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工作室內一年四季恒溫25℃,喬郁綿接過蘇芮可遞過來的包裝袋,鑽進淋浴間,痛痛快快淋了個熱水澡。
為他準備的服裝一貫走極簡風,多是清清爽爽的純色基礎款,完全符合喬郁綿對日常服飾的全部要求,所以他偶爾假公濟私留作己用,免去了平日挑選衣服的麻煩。
當初女孩篤定地拒絕了造型師的要求,伸手扯下莫名其妙的金屬飾品:“不要給他帶這些亂七八糟的飾品,俗氣。也別化妝,就素顏,頭發随意吹一吹就好。他素顏已經夠好看了,又不是上大熒幕,擺弄花花草草的人,越幹淨感覺越好。”
而事實證明,蘇芮可的确能當大任,系列Vlog反響不是一般的好。
所以喬郁綿作為一個合格的工具人,從不提出異議,随他們折騰,給什麽穿什麽。
今天是鲑魚粉T恤搭配同色系的肉桂色束腳褲,帶着冬日溫暖柔和的氣息。
兩個周六加班的小姑娘紛紛放下鼠标和手機,圍坐到角落裏準備看現場直播,經過不怎麽激烈的讨論,喬郁綿聽到了她們的結論:他今天好像我的限定腮紅盤。
“不是吧喬郁綿……這顏色不是很挑人麽……”攝影師從架好的單反相機位後擡起頭,“你這半個月去的是假非洲吧?怎麽一點都沒曬黑?”
喬郁綿天生曬不黑,他從牆上取下圍裙,拎着軟皮吊帶套在脖子上,又反手系上後腰的綁帶,轉過身看了看舉着Gopro近距離拍他特寫的同事,用手遮住鏡頭:“開始了?”
“沒,直播定的五點,還有一個小時,我先拍點之後剪Vlog要用的素材,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女孩撥開他的手,“別擋着啊。”
穿圍裙有什麽好拍……他垂下手,整理了一下插在桶中醒花的素材們。
每一只桶上都貼着logo圓簽,黑底白紋的玫瑰花,中間兩個手寫體漢字:告白。
“告白”是他們公司旗下的高端花藝工作室,成立不到兩年。
建立之初喬郁綿就被策劃部拖過去,要求他每周錄制一條手打花束Vlog。
“為什麽不找個專業的花藝師?”他問蘇芮可。
雖然對方級別比他高不少,但兩人老早就認識,向來有話直說,并不需要轉彎抹角的職場溝通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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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業的花藝師不足以建立品牌形象。”新上任的負責人舉着化妝鏡一瞬間補完一圈口紅,抿了抿嘴沖他一笑,“意思就是他們不夠帥,吸引不來人看。這個時代做什麽都需要流量,悶頭蠻幹已經不行了,供應商那麽多,要先想辦法讓別人看到我們。”
“……那就找個網紅或者明星開直播,他們才能帶流量……”喬郁綿不想出境,他只是一名供應鏈管理部門的普通員工而已。
“只是試水,你知道請明星要花多少錢嗎?而且我們是玫瑰供應商,銷售對象也不是粉絲,而是國內數十萬家花店和鮮花相關行業的公司。更何況那些明星哪有空學手打花束啊……”蘇芮可抱着胳膊下巴一挑,“公司的安排你哪裏那麽多問題,配合就行了。”
打花束的确不算難為他,他只是回憶起自己大二為了賺錢給影樓拍的一套套婚紗照樣片的黑歷史,至今依然想銷毀。
不過沒多久,“告白”的官微就靠他的兩條Vlog瘋長了幾十萬粉絲。此前的幾百條進口玫瑰科普簡介點擊量不夠他視頻的零頭。公司高層一拍大腿決定每周給他開個直播,就用公司要推廣的品種做手打花束。喬郁綿不負衆望,與他們建立合作的花店與電商肉眼可見的增加。
他用豐厚的獎金給媽媽換了一個朝向好的房間,喂她吃飯的時候玩笑道:“媽,你以前說的不對。男孩長得好看也能當飯吃的。”
可惜對方已經不能辯白,只木讷地看着他。
“靠,又下雪了。”攝影師邊抱怨邊迅速調轉鏡頭,對準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你真是比天氣預報還準。”蘇芮可一邊拍喬郁綿挑花材的過程一邊跟他閑聊。
“嗯。”他不自覺勾了勾左手小指,從一排貼了logo的桶中挑揀出今天早些時候跟他一同從肯尼亞運回的主花材,自帶做舊效果的裸粉色,經典溫柔的傳統杯型玫瑰。
“卡布奇諾?”
“嗯。”喬郁綿點點頭,這是他們鮮花農莊種植面積最大的品種之一,近些年随莫蘭迪色系的爆火而流行起來,“天冷了,包一束暖色系。”
他看了一眼後院的方向,毛核木在冬季結出白色的球形小果實,墜在綠葉間像不會融化的雪。他披上衣服推門出去,用園藝剪刀,咔嚓幾下幹脆地剪下幾根紙條。
“差不多開始吧?”蘇芮可看了看時間,擡頭問他,“準備的怎麽樣?”
