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喬郁綿摸了摸手機,四點五十,差不多該走了。
和安嘉魚同時到來的還有李彗纭的電話,問他什麽時候回。他簡單回答了一句正要離校後挂斷,迅速收拾好書包快步走出教室:“先走了。”
“等等!我送你!”安嘉魚一把抓住他的書包,動作太急大腿撞到了桌角,“嘶……慌什麽呀……”
“……嗯……”喬郁綿一愣,并沒有拒絕。
兩個人走路不比一個人,有一搭沒一搭聊天,步伐也散漫許多,短短一段磨磨蹭蹭。
“你們作業留的不多啊……”安嘉魚仰頭看正從橙紅往灰藍過度的天際,“都寫完了?”
“沒有,還有一半沒動,晚上繼續。”喬郁綿默默瞥他一眼,從中找到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淡淡蒙在瞳中的高光上。于是他試探着說下去,“剩下生物練習冊和物理卷子,明天來了再寫。”
果然,他話音剛落,那副失落的眼神立刻被笑容沖散,安嘉魚迫切地轉過頭,眼瞳清澈晶亮:“還是早上過來?不睡個懶覺?”
車站出現在眼前,他搖搖頭還未來得及回答,手機又開始震動。
屏幕中央依舊是李彗纭的名字,他手指懸在紅色挂斷鍵上方卻遲遲落不下,最終還是偏斜到綠色那邊,接起通話貼到耳旁:“喂,媽,怎麽了?”
“你坐上車了嗎?擠不擠?今天路上車少,我正好去買菜,買完了差不多能在地鐵站附近等你……”
“還沒有,剛到車站,你不用等……”喬郁綿話還沒說完便被打斷。
李彗纭的聲音猝不及防擡高八度:“才到車站?這都二十多分鐘了怎麽還沒上車?你在磨蹭什麽?”女人嗓音尖細,質問聲驚動了周遭原本安靜恬然的氣氛。
身邊的安嘉魚顯然被吓到了,喬郁綿心一驚,慌忙按住減號音量鍵,壓低聲音跟媽媽簡單解釋:“我……馬上就……”
安嘉魚立刻低下頭,裝作不經意地快步走到他身前一米處哼起了帕格尼尼,好像很陶醉。
可喬郁綿知道,剛剛他一定聽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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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怎麽想呢……自己又該怎麽解釋才顯得沒那麽丢臉呢……
這種事不止一次發生了,李彗纭曾經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因為患甲亢而情緒失控,初三的家長會過後,喬郁綿痛失年級第一,被她當衆摔了書包。傷害性不大,側兜的水壺飛出砸青了喬郁綿的腳背,沒幾天就看不出印記了,但侮辱性極強,令他在僅剩的一個學期裏幾乎沒怎麽跟同學單獨說過話,包括幾個關系比較近的朋友。十四歲的少年稚氣未脫,還沒有練就出強大的抗壓能力,那一個瞬間始終揮之不去,他總覺得別人驚恐的目光都是無聲嘲笑。
此刻他久違地,再次體驗到那份衆目睽睽下的窘迫。為什麽偏偏是被安嘉魚聽到了呢……
他有些不想放下手機,甚至無比虔誠地祈禱公交車下一秒就出現在面前,讓他能立即逃離這份難堪。
挂斷電話,喬郁綿深深嘆出一團哈氣,恨不能自己也變成在寒冷中轉瞬即逝的霧。安嘉魚坐在公交亭中的長椅上看手機,一看就很昂貴的琴盒随意躺在一邊。似乎感受到了喬郁綿的視線,他轉過頭,拍一拍身邊的空位:“過來啊。”
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若不是有剛才那一瞬間的錯愕。
喬郁綿下意識扯住衛衣兜帽的繩子,走過去坐到他身邊:“車快來了,你回去吧。”
“好。”對方從他手中搶過那根被拉扯到一邊快要消失在兜帽中的抽繩,調整長度,一左一右靈巧地打了兩個南瓜結,而後提起琴盒,揮了揮手,“明天見。”
喬郁綿看着他幹脆離去的背影在視線盡頭跟姍姍來遲的公交車擦身,如釋重負地低下頭。
李彗纭果然等在地鐵站附近。情緒過了,她沒有繼續質問喬郁綿,母子一路無話,回到家中默契地來到寫字桌前,不需提醒,喬郁綿将今天在學校完成的試卷,作文,習題,一樣一樣攤開在桌上,李彗纭的視線率先掃過頁腳标注日期,又開始大略檢查內容,确認沒有任何糊弄後,臉色平和了許多:“我去做飯,晚上吃粉蒸排骨。”
也不知是不是心情不佳,排骨很鹹。
考前複習的日子轉瞬,喬郁綿每天按部就班上課寫作業之餘,多了喂Joe,給月季通風,給多肉澆水的日程。偶爾也查看一下安嘉魚囤積的零食,處理掉快要過期的那些。
不知是不是午睡半小時帶來的效果,即使夜裏失眠,他白天的精神也好了許多,期末考試更是發揮的不錯。
當然,是跟自己比的不錯。
考完物理,走廊中響起此起彼伏的叫苦不疊:“最後兩題也太難了吧!”
