之前這裏被勘查的時候,有沒有對物品進行移動和搬運?”
齊銘:“王探長只是來看了一眼,讓人把屍體運走就沒再進來了。我來的時候也沒有亂動,現在我還能回憶我動了什麽,在哪裏行走過。”
管家也說:“齊先生交代之後,我就再也沒讓人進去過。老爺思念小姐的時候,也只是站在門口。”
白向墨還算滿意的點點頭,對齊銘投去一個贊賞的目光。
齊銘微微颔首,非常坦然的收下。
白向墨小心翼翼地跨過障礙走進屋子裏:“下次記得給我準備手套腳套。”
“下次?”
“我認為你以後還會用上我,雖然,你可能并不想有這個機會……”
“小心。”
齊銘一把将白向墨往後拉,房頂的水晶燈掉下幾串珠子,剩下的燈也搖搖欲墜。
白向墨直接撞到了他的身上,硬邦邦的肌肉讓他撞得有點疼。
手腕更被捏得白向墨倒吸氣,沒想到這家夥身體這麽強壯。
“謝謝。”白向墨懊惱,他只顧看腳下,差點犯了這樣的低級錯誤。
火災現場,不僅要注意腳下,還得格外注意天花板。
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落下驚喜,讓你腦袋開花。
白向墨在屋子裏一點點地按照區域進行詳細而細致地勘察,只可惜火燒得太猛,并沒有發現什麽東西,只看出了屋子裏有三個着火點。
“這是想要徹底把屋子燒個精光啊。”
白向墨站起來整個人都有些打晃,就辦了這麽點事,他就開始氣喘籲籲,額頭上冒冷汗了。
齊銘察覺到異樣:“你沒事吧?”
白向墨搖頭,望向那張已經被燒毀的床。
床身是木頭做的,已經被燒塌,一片狼藉。
“我們把床那塊地方清理了吧。”
說着,白向墨就要彎下腰繼續幹,被齊銘一把抓了回去。
這次手勁小了很多,穩穩地把白向墨控制在身旁。
“你先歇着吧,我清理之後你再過來。”
齊銘松開手,将自己的外套脫下直接扔到了屋子外面,被守在門口的管家一把接住。
他又将襯衫的扣子解開上面幾顆,撸起袖子開始清理。
“你小心仔細一點啊,這裏很可能藏着有用的東西。”
齊銘輕蔑一笑:“我打掃戰場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裏玩泥巴呢。”
齊銘的動作利落又有條理,沒有造成一點破壞。
“咦,這是什麽?”
快清理完畢時,白向墨看到床底下藏着一個黑乎乎的東西。
那東西已經被燒焦,不過拿出來還是能看出是什麽——一個大皮箱。
齊銘手上黑乎乎的,他擡着手遠離自己的衣服,生怕給弄髒了。
“沒手套還真不好辦。”
白向墨将皮箱打開,裏面受損程度明顯比外面好很多,有的地方并沒有被燒毀。
“這裏好像是血跡。”
齊銘連忙湊了上去,盯了半天什麽也沒看出來:“哪裏啊?”
“就是這裏,這個縫隙裏。”
白向墨想說拿自己的檢驗箱子過來,一看到齊銘湊過來的俊臉,才反應過來這裏啥都沒有。
“有沒有棉簽,想要确定是不是血跡,帶回去化驗就行。”
說完這話,白向墨又卡殼了,這要拿去哪裏化驗啊?
學校倒是有這個條件,可想要動用那些器具可不容易。
“你應該有門路吧?”
齊銘一臉為難。
白向墨正想說他回學校想想辦法,就聽齊銘嘆氣:“又是一筆錢。”
“……”
白向墨和齊銘把那個大箱子擡出了房間,管家看到‘咦’了一聲。
“小姐什麽時候買了這麽大的箱子。”
“你以前沒有見過嗎?”
管家搖了搖頭:“沒有,可能是小姐買回來的時候,我正在做別的,所以沒看見吧。”
齊銘将其他人都叫了過來:“你們誰見過這個箱子?”
大家都搖頭說沒見過,只有那位年輕司機目光躲閃。
齊銘敏銳地捕捉到了,肯定地說:“你見過這個箱子。”
司機搓着手,一臉為難。
管家用腳踢他的腿肚子:“還不快說!”
“這個箱子是我幫小姐扛回來的,小姐讓我不要告訴別人,她說裏面裝的都是重要秘密資料,她負責帶回家銷毀。如果被別人知道了,她就會跟那些鬧運動的學生一樣遭殃。”
現在國家內憂外患,學生經常因為社會不公不平而組織或者參與各種愛國反抗運動。
這些運動往往都是被禁止的,主要成員很容易受到迫害。
齊銘:“你是什麽時候幫她扛回來的?”
“就在出事的那天中午,小姐把人給叫了出去,我就趕緊扛上樓。”
司機說完臉色一變:“是不是這些資料害死了小姐?我,我聽小姐說只要毀掉就沒事,我才幫她的忙的!”
死者并不是張書寧的事并沒有宣揚出去,因此大家都還不知道真相。
“你扛這個箱子的時候,感覺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嗎?”白向墨問。
“我就記得特別沉了。”司機想了想,“哦,還冒着股血腥和腐臭味。小姐說是為了掩人耳目,她塞了一些肉在裏面。要是被人查,就不會被發現了。”
管家的表情頓時變得難看起來:“有多沉?”
“至少能有七八十斤吧,我當時腰都快閃了。”
這也是他坦然接受張書寧送的酒菜的原因,覺得自己幫小姐辦了一件大事。
管家氣得臉色發青,想要動手扇司機又顧及齊銘和白向墨還在場,硬生生地忍了下來。
白向墨壓抑着複雜情緒,不想讓這種情緒影響自己的工作,這樣很容易影響自己的判斷。
這種情緒不是來自他,而是來自于靈魂深處一個快要消失的靈魂,強烈又沉痛。
齊銘望了過來,一臉探究。
白向墨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心情。
“你帶我去看看那個狗洞吧。”
白向墨用胳膊肘推了推齊銘,正好碰到了他的腰。
齊銘腰一縮,手慌亂地推開白向墨的胳膊,他的動作太大,不小心蹭到了自己的襯衫。
齊銘的臉色就跟他的手一樣黑了下來,眼珠子都快要瞪地盯着那片黑漬:
“艹,我的二十塊大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7-11 00:43:34~2021-07-12 01:09:4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月飛霜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