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23

第38章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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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度燒傷,呼吸道灼傷,從火場裏出來,還很有可能一氧化碳中毒。

在大夫還沒趕來的時候,這小孩就已停止了呼吸。小孩的手腕之上,系着條未被燒透的紅繩,上面墜着一個精巧的銀州小鈴铛,有小茉莉花的紋樣。

是個小女孩。

母女倆的屍首靜悄悄的躺在一起,潛火軍們還在忙碌着滅火,有人看見屍體,使喚了一聲:“死人了,去叫開封府的人來吧!”

郁衣葵說:“我就是開封府的仵作。”

那潛火軍詫異地看了郁衣葵一眼。

郁衣葵平靜地與他對視。

那潛火軍朝她行了一禮:“那就有勞姑娘了。”

郁衣葵點頭。

潛火軍滅火,她蹲在地上查看屍體。

女人身上的燒傷也很嚴重,但五官還依稀可辨。她睜着眼睛,空洞地望着正月十五的夜空。

這本是一個很好、很吉祥的節日。可是如今,和她們母女兩個,也沒有關系了。

母女兩這麽嚴重的燒傷,其實很不同尋常。

府邸燒的很快,但蹿起來的火很快就被附近的潛火軍發現了,潛火軍們來的速度也是很快的,展昭又毅然決然地沖進火場救人去了。

這母女兩即使是在熟睡之中,也絕不可能發現不了大火,跑跳起來躲避火苗總是可以的,怎麽會被燒成這個樣子?

除非是……行動受限。

或者這女人早就死了,其實是被死後焚屍的?

她皺了皺眉,觀察屍體。

女子的雙手都是呈拳狀握起來,在法醫教材中,鬥拳狀是生前燒死的典型特征。

但,這也并不一定,如果火勢兇猛,會導致屍體的軟組織迅速的收縮,這也會形成鬥拳狀。

看到底是不是燒死的,還要切開氣管觀之。但此刻不在開封府內,只能先觀察。

身體上沒有明顯的外傷。

郁衣葵面無表情的伸手,上去摸了摸女子的顱骨——骨擦音明顯。

骨擦音,顧名思義,就是骨頭與骨頭摩擦的時候發出的聲音,會出現這種聲音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骨折。

正在這時,展昭匆匆趕回,大夫緊随其後,郁衣葵頭也沒回,直接道:“不必救治了,人已經死了。”

那大夫長嘆一聲,轉身走了。

而展昭則是在原地站了許久,郁衣葵站起來,轉身看他。

他垂着眸,正盯着那小女孩被燒得慘不忍睹的身體,雙眼之中的情緒蔓延,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這才擡眸看向郁衣葵。

他勉強笑了笑,正要寬慰她幾句,她卻忽然自懷中取出塊手帕來,伸手上來,又頓了頓,塞進了展昭手裏,道:“你臉上沾了灰,像花貓似得。”

展昭一愣,嘴角彎了彎,對她說了句「多謝」。

她的帕子自然是幹淨的,只是展昭剛自火場出來,貓爪子上沾了灰,只一接過帕子,素淨的帕子上便爬上了一個貓爪印來,他遲疑了片刻,這才用那帕子細細的把臉擦淨,一張英俊溫潤的臉又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他道:“郁姑娘見笑了……現在可擦幹淨了?”

他垂下頭,乖乖地讓郁衣葵左看右看。

郁衣葵看了看,說:“幹淨了,不過進火場救人的事情,弄花了臉也沒什麽好笑話的。”

“見笑了……”這當然只是一句客套話。展昭忍不住笑了笑,只也認認真真地回了一句“好。”

郁衣葵張了張嘴,很自然的切換到了公事模式:“這二人死得蹊跷,不是意外,是人為造成的火災。”

展昭沒有說話。

郁衣葵:“這女人頭上有骨折,可能是鈍器所傷,這小女孩身上沒有別的傷,只燒的好厲害,有些蹊跷,不知道是不是被制住了行動。”

展昭道:“剛剛我進火場,這小姑娘……是被綁在椅子上的,那椅子都快燒透了,我們從外頭聽見的慘叫……就是她……”

他的語氣低了下去,似是不忍再說。

他嘆氣:“婦人與幼女,又能惹下什麽仇家?是什麽人竟要以如此手段殺人。”

郁衣葵沒什麽波瀾:“唔,先查這家的男主人吧。”

展昭詫異地看着郁衣葵。

郁衣葵意味深長地說:“死老婆的事情,從丈夫身上差,大部分都差不離的。”

包拯來開封府任職,不過三四年的光景,而展昭入仕的時間還要更短,查的案子又以江湖武人這種不安定因素的械鬥為主,在這種案子裏看不透實屬正常。

而郁衣葵這種案子見多了人的自然知道——老婆死了或者失蹤了,百分之八十的可能都是丈夫殺的。

在現代,丈夫殺妻子的理由大都只是兩個。

第一,是懷疑妻子給自己帶了綠帽子或者妻子要離婚;

第二就是為財了,天價人身意外保險了解一下?

