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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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衣葵是個偵探,一個非常有名的偵探。

二十三歲這一年,她連着突破了好幾起陳年懸案,一時之間名聲大噪,被媒體稱為「新時代的福爾摩斯小姐」。

二十六歲這一年,她正好撞上了犯罪現場,面對犯罪人即将逃脫的緊急情況,她直接開車沖出去攔截,最後死于車禍。

不知為何,郁衣葵的靈魂卻沒有消失。

迷迷糊糊之間,她聽到一個聲音,這個聲音說要和她進行一場「交易」。

交易的內容是——完成一個怨念深重的女鬼的遺願,用她的身份,把害死她和她家人的兇手繩之以法。

完成這個意願的好處是,她會獲得原主的身體,帶着自己的記憶和技能,在一個新世界裏活下去。

郁衣葵一秒都沒有猶豫,立刻答應了這個交易。

下一秒,原主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此時正是北宋年間,政通人和。原主與她同名,也叫郁衣葵。

她是北宋都城汴京一戶大商人的獨生女兒。郁家經營着數十家鋪子、又有數間宅院出租,十分富裕。

原主的父母十分寵愛獨生女兒,一家人一直過的很幸福。

但唯一的問題是,原主是獨生女。

在古代,只有獨生女的富貴家庭,簡直就好像是一塊肥肉,周圍必定環繞着一群等着吃絕戶的惡狼,郁家也不例外。

原主的姨媽許氏就一直觊觎着郁家的財産。

姨媽家裏窮,全靠原主父母接濟。但是她卻一點兒都不感激原主父母,反倒是把主意打到了原主身上。

她生了個兒子,只讀過兩年學堂,字寫的不錯,除此之外,好吃懶做一無是處。

這許氏想讓原主嫁給她的兒子,這樣以後郁家的財産就全進了她兒子的口袋了。

打原主小時候起,姨媽就經常帶着她兒子來郁家,還一直給原主母親吹耳旁風,想讓原主和她兒子定娃娃親。但是因為原主父親看不上好吃懶做的廢物表哥,才沒能得逞。

原主長大之後,父母更是對她的婚事精挑細選,生怕女兒以後日子過的不順。

可是挑來挑去,也沒挑到滿意的,原主父親又不願讓原主屈就。于是一直拖到了原主十九歲,婚事也沒定下來。

姨媽一直不肯放棄讓原主嫁給她的兒子。三天前,她又一次跑到郁家來叨叨逼逼,說原主都是十九歲的老姑娘了,這麽挑剔,小心以後嫁不出去叫人笑話。

原主父親怎麽忍得了?當時就不幹了,指着姨媽的鼻子一頓罵,姨媽被罵的面上無光,臉色鐵青地走了。

昨天,姨媽又上門拜訪,說是上門來和原主父母道歉,結果晚飯後兩個時辰,原主的父母就忽然中毒暴斃了。

對着被吓傻了的原主,姨媽這才露出了惡毒的嘴臉。

“哎喲,可憐的阿葵啊……還沒出嫁就死了爹媽,真是慘的喲!你一個姑娘家家一個人無依無靠的,以後日子可難過啦!”

“別說姨媽吓唬你,你一個無依無靠的,家裏的下人護院把你欺辱了你都沒地方說理去!到時候……小姑娘家家的可就毀了一輩子啦,你爹娘黃泉之下的老臉都沒地方擱啊!”

“姨媽回去收拾收拾東西,明日就和你姨父表哥一起住進來,也好方便替你打理打理家裏的生意,省得你被外頭被別人騙。

你跟你表哥自小就青梅竹馬,也沒什麽好避諱的,等孝期一過,姨媽就給你們兩個張羅婚事,保準叫咱們阿葵嫁的風風光光的!”

原主是一個被父母呵護着長大的姑娘,完全沒見過人間險惡。

可聽了姨媽這一通話,她卻反應了過來,雙眼通紅地哭道:“是你幹的是不是!你……你殺了我爹娘!”