喬郁綿點點頭,閑雜人等退出了畫面。
他秉承一貫作風,無視了攝影鏡頭,像個普通花藝師一般,将花材一叢叢鋪開在桌上,專心致志處理掉多餘的枝葉和玫瑰的尖刺,摘去了毛核木所有的葉片只留下褐色細枝上的白色果實。
主花是9朵卡布奇諾玫瑰,肯尼亞肥沃的火山土壤養出的花頭足夠飽滿,每一朵半開的花都有女孩子手掌那麽大。他摘掉外側厚實的保護瓣,手動替剛剛睡醒的玫瑰翻展開最外層花瓣。
葉材是進口的秋色尤加利,經過漂色與吸染工藝,天然生成的心形葉片變成淡淡橙紅或褐黃,與毛核木果實一道,被穿插進錯落有致的主花材中,填補空缺,增加層次與線條。
最後在角落添加兩只奧斯汀花園玫瑰。
“喬,有粉絲問這個白的這是什麽花。”對面盯屏幕的同事低聲問道。
喬郁綿直播的時候很少開口,基本是有問才答,惜字如金。
他手上一頓,輕柔地理一下奶油白色花朵,伸手遞向鏡頭的方向:“純潔。奧斯汀切花玫瑰的一種。現在只是半開狀态,插瓶喝飽水會開得更大。”
近看才能發現奶白色的中心綴着一抹若有似無的杏色。
一層奶油可可色牛皮紙,再加一層髒粉色霧面紙,花束最終被層層包裹起來,系上了咖啡色螺紋絲帶。
大小适中的花束複古別致,捧在胸前像冬日裏一杯暖乎乎的奶茶,那兩朵浮在角落的“純潔”仿佛綿軟香醇的奶蓋。
背景是落地玻璃外飄雪的後花園,花藝師身旁是大大小小的盆栽和切花花材,一捧中型花束從修剪到成型,耗時三十分鐘,仿佛一場心靈之旅,結束時直播間哀嚎遍野。
“這束花我們依舊會抽一個幸運的粉絲送掉。”蘇芮可像往常一般安撫着大家,“還可以讓花藝師小哥哥給你們寫卡片。”
“我先回去了……”寫完卡片,喬郁綿看了看時間,自己已經二十多個小時沒正兒八經睡一下了。
“我送你啊喬哥。送完你還要去給幸運觀衆送花。”小毛不知從哪裏翻出本時尚雜志,窩在門廳角落裏翻看。他展開一頁廣告往喬郁綿面前送,“你看,那個手表的廣告這裏也有,我剛剛查了一下,十多萬呢!簡直是搶劫。還有啊,我剛剛看到這個安……嘉魚的專訪,他跟你是校友哎!說廣告裏那把小提琴是17幾幾年的老琴,好幾千萬呢!三百多年前的琴哎……”男孩指着廣告業中代言人的臉,喬郁綿看到肖像旁标注了一行小字:
青年小提琴演奏家 安嘉魚
“他這麽年輕也能叫家嗎?”小毛有些意外。
蘇芮可湊過來看了一眼:“能啊,很少就是了。他可不就是小提琴家。”
年僅25歲,是當今唯一獲得伊麗莎白女王、柴可夫斯基、帕格尼尼和西貝柳斯四大國際小提琴大賽滿貫的華人演奏家。
看樣子廣告應該是去年秋末發專輯之前拍的,那時候安嘉魚還沒剪頭發,微卷的側馬尾垂到鎖骨以下。喬郁綿目光掃過他光潔一片的側頸,照片被P過,那裏原本應該有一顆淡紅色的琴吻才對。
小毛啪的一聲合上了厚實的雜志,“你們說十好幾萬的表,會有人買嗎……”
“有。腕表十多萬不算貴。幾十萬上百萬的也有。”喬郁綿摘下圍裙,套上衛衣和加長羽絨服,不動聲色拿過對方手中的雜志,打卷握着。
“到了你們大城市才知道,人和人的差距這麽離譜。”年輕的男孩有些沮喪。
“小毛,你聽說過六度分隔理論嗎?”蘇芮可玩味地盯着窗外不遠處的廣告牌,“就是這個世界上任何兩個陌生人之間,最多只隔了五個人的關系。這麽想想,你和那些人也沒差到哪裏去啊。”
“你說我和這個安……嘉魚啊?”男孩挑了挑眉毛,“五個人?怎麽可能。”
“沒準不用五個人呢。你說是吧,他喬哥?”女孩讪笑。
“對哦,這上面說他是實驗高中的畢業生!我喬哥跟他是校友!還真的!有點道理啊!”小毛的雙眼唰得亮起來,為新發現而興奮不已,“喬哥,他是你學長吧?好像比你大一歲?”
“九個月。”
“啊?”
“大九個月而已。”喬郁綿嘆了口氣,推着男孩的肩膀往停車場的方向走,“我真的要困死了。”
作者有話說:
是的,我們小喬是擺弄花花草草的男孩紙。
別着急,另一個下一章就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