不過因為第一種原因殺人的丈夫,多是莽撞的激情殺人,哐哐兩刀,在大街上就敢捅死。基本沒有什麽查得必要,因為太明顯、太猖狂、太愚蠢。

而因為第二種原因殺人的丈夫,就陰險狡詐得多,有在境外把妻子推到游泳池溺死的,有雇兇殺人的,有佯裝車禍的,還有偷偷換掉妻子救命藥的。

枕邊人竟心心念念要殺人,實在是隐秘而可怕。

但這兩種原因在這裏好似都說不太過去。

第一種原因——在古代,女子紅杏出牆可不是什麽道德問題,丈夫根本沒有必要連房子一起燒了,家族內動私刑,直接把妻子殺了都不會有人去告官府。而且因為妻子出軌所以把女兒一起殺了,這也不符合常理。

第二種原因——這年頭又沒有人身意外保險,死一個老婆有什麽錢財可以拿?

難道是要嫁妝?可是嫁妝這種東西,雖說是妻子的私産,但只要丈夫強勢,拿來用的比比皆是,到底不至于把老婆孩子一起燒死吧?

她不太了解這家人的具體情況,只能把疑惑暫且擱下。

火很快被撲滅了,整個屋舍都已被燒塌了,把屋子死死地壓在焦黑的木材下頭,潛火軍們滅了火之後,本職工作便做完了。

展昭剛剛去找大夫時,在路上碰上了張龍,便囑咐他找上十來個衙役來火場這邊,火滅之後,張龍帶着人也到了,衙役們将燒焦的屋舍團團圍住,又有一大一小兩個衙役推着板車來,把兩具屍首運回府內了。

燒塌的屋子還有待于第二天天亮之後的進一步搜查,幾個衙役守住現場,非相關人等一律不得入內。

這家的屋舍着了火,左鄰右舍自然都要出來看看,左右相鄰的鄰居因怕着火的屋舍牽連到自家的房屋,剛剛也加入了救火的行列,不過再遠一些的人家,就只是看熱鬧了,也沒人來幫忙,涼薄可見一般。

幾個衙役去向鄰居打聽這一家的事情,郁衣葵和展昭就先回了。

展昭身上沾了不少灰,十分狼狽,應當去洗個澡。而郁衣葵呢,她倒是想立刻驗屍,只不過條件限制的太狠——

即使點上十幾只蠟燭,屋內亮應當是亮的,就是燭火搖曳,不太好看清細節,只好明天一早起來再說。

元宵佳節,本不是加班的日子,然而事出突然,兩條冤魂等着真相大白,也只好加班了。

衙役們估計是這樣想的,不過加班狂魔郁衣葵倒是很無所謂——

橫豎不加班她也沒什麽別的事情好做,她就是這樣一個生活得如此貧瘠的人。

她回去就睡了,第二天一大清早,就早早趕到了開封府,先把那成年女子的死因查明白了。

的确是鈍器所傷。那鈍器的形狀,應該是塊大石頭,而且是塊很沉重的大石頭。

用大石頭砸死人,石頭上一定留下了血跡,昨夜元宵燈會,街上人頭攢動、熱鬧非凡,若有人帶着這樣一塊大石頭出了屋舍的門,一定有人會看到,最起碼,三百步一崗的潛火軍是遍布汴京全程的,這樣密布,斷沒有看不見的道理的。

所以那大石頭應該還留在屋舍之內?

她快速回想,首先确定——屋舍前的小院子裏是沒有的。

那是在倒塌的屋子裏?

她思索着,等着待會去現場的時候仔細看看。

正巧,就碰上了從武場出來的展昭。

他是個在正月裏都起的奇早無比的神人,郁衣葵今天這麽早是偶然,但展昭可是每日都這麽早。

因着剛運動完,他穿的并不厚重,身上沁出一層薄薄的汗,手上拿着一條毛巾子正擦着脖頸,看見郁衣葵迎面過來,他竟然還退了一步,避開了郁衣葵。

郁衣葵站定,歪着頭用眼神表達了一個「你幹嘛」的意思。

展昭接收的毫無障礙,解釋道:“展某身上出了汗,不幹淨,郁姑娘見笑了。”

郁衣葵:“啊,沒事,我打算去昨天的火場看一看,你去麽?”

展昭亦有這個打算,便道:“可,煩請郁姑娘稍等片刻,展某去換身幹淨衣裳。”

郁衣葵點頭,去門口等待。

正等着呢,就忽然看見一個胡子拉碴的男人匆匆趕來,就要往開封府沖,門口的衙役眼疾手快的攔住,厲喝一聲:“什麽人!”

展昭正巧換上官服,從門口出來。

那男人看見展昭,忽然嚎啕大哭,跌倒在地,嘴中不斷的喊着妻女的名字。

從他斷斷續續的哭訴中,衆人了然:原來這就是昨天夜裏被燒死妻女的男人。

郁衣葵雙手抱胸,涼涼地想:嗯,這個哭的反應有點生硬了,裝得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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