姨媽許氏陰陽怪氣:“阿葵死了爹娘太難過,胡亂攀咬姨媽是不是?”

原主氣得渾身發抖:“滾!你滾!我……我明天就把你告到開封府去!”

姨媽涼飕飕地說:“阿葵這是要跟姨媽撕破臉皮吶!”

說完,她冷笑一聲,轉身就走。

第二天一早,姨媽許氏惡人先告狀,誣告原主與護院劉大力私通,被父母發現之後惱羞成怒,毒殺親生父母!

更可怕的是,她竟提前僞造了書信,模仿原主的筆跡寫了數十封私通的情書,裏頭都是些不堪入目的淫詞浪語,意圖把原主徹底打成一個不知羞恥、心如蛇蠍的賤女!

原主哪裏見過這般惡毒的手段?腦袋嗡的一聲就在公堂上厥了過去。

她這一厥,竟然直接咽了氣。

而郁衣葵剛好穿越到了原主倒地咽氣的那一刻,也就是說,此時此刻,她正與姨媽許氏對簿公堂。

郁衣葵睜開了雙眼。

出現在面前的正是開封府的公堂,公堂的兩側各站着一排手持殺威棒的衙役。

她視線的正前方懸着一個匾額,匾額上頭寫着「明鏡高懸」四個大字,下面端坐着一個黑臉的胖子。這黑胖子身側站着一個白臉的瘦子。

這就是開封府尹包拯和他的師爺公孫策。

郁衣葵懶得裝原主懦弱的性格。這包拯和公孫策與原主第一次見面,她又只哭了一場就厥過去了,本來就面目模糊,就算性格大變又能怎麽樣?能把她拉出去燒死麽?

她跌坐在冰冷的地上,腦子裏迅速地過了一遍整件事情。她的身邊跪着眼淚漣漣,大哭着讓包公做主的姨媽許氏。

許氏凄厲地哭道:“大人明鑒啊!自家的外甥女不知檢點!與家中護院勾勾搭搭,民婦好沒臉面!昨日姐姐姐夫叫民婦去家中商議怎麽捂住這醜事!誰知道阿葵居然與那護院勾結,毒死了姐姐姐夫啊!”

郁衣葵低着頭聽許氏控訴,漫不經心地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

這個女人一身白衣,雙目通紅地跪在地上哭泣,一副十分可憐的模樣。

但是原主的記憶中卻留着她的真面目——一個潑辣、貪婪的惡人,對年輕的外甥女充滿惡意。

郁衣葵可以輕易猜想到她對郁家父母下毒手的理由——宋朝的在室女同樣擁有繼承權,郁家父母死後,財産由女兒繼承。

然後許氏的兒子強娶原主,這樣郁家的財産就歸了她的寶貝兒子了。

原主性格懦弱,許氏一定覺得自己只要一通恐吓,原主就會乖乖委聽話。

但是她沒想到的是,原主忽然強硬起來,還直言要去官府告她。所以許氏才率先行動,意圖把殺人的罪過誣到原主身上。

為了自己的寶貝兒子,她就可以毫無愧疚地毀了別人家女兒的幸福生活。

郁衣葵平平地收回目光,沒有對她的控告發表任何看法。

而坐在上座上的包拯,當然不可能聽信許氏的一面之詞,他見郁衣葵遲遲不出言辯解,便開口問她:“郁家姑娘,你可有話要說?”

郁衣葵慢慢地擡起頭來。

她身材纖瘦,面上顯出一種病态的蒼白,眉眼之間帶着一股子憔悴的美感。

但眼底的那顆小小淚痣,卻為她憑空增添了一分朦胧的春嬌與旎绮。

但她的眼神卻打碎了這種脆弱與春嬌。

這是一種全然冷靜的眼神,帶着絲絲入骨的寒氣,仿佛藏在深林之中的寒潭。

即使現在處于如此被動的局面,她的眼神裏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似乎完全沒把伶牙俐齒的許氏放在眼裏。

郁衣葵既不激動,也不憤怒,她沒什麽情緒地問許氏:“你昨天來我家之後都做了什麽?”

許氏一愣,被她這游刃有餘的态度激怒,瞬間撕破可憐的面具,尖利叫道:“小賤蹄子!殺了你爹娘,還敢這麽對姨母說話!包大人,她……”

坐在上首的包公厲喝:“許氏!你昨日去了郁家都幹了些什麽?速速如實招來!”

許氏這一聲吼吓得一句話不敢說,她漲紅了臉,又不敢再造次,只得乖乖開口。

“回包大人的話,民婦昨日晌午吃過飯就到了姐姐家,先與姐姐說了一會兒話,姐姐因阿葵之事傷心不已,與我商議,我寬慰了姐姐半晌,又安撫姐姐睡下,這才去園子裏逛了會兒……”

她這套說辭十分流利,一個磕巴都沒打。

她既然敢誣告,肯定提前準備好了說辭,一口氣說完這話之後,她得意地瞥了一眼郁衣葵。

誰知郁衣葵聽完之後,臉上還是一點表情都沒有。

她又對許氏道:“現在把昨日的行程倒着再說一次。”

這波瀾不驚的語氣,比起對峙的當事人,倒更像查案子的官兒。

許氏被她這種高高在上的波瀾不驚給氣到了,她惱羞成怒的叫道:“你耍我不成!”

坐在上首的包公一拍驚堂木,厲聲喝道:“公堂之上,不得無理!許氏,還不速速回話!”

包公本就長了一張十分威嚴的臉,此時他一瞪眼,便把許氏吓得立刻不敢多言。

她沒辦法,只能硬着頭皮回答問題,剛說了兩句,許氏就開始打磕巴了。

她見事情不妙,立刻哭道:“包大人!民婦的姐姐姐夫慘死,心裏實在悲恸,腦子裏亂的很!”

說着,掩面而泣。

包公坐在上首,八風不動,只看郁衣葵如何反應。

郁衣葵絲毫不理會許氏,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盤腿坐在地上,對包拯說道:“包大人,若我問你昨日吃了什麽,去了哪裏,您是否能像許氏一樣說的如此流利?”

開封府府尹包拯鐵面無私,就連王公貴胄見了,氣勢都難免要弱幾分。

這十九歲的郁家姑娘,在公堂之上能如此收放自如,倒是叫包拯有些刮目相看。

包拯道:“郁家姑娘,你想說什麽?但說無妨。”

郁衣葵:“她在說謊。”

許氏一聽這話,頓時漲紅了臉,梗着脖子叫道:“有什麽不合常理的!郁衣葵,你胡攪蠻纏什麽!誰讓你在公堂上大放厥詞的!你這……”

郁衣葵沒什麽表情地掃了她一眼:“閉嘴。”

這語氣冷淡又平靜,卻好似帶着什麽魔力,叫許氏的聲音一下子噎在了喉嚨裏。

沒了礙事的噪音,郁衣葵繼續向保證解釋自己這個結論的推導過程。

“記憶是需要喚醒的,所以正常人被問到昨日行程的時候第一反應一定是思考回憶,然後才嘗試着慢慢說出來,絕不可能不需要思考就流利回答,除非是預想到會被質問,提前背誦熟練。”

許氏脊背僵硬,分辯道:“我……我的姐姐姐夫死了,昨天的事情我當然已在腦海裏回憶了百遍!”

郁衣葵不鹹不淡地說:“是麽?既然回憶了那麽多遍,為什麽我讓你反過來敘述的時候你做不到?真實經歷的過事情無論用什麽順序去敘述應該都沒問題吧?為什麽偏你做不到?”

許氏張着嘴,一時之間竟不知道怎麽回答。

郁衣葵繼續說:“我來告訴你為什麽,因為人習慣于正向構思謊言。所以你一開始對答如流,可是再聰明的撒謊者,往往都不會有逆向構思謊言的習慣,而你遠遠算不上聰明。”

她目光灼灼,盯着許氏:“現在告訴我,他們是不是你毒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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