他跟韓卓逸隔壁考場,此時學霸正被一群人圍在中間對答案,面色也有點不好:“嗯,最後一題最後一問我應該是做錯了。”說着,她居然掏出本子當場又算了一遍,“靠,真的錯了……”
喬郁綿沒什麽感覺,那是他原本就要放掉的題……照這麽看,題超綱好像還便宜了他。
他們學校閱卷一向有效率,周五考完,周一成績單就已經印好,發到個人手上了。
為了保護學生的隐私和自尊心,不予張貼排名,但每個人的成績單上除了自己的各科分數,總分排名,還有年級第一的成績,以及每一科的平均分做參考。
發揮失常的人會立刻收起自己的成績單,喬郁綿倒無所謂,前座的同學轉過頭:“考的怎麽樣?”
“還行。”不值得誇耀,但也真的是正常發揮,沒什麽好過度謙虛的,惹人厭。
總分641,語文130,數學118,英語142,物理70,化學72,生物90,排理科十九。當然,頭名韓卓逸雷打不動,705。
期末考試徹底結束,高二的寒假就在前方,人心略顯浮躁。
午餐時間連食堂都較平日吵嚷幾分,他随口問了安嘉魚一句:“考得怎麽樣?”
“就那樣呗,573,該拿的差不多都拿了,沒寫的是真不會。”對方回答得很坦然,“你呢?”
“沒寫的,也是真的不會……”他笑笑,“算還可以吧,641,進步了一點點。”
“你管這叫還可以啊!”安嘉魚氣呼呼扔給他一只表皮還沾了水珠的蘋果,掏出手機劃拉,“你們這些學霸,不真誠。”
“我可不是。人家學霸沒到700都算是考砸了。”
“……你是說……韓卓逸啊……”安嘉魚看着手機屏幕啧一聲,遞給他。
學霸發了條洩憤的朋友圈,自嘲是豬腦子,上次錯過的題居然又錯一次,背景是考砸了的物理試卷,94分旁邊畫了個吐血小人。
下午要講期末試卷,喬郁綿照例窩進直徑一米的懶人沙發包休養生息,安嘉魚卻忽然蹲到他身側:“我下周要走了,大概二月底才回,Joe你帶回去照顧一段時間?”
“去哪裏?”他掙紮着從軟乎乎的沙發中撐起身。
“放寒假了啊,要去一趟紐約,我的小提琴老師替我引薦,去拜訪他的老師,茱莉亞弦樂系的導師,也是前紐約愛樂的首席。”安嘉魚說完似乎打了個冷戰,“聽說很難纏……但是今年秋天要去參加比賽……還是需要大師指點的。”
雖說喬郁綿對藝術院校不甚了解,但茱莉亞,紐約愛樂這種等級的title還是如雷貫耳的,古典樂的最高學府誰人不知。
他忽然意識到寒假這兩個字沒什麽特別,此刻讓他有些在意的是他至少一個月不能見到安嘉魚。他不能在困倦的時候像這樣藏到這裏小憩,自然也不會有人用柔和的旋律叫醒他。
平淡的日子混久了,他時常忽略眼前這個人有多優秀。
“你……以後要去哪裏繼續練琴?我是說,高考完之後。”他窩成一團,不客氣地從床角拽下常蓋的毯子,将自己蒙起來。
“就茱莉亞啊……”安嘉魚掀開他蓋在臉上的一角,“還遠着呢,所以Joe你要不要帶回去啊。”
“我倒是想……”喬郁綿翻身蜷縮起來,重新将自己埋進毯子。
作者有話說:
Joe:他們分居,我要做一個月孤